字:大中小///第一百六十六章周黑魚納降第一百六十六章周黑魚納降→
董七確實是個狡詐的賊,他發現東、北都有官軍,叫部下往獅子巖突圍,自己卻帶人跑向黃泥潭。到了黃泥潭又讓部下去奪橋,他卻趕往東南淺灘要涉水渡河。當天發現這里也有官軍時又驚又怒,好在對方人數不多,他想著沖過去便好。誰知趙重弼死戰不退激怒了他,董七便要親自動手殺了這黃帶子,可惜朱百戶的一箭滅了他的所有欲望。
謝游擊聽說董七授首,又聞趙重弼力戰還挨了一箭,也嚇出身冷汗,急忙來向同知大人請罪。還好趙重弼并未在意,反而在他面前盛贊朱百戶,夸他年輕英武,將來必有大作為。謝游擊聽弦音知雅意,馬上任命朱百戶為把總,讓他獨立帶五百官軍南下收復烏泥鎮。
隨后各路情況陸續報上來,此役全殲董七部八百九十七名,余下少數逃亡的肯定是不成氣候了。趙重弼一面給知府報捷,一面著人向東塘、樂豐、程家嶺通報,并著他們嚴密搜查、緝捕漏網的匪徒,并向鷺鷥港、雷家灣方向警戒,不得懈怠!同時派人去找東塘水面上余干來的船隊,告訴他們戰斗結束,現在可以去占領鷺鷥港,截斷敵軍歸途了。
留下試千戶曾巖打掃戰場、搜捕漏網,謝游擊率領大隊則休息半日后跟在朱百戶身后進入了烏泥鎮。千戶侯晉奉命掉頭急進獅子巖,結果他到那里發現江、白聯軍已經先一步攻打過,掠走了大量物資。侯晉更不客氣,花了一夜功夫給所有能找到的船只上裝滿物資,帶走剩余全部人口,然后一把火將匪寨燒成白地。
就在官軍大隊進入烏泥鎮這天的夜里,一支船隊出現在錦江(即信江)與東河、補河交匯的鯉魚嘴。它們從潼口方向過來,收了帆,用舵槳滑行著靜悄悄的,小心翼翼進入補河航道。船隊有大船也有不少小船,隔不遠就有盞燈掛在船尾,用它那微弱的星星亮點給后面的船指示著方向。
頭船接近清水渡,前面忽然亮起一盞氣死風,燈光有節奏地閃了閃,這邊也點出盞燈同樣地閃了閃,兩船迅速靠近。對面船艙里出來個漢子,彎著腰走向船頭。他路過燈光的時候光線照在臉上,赫然是陶綬那張鼠須長臉。
來船的船頭也半跪著一個人,面帶微笑地抬起手里的燈,原來是李鐵刀。他身后的撐桿人見兩船接近,用手里的篙子點住對方船頭讓兩船靠攏,然后笑著壓低聲音說:“陶校尉,咱們又見面啦。”
“林師傅,辛苦、辛苦!”陶綬看林寶通在船上,心就放下一半,連忙向二人拱手。在這些嘯聚的人心里自己頂多只算半個江湖人士,因此在真正聲聞天下的俠士面前,絕大部分人是不敢造次,也知道自己這點斤兩不夠看的。無論聲望還是本事都比不過人家,剩下的只有老實表示尊重和敬意。像后世武俠小說里那樣動不動拍桌子、橫著走路的,實際上都會死得很快!如陶綬這般帶過上千部伍的人來說,早明白一個基本道理:懂規矩、知輕重,才能坐得久、活得長。
“陶校尉辛苦。”兩人還了禮,李鐵刀問:“你的人哩?”
“都在后面港汊里藏著。”陶綬回答,他看看兩人身后:“這些都是湖西的人?”
“怎么,陶校尉還不信?”話音未落,兩個人先后從船艙里鉆出來。陶綬仔細一看,前面那個是大白雁(白燕),后面的是個少年人,忽閃著那對明亮的大眼睛,俊得好像姑娘一般。“這位是少當家宋小樵。”
白燕一開口,陶綬便知道這是誰了,趕緊施禮:“陶綬見過白大當家、宋少當家!”
“陶校尉免禮吧,非常時刻沒功夫講究。你的人在前進去以后先控制碼頭上的船只,我們在后,登陸就猛撲水門。如何?”白燕顯然是這群人里地位最高的,所以主動開始布置。他意思是你們了解這地方,我們不熟悉呵,所以貴部請走前面。
陶綬一想這也是應有之理,便應下來,讓湖西船隊跟在自己身后進入個灣汊。曲曲折折地走整個船隊只偶爾有些水聲,右手邊大約三、四百步外甚至可以看到南關箭樓和瞭望塔,以及掛在塔上若隱若現的燈光。默默地行進小半個時辰,前邊豁然開朗,才知已經進入了琵琶湖,方才那條水道正是湖通往信江的通路,也是豐水期向湖內蓄洪,防止大水倒灌城西護圩河淹沒余干的渠道。
陶綬的部下乘坐著大約有二、三十條漁船或者沙船,他們迅速向黑黢黢的船碼頭摸過去,目標就是那些林立的桅桿。忽然有人發出慘叫,接著是落水的聲音。“上,快上去,所有的船都拿下!”陶綬正說著,忽然周圍亮了起來。
在兵器撞擊聲中,有人大喊:“包圍賊人,莫走了一個!”接著便是“哧、哧”飛過的羽箭聲和部下們的慘叫。陶綬吃了一驚,忙轉著頭想找聲音來源,誰知回頭就看到身后也都是火把,他看到個熟悉的臉,大叫:“鐵刀師傅,快靠過來,幫我殺散放箭的守軍!”
“這可不行,我忙得很吶!”李鐵刀笑著回答:“我得進水門,然后趕到德勝門去增援!”
“這……。”
陶綬覺得話頭有些不對,還沒琢磨過來林寶通已經飛身跳到他船上,說聲:“陶校尉莫慌,我來助你!”說罷伸手拉過他來,將刀放在他肩上:“校尉莫亂動,我的刀有多快,想必你是知曉的。”
“林師傅,你這是做甚?”陶綬吃驚地問。
“抱歉陶校尉,其實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做個反賊!”
陶綬沉默片刻,喝令:“別打了都住手,給老子停下!”他身邊的親兵見狀也急忙喝止大家。“林師傅的為人,在下早就知道。”陶綬抱拳說:“其實在下也沒想過做個反賊呵,身在其中不由自己而已。”
琵琶湖上戲劇的一幕只演了半刻鐘(大約十五分鐘左右)就草草收場了,周芹大為不滿。他拎了拎陶綬那口鋼刃鐵環刀的分量,對他皺著眉頭老大不樂意地咕噥:“老子花了一天一宿好容易布置得妥當,結果就用上這么一小會子,真是瞎子點燈了!要不把刀還給你,陪爺們再多玩會兒?這也太不過癮啦!”
“刀都交給你哪有再往回收的道理?我又不想讓這群弟兄們作死!”陶綬哭笑不得:“將軍你要是不樂意拿著非還給在下,那在下就算替你扛刀好了。”
“我不是將軍,”周芹搖頭:“我大黑魚是咱們青衫隊的水軍統領。”他上下打量陶綬,覺得這漢子沒什么心眼倒合自己胃口,說:“你這么喜歡扛刀?”
“那是,刀乃百兵之王,耍起來威風嘛!不過……,”陶綬不好意思地瞟了眼林、李二位:“我這兩下子都是打架的時候自己瞎琢磨的,跟兩位大俠沒法比,也沒機會請教。”
“嗯,這回有機會了。”周芹歪著頭笑道:“你要是愿意降,跟著水軍,我就做主請鐵刀師傅指點你如何?”
“真的?”陶綬看李鐵刀,見他微笑著拈胡須,急忙拜倒在地,口稱:“陶綬誠心降伏,愿為青衫隊出生入死,絕不食言!”然后又給李鐵刀行拜師禮。
眾人都笑起來,李鐵刀拉住他說:“陶老弟莫怪方才我等做局,這都是都巡檢和參謀部安排好的。你要拜師不在這一時,如今咱們得趕緊接著往下演這場戲才行!”
“對、對,咱們趕緊吧,這時候說不得都巡檢看不到火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擔心呢!”林師傅也提醒說。
這里周芹級別最高,當下由他分派。先分派大白雁和宋小樵,分別將補河、外圩河道和鯉魚嘴封鎖,防止有潰兵西逃。“有一個抓一個,不服的就叫他河底見龍王爺告狀去!”周芹說:“東河那邊有我部小白鱔魏小河的部下負責,西邊就交給兩位,蓼花子覆滅之后都巡檢自然記得二位的功勞!”兩人應下,馬上帶人出發了。
然后周芹問陶綬這些降兵他可彈壓得住,有無蓼花子安插的人手?陶綬搖搖頭,雖然開始接戰死傷了小二十人,不過由于他立即放下武器,總體來說死傷不大。“這都是一直跟隨我的部下,逐個挑出來的,信得過!”陶綬說。
“好!”周芹點頭,招手叫過三個人,原來是三塘區隊的隊副劉恩和錢奉、白天勇這兩個鄉勇隊長,他們總共來了三百人,是坐大白雁和宋小樵的船。“都下船了么?你三人帶兩百人進水門,占據東山!然后立即點起五堆火來,柴薪劉二爺(劉宏升)都給你們備好了。記著,火光便是信號。火著起來,你們就喊打、喊殺,把兵器都敲得越響越好,讓城外敵人以為水門這邊破城了,然后瘦金剛(張鈸)和一窩蜂(顧大)的伏兵就從南門殺出去!聽明白沒?”那三個聽前邊有點懵,聽到最后明白了,立即大聲應諾,喜滋滋地收了進城的令牌跑去整隊。
最后,他讓陶綬跟著自己出兵沿外圩河北上。“咱們去鷺鷥港,把他蓼花子的退路給掐斷!”周芹說。陶綬這時才明白人家早就設好了套,蓼花子決計是逃不出去的了。不由得一面心驚,一面慶幸自己腦筋轉得快,差點錯半步就做了陪葬!林師傅和李鐵刀兩位隸屬參謀部,周芹拿出趙敬子寫的封字條遞給二人,他們看過哈哈一笑,帶著錢奉和白天勇留下的一百人,向周芹要了五條沙船自去公干,不提。
埋伏在南關外的曹滿氿(酒槽子)早等得有些心焦。看到水門火起,喊殺聲不絕,他立即下令石大軍部向前接應何歷。要說那何歷也真不是個笨蛋,他初時聽到湖那邊有動靜,但并未火起,心里就有些疑惑。好在并未太久東山方向便火光沖天。何歷馬上帶隊沖向南關,守在南關上的人見了叫聲:“不好,賊人攻城啦!”匆匆射了幾箭撒腿便跑。那墻只一人多高,兩、三人疊羅漢一舉,上面的便到了墻頭。不大會兒功夫,城門洞開,眾人一擁而入。卻恰好看見跑在最后的那人進了城門,大叫:“快關門,關城門!”
何歷大喜暗叫:“天助我也!”遂高聲催促眾人:“快沖、沖進去奪門!第一個進城的賞十兩銀子、美女兩名!”匪兵們聽到,嗷嗷叫著往里涌。那些正關門的守軍見了這情形叫聲:“守不住了,快跑!”掉頭鼠竄。何歷在后面哈哈大笑!
沖在最前邊的忽然逃跑的守軍朝兩邊一閃就不見了,心下正疑惑,腳底忽地軟了下去。原來前邊是個大坑,坑底有尖樁,表面用篾條、葦席鋪著又撒了浮土,人一踩上就掉下去,后面的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前擠,轉眼間坑就填滿大半。對面是堵麻袋包堆起的矮墻,團練們從墻后越出來,箭射、槍刺、鏈枷砸,引得門洞里慘叫連連。忽然兩個黑乎乎的東西越過人們頭頂被丟進來,“砰、砰”兩聲巨響,倒下了十幾個進攻者。“后退、后退,前面有埋伏!”有人大叫著,但是后面堵著出不去。還是城上丟下來的炸彈幫他們解決了問題,接連的爆炸將城門前一掃而空,門洞里的人這才得以退出來。但是他們朝四下里一看更慌了。南關城墻上到處是官軍和團練,上面的箭樓里也不斷有弓矢飛射下來。
“中埋伏了,快退出去!”有人哭喊著。那看上去并不高的城墻現在可要命了,一個人上不去,疊羅漢吧誰還有那個心思和功夫?兩側馬道上不斷地下來穿青衣的團練,來到南關內便組成五人一組的陣形開打。
這時,南門里,幾根木梁搭在陷坑上方,鋪好木板之后青衫隊的隊員們按伍、什編組順序通過,未死的匪兵還在他們腳下的坑里哼哼唧唧或哀嚎,戰場形勢已經完全逆轉過來。何歷舉目四望,不知道這一切怎么發生的。自己剛才還勝券在握,轉眼就被人包了餃子。現在他手下的八百人叫人家圍在南關里像老鼠般狠揍,何歷氣瘋了,當上校尉第一仗就成這個樣子,有什么臉回去見人?
他用力一腳將面前的刀盾手踢得倒退幾步坐倒在地上,這對金花陣出現個缺口。但他還未來得及擴大戰果,有人大喝了聲,從兩陣后面躍出一人,持一面方盾及時補位擋住他的去路。“混蛋!”何歷罵了聲,手里的戰斧“呼”地砸下去,對方忽然側身用盾橫著向外推,何歷重心不穩一個趔趄,另一個金花陣的鏈枷手看準時機“啪”地砸在他頭上。何歷頭盔飛了出去,他用手撐地,沒來得及起身,一桿槍便飛快地在他腋下刺了進來。“啊!”他大叫一聲。求助地抬起眼,看到后面的親兵已經被對方陣形擋住。那個持方盾的漢子走到他身邊哼了聲:“報上姓名!”
“校尉,何歷!”他聲音嘶啞、低沉,滿心沮喪,做好了當俘虜的準備。
“狗屁校尉!”那漢子朝地上啐了口,返身一刀橫切,何歷的脖子不自然地扭向相反的方向……。漢子朝身后擺了下頭,一名親兵樂呵呵地跳過來,像撿個寶似地拎起人頭,甚至還吹吹上面沾的泥土,然后往手里的槍尖上一戳,舉起來高聲大喊:“瘦金剛張鈸在此,賊將何歷授首,爾等還敢頑抗?”這人估計是特地選出來的,嗓門很大。連喊三遍全場都聽到了,打斗漸漸停止,何歷部下紛紛丟棄手中的武器。
其實有戰場經驗的老手對第一波喊殺聲的消失應該都會產生疑惑,石大軍也不例外。他看到火起時并未像何歷那樣立即激動起來,而是遲疑片刻。他感覺這一切有點不太真實,或說事情前后讓他心里不踏實。
別看這家伙五大三粗的,可他營里還養著個書生哩。“兵者詭道,戰者危事,國之兇器,不可不察”這話他牢記在心!所以當催促他進兵的命令傳來時,石大軍猶豫了。但看到南關大門洞開,何歷的人馬已經潮水般沖進關城里的時候,部下紛紛上前:“校尉,上吧。不能違令呀!再猶豫酒槽子那家伙惱起來,那可……。”
“好啦!你們是頭領還是我呀?”石大軍被吵得頭大,他氣惱地瞪著他們后退,然后把手一揮:“都回各隊,給我上去!”
他的人開始沖鋒很及時,因為要是再晚片刻曹滿氿(酒槽子)就要跳上戰馬沖過來砍他的人頭了。當看到后隊撲上去,曹滿氿這才松口氣,嘴里依然不依不饒地罵道:“你個傻石頭,要是誤了老子大事,非把你敲成灘碎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