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大中小///第一百四十四章欲蓋反彌彰第一百四十四章欲蓋反彌彰→
“臣,余干縣令范金虎,叩階頓首,祝皇帝陛下萬歲、萬萬歲!”
不是現場,是范大老爺自己在書房里頭模擬呢。
范老爺這心情舒暢呵,平時要是哪個縣剿匪超過百人,鐵定就要記功,并且像自己這樣只剩下一年任期的,升個州府是肯定了。
可如今不同,剿匪兩千吶!開玩笑,你來試試?
哼,范老爺敢說自六年前福建沿海平倭之戰后,就沒有過哪個縣獨自滅了千人以上匪徒的紀錄!
這兩天他不但腳下生風,就連床上也威猛了許多,兩個小妾嗔怪不已,范老爺卻快樂得整個人都快飄了起來。
陳元海父子倆都是榜上有名的通緝巨寇!
這兩顆人頭雖然抹了石灰擱在匣子里呲牙咧嘴不怎么好看,范老爺覺得太可愛了,那就是倆保自己升官的寶貝呀!
他似乎已經聽到了皇帝拈須微笑說:“愛卿,你做得很好!”噢,陛下天恩浩蕩!
可李丹攔住了激動萬分的范老爺,說這事兒你著什么急?無論如何咱們不能立即往鄱陽報捷。為什么呢?
他說:反正人頭就在這里,其余的湖匪(指金溪湖那群人)也潰逃回湖里暫時興不起風浪了。
不過,最大、也是最兇惡的一股——蓼花子部還在,危險尚未過去。
依著李丹和趙重弼定下的計策,就是要兩邊來回拉扯,分散湖匪注意力,為余干整頓城防贏得時間。
那雷家灣三湖堡的作用,也是作為前出犄角,分散敵方的力量。
如果現在把大捷的消息捅出去會怎樣呢?
要么蓼花子不來了縮回湖里裝慫,趙同知的謀畫就此落空;
要么他一怒之下興起全班人馬拼全力來攻,余干真就抵擋得住?
“如今城南是空的,咱們后方是個漏洞。楊百戶等都還在回師的途中,等上千水軍和數百團練、官軍抵達余干,便不再懼那蓼匪發瘋圍城。
反正這份功勞大人已經妥妥地捧在手心了,晚幾天又有什么要緊?”李丹這樣勸他說。范老爺想想有道理,便暫時按捺下了這份心思。
不過衙門里的差役們都不傻,見大老爺每日這等眉飛色舞,立即把范老爺小妾們在后衙的抱怨傳遞給了各家大戶,然后全城基本都知道了:
哦,看來真個打勝仗了,不然縣令他老人家怎會突然龍馬精神了哩?
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當然不必較真,百姓們也個個喜笑顏開。
針兒出門聽街坊傳言說什么“楊百戶飛石砸陳匪”的故事,小胸脯挺得老高,回家一路上如楊柳拂風,心里美滋滋地與由榮焉。
李丹又不是傻子,出門在各工地溜達兩趟就發現情形不對。
鐵器鋪子里的師傅們大錘掄得那叫一個起勁,挖土的鄉民見了他便說“恭喜都巡檢”,問他們“喜從何來”,卻個個一副“咱們都懂”的樣子和他打哈哈。噫,真叫奇怪了!
到家就看見針兒抿著嘴笑盈盈地,姨娘也是殷勤備至,一連串地問楊大意去哪里了、什么時候回來、最近可有信來等等。
問得李丹直起雞皮疙瘩。回到自己房里悄聲問:“貝喜,姨娘怎么回事,干嘛老和我打聽楊鏈枷的事情,莫非她倆…?”
“呸!”貝喜在他額角點了一指頭:“都帶兵打仗的人了,還這樣笨!難道滿大街傳言‘楊百戶飛石砸陳匪的故事,你不知道?”
見李丹一臉的懵,貝喜便將針兒從街上聽來的故事,依葫蘆畫瓢地講了遍。
“什么飛石?那是陳三郎做的投石車!”李丹脫口說完就覺得貝喜看自己眼神不對,立即醒悟過來:“百姓都在傳這個,他們從哪里知道的?”
“這樣說來這事是真的啦?”貝喜大驚小怪地叫。
“輕聲!”李丹噓了下招手讓她走近些,低聲道:
“我的好姐姐,這事兒我好容易才說服范縣尊別外傳,你們都是從哪里得知的?再說那賊子真是被投石機砸死的,和老楊沒多大關系,那會兒他正在幾里地以外坐鎮指揮哩。”
“說了半天,還是他指揮的唄!”貝喜說完,又不解地問:“哥兒,我不明白,既打勝仗,為何不叫聲張哩?”
李丹微微一笑:“你看咱城里現在都在忙啥?”
“修城墻、練兵…。”
“對嘛,我們準備好了才能和湖匪打,沒準備好他就怒氣沖沖來了,咱們損失會大。”李丹說:“又或者他要是一嚇就縮回殼子里去,那就打不成了也不行。”
“怎么湖匪不來了縮回去,倒是件不好的事么?”
“可不,等他把自己重新養壯實了再來,就更糟糕!所以呵,他既然出來,不打殘廢他就別想輕易回去!”
“哥兒真棒!不過…,”貝喜皺眉:“人家怎么能聽你的,你讓他怎樣就怎樣?”
“對,所以我們要叫他成瞎子、聾子。為什么要在各地搞民兵、行路引、設巡檢,還有堅壁清野,都是為的讓他得不到信息。同樣,這回大捷的消息不發出去,也是為的蒙蔽他!”
“哦,你這么說我懂了。哥兒可真是個岳武穆在世哩!”
李丹忙擺手:“我可不做岳飛!”
貝喜格格地笑,她此時心情極好,便開玩笑說:“哥兒要想做岳武穆,怕也得重生到數百年前去才行呢!”
“呃,”李丹一聽“重生”這倆字就不想聊啦,他尷尬地拍拍額頭:“壞了,我突然想起忘記件大事!得趕緊走!”
“什么事呀,連飯也不吃了?”
“嗯…,徐家二叔讓我過去吃飯,這一路走著、想著,不知不覺就回家來,把他的邀請給忘了。我得趕緊走,晚間再回來吃罷。”
李丹真怕這丫頭就著“重生”這題目繼續和自己聊什么岳武穆,和姨娘告罪之后叫上毛仔弟,飛也似的逃了。
說徐家邀請也是真的,只不過…人家可沒定在今天。李丹走在街上,周圍的鄉親、父老多有來賀喜的,挺尷尬,索性真的跑到了順賢街的徐府門前。
門上的見他來愣了下,立即有個反應快的跑進去通稟,另一個門子便將他請進了廂房先用茶。
李丹跑得口渴,竟一連飲了六、七盞,弄得人家莫名其妙,回頭看時,毛仔弟躲在墻角捂著嘴正樂。
這時徐同進來了,抱拳拱手:“都巡檢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呀!”
“唉,二叔見笑了。”李丹搖手道:“侄兒在街上被眾父老熱誠相待,實在無法推托,只好逃到貴府暫避。不期而至,得罪、得罪!”
徐同聽了哈哈大笑:“賢侄原來是落荒而走呵?這時能想到來我府上,乃是對我徐家的信任吶!我怎會因此怪罪呢?來、來,咱們到前廳上敘話!”
說著命人安排招待毛仔弟,這才知道兩人都還未用飯,便急忙叫下人準備。
因而納悶地問:“賢侄連飯都未來得及吃,不知什么緣故這樣匆匆?不是大家都說咱們打了勝仗么?”
“二叔也知道這個話?說實在,我卻不想讓這勝仗的消息太早傳出去。”李丹苦笑。
抬頭見徐布、徐賢兄弟已經在廳門口相候了,竟是人家三兄弟齊齊而來,忙作揖長禮口稱不敢勞動長輩相迎。
眾人客氣一番請他進屋,賓主落座后徐同再次詢問為何要隱瞞勝仗。李丹便向三兄弟作了番解釋,大家這才恍然大悟。
徐布年長,行事穩健,聽完他的話沉吟片刻說:
“都巡檢的意思是好的,但這樣遮掩一來可能引起謠言傳播為小人所利用,二來眾說紛紜越傳越不著邊際,反而對官府威信不利。
老夫以為,與今之計,還是多少給個說法以安民心為上!”
“大伯所言甚是,我亦有所擔心。只是…該給個什么樣的說法,還未拿定主意。”李丹說:
“照事實講肯定不行,這里外難免藏有敵探,若傳了出去過早暴露湖西平定的事實,對余干的安全恐怕不利。但似乎官府出通告予以否認也不合適。”
聽了他的話三兄弟笑著彼此交換下眼神,徐賢說:“三郎何必認真?有些事你認真了,不是真的也成真的,何不順水推舟呢?”
“順水推舟?”
“對呵,既然民心期盼得勝,咱們就給大家一場勝利未嘗不可。但又不必把這勝利說得如實或夸大,只要滿足民眾的需要和期待便好。”徐布微微點頭說。
“哦,我懂了!你們的意思是,就說有場勝利,但是并沒流傳的那樣夸張,可也不算小,要恰如其分些,對不對?”李丹瞇了下眼睛:
“嗯,要編出這樣個故事,讓蓼花子即便聽說也不會動怒,也不會驚恐。反而以為小事而已,無關大局。這樣他就能夠繼續按自己的思路在東線行事。”
“是這樣。就像你方才說的:他打他的,我打我的,要逐漸讓我方掌握主動,最后他打不成他的,還得按我的打才成。
變被動挨打為主動引導對手的思路,這和我們經商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徐布說完看了眼徐同,贊賞地對李丹點頭道:“你能這樣想、這樣布置,以如此年齡,真是不易了!”
李丹謙虛了一番。這時,管家進來告知飯菜準備好了。徐布便叫端進屋來,他們兄弟三個作陪和李丹吃頓飯。酒過三巡徐同告訴李丹,前日巴師爺拿著圖紙來訂的那三百個長頸瓷瓶和三百個球形瓶,第一批已交付余家寨唐凱手中。“不過,我還是沒弄明白,三郎要的東西明顯不是實用器,既不精致、又不美觀,你究竟是用來做什么的?”他問,說完又趕緊補充:“哦,若是涉及‘軍事機密,三郎不便的話不說也罷。”
“倒沒什么不便。”李丹笑笑:“無非就是做可以投擲或拋擲的震天雷罷了。”
“投擲的震天雷。可是你在上饒用過的?那拋擲的又是指…?”
“投石車用。”李丹往北面一指:“那城墻馬面上不是正在安裝投石車么,二叔沒看到?”
“可…投石車不該是扔石頭的嗎?”徐賢問。
“三叔,投石車它扔什么都可以,沒有誰規定只能丟石頭呀!點著的震天雷拋出去當然也可以的。
不過,瓷的震天雷殺傷效果有限,最好是石球或者鐵球,填塞進火藥拋出去才有威力。咱們沒時間也沒有那么多材料,所以采用瓷球。
肯定能傷人,但不好說能不能殺人,這個我還沒試過,所以只訂做了三百個。”李丹毫不在意地回答:
“這東西在西方早有使用,尤其穆教徒攻打歐羅巴人的歷次戰爭中都有,后來歐羅巴也仿制,但他們的火藥大多黑粉,力量不夠就差了。
不像咱們,余家寨用魚膠和酒精搖出來的顆粒火藥要厲害得多!”
三兄弟聽了面面相覷。“唉,真不知你小小年紀都從哪里學來的這些?”徐布驚訝:“你也不怕被壞人學了去?”看書菈 “怕什么!”李丹嘿嘿笑:“他們學不會的,再說即便學了,我馬上能搞出更好的!”
“呃…,三郎,我聽說你三叔想要入股你那個馬車行?”徐同換了個話題試探著問。
“三叔也有興趣?可以啊!”李丹點頭:“打完仗反正我們會公開招股,到時歡迎你們三位都來參與。不過…,其實你們也不一定非要參與這個馬車的項目嘛。”
“啊?”徐賢看看兩位兄長:“三郎的意思是,還有別的好東西可以做?”
李丹不說話,從兜里摸出鉛筆來遞給他:“請三位叔伯在紙上用這個寫字。”
三人將信將疑,輪流把這修得只剩下一拳長短的東西看了遍,徐同起身去找來張紙,自己先寫了一個“徐”字,眼睛立即亮了。徐賢見他愣著,伸脖子看了眼驚叫聲,也拿過紙筆來寫了幾個字,最后才遞給相當沉得住氣的大哥。徐布寫完字半天沒說話,后來抬頭說:“此神乎其技,三郎可是要將此物大量產出,售賣于天下?”
“此物便攜、無需研墨之工,且甚輕便。販夫走卒、幼稚童子都可使用。只是,陳三郎已經入股了,若有新股東我需要征得他的許可。”李丹告訴他們:“我的意思是想說,類似的好東西有的是,掙錢的辦法也有的是,大家可以集思廣益,不必擠一條路走。”
“比如?”
“比如說,我準備戰后在安仁建立冶煉場,用新方法冶鐵,用水力鍛鋼。二叔的生意認識許多人,可以為我們提供耐火磚、黑鉛坩堝、陶瓷坩堝這些東西。
三叔做調味品的,我們可以用安仁生產的白鐵(馬口鐵)制作能將水果、蔬菜或魚類密封起來,保存一年或更久的罐頭,銷往缺乏這類東西的北方、西部,甚至軍中。
大伯做糧食生意,對這個應該不陌生。”他說著從腰間摸出個葫蘆來遞過去。
“酒?”打開塞口,徐布立即聞到了那股酒香。徐賢去取了三只酒盞來讓徐布各倒上一點。
“好香,而且清澈如水!”徐同大聲贊道:“這是什么酒?”
“是我們在上饒被阻在鳳棲關前那段日子做出來的,這酒叫做鳳泉。”
“哦,我聽說過,還有鳳乳對吧?沒想到是賢侄你做出來的?”徐布驚訝地說。
“還有一種玉清流也是我做的。”
這下子三人大吃一驚。“都說這三種酒如今市面上極少見,乃是酒中極品,沒想到今日有幸嘗到!”徐同品了一小口咂摸著說:“賢侄的意思可是要賣這酒?”
“上饒、戈陽、萬年的銷售權都已有人了,大伯可有興趣將余干、安仁的銷售權拿去?
我的條件是你要供給我的酒廠價格最優惠的糧食,這買賣如何?”李丹笑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