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黑水城內最不能得罪的人,鐵匠趕緊道:“不不,這件法器也修出心眼,有自護的本能。再說它經過千錘百煉,本來就耐高溫,恐怕我這里的溫度達不到。”
有靈性的寶貝,會放任他把自己烤化嗎?
“那誰能辦?”
“黑水城里沒人能辦到,金州也夠嗆。”鐵匠微一猶豫,“最好去東部大城或者國都,我聽說靈器宗在那些地方駐點,或許有秘技、有爐具可以弄下杖頭的铻金。”
說白了,只有法器能打敗法器。他這里都是尋常熔爐,法杖進去了只當洗個三溫暖,還得專鑄法器的宗門才會有專門的爐具。
賀靈川知道為難他也沒用,丟了一小錠銀子給他,站起來走人了。
曾飛熊趕緊跟上:“我請大少喝酒吧。”
自沙漠返回第三天,他就拿到豐厚的報酬,并且賀郡守也信守承諾,派專人看護曾老爹,一天十二個時辰全照護。
曾飛熊身上的壓力驟減,只覺天也藍了,呼吸也暢快了,腰包也鼓了。
他能活著回來,賀靈川功不可沒,并且這趟沙漠之行令他對賀大少的觀感大為改觀。
賀靈川卻搖了搖頭:“改天吧。”
劫后余生的開心勁兒已經過了,又回到吃喝玩樂的日常,他忽覺興味索然。
干脆回家睡一覺。
不過走了兩步,他心念一動,忽然又轉頭道:“改到今晚,我讓劉葆葆請客。”
……
回府后,賀靈川沒有躺下就睡,而是先去小練武場練習刀法。
這次盤龍沙漠之行,讓他真正感受到自己與年松玉的差距。在跌入幻境、失去老爹和黑水城軍的支持后,他面對年松玉的惡意時最常想到的,就是如何保命,連置氣都顧不得了。
事后他才知道,年松玉的本性更加惡劣,在盤龍幻境對他和毛桃只是口頭諷刺,只因他和孫孚平存著后頭要獻祭二人的想法,那時懶得跟必死之人計較而已。
家傳的牽引術只是給賀靈川打基礎,在自我督促的同時,他還需要更多、更精深的法門。
來到這個世界的頭兩個月,他只想一茍到底,安享富貴,可是孫孚平等人的出現告訴他,這個世道,麻煩喜歡自己找上門。
這兩天他也找過賀淳華,希望老爹替他尋到更強大、更合適的功法。賀淳華欣然答應。
刀光閃耀,轉眼一個時辰過去。
從前令他汗流浹背的強度,今次卻只是后背微潮。或許是生死之間的歷練,令他的體力和韌性都有所上升。
最后賀靈川停下來,抹了抹最近被沙漠的烈日曬到粗糙的臉皮,決定去后廚找點東西吃。
好像餓得比原先更快了。
今天賀府很安靜,賀淳華在官署,而應紅嬋外出,他誰也不用應付。
賀靈川熟門熟路摸到廚娘放食物的櫥柜,打開一看,哎喲不錯,除了堆得像小山的紅棗糕之外,涼柜里還擺著白嫩嫩的桂花杏仁豆腐,用勺子一碰,顫巍巍地。
這種杏仁豆腐的制作和保存都要用上窖藏的夏冰。黑水城的九月剛進雨季,天氣又悶又熱,這時候能吃上幾勺涼嗖嗖、甜絲絲的杏仁豆腐,滿腦門的暑熱都被擊退下去。
賀靈川拿個大碗,直接倒出小半鍋。
剛吃掉幾塊,邊上就有人急急道:“誒,給我留點兒!”
他一轉頭,就看見了賀越。
“你怎么回來了?”小書呆子今天不該在家才是。
“回家拿些賬本。”賀越也動手給自己舀甜點,動作斯文,但是碗和他的一樣大,“想吃點東西解暑。”
看著長兄狼吞虎咽,賀越欲言又止。
偷東西吃時,賀靈川向來眼觀六路:“說吧,有話別藏著。”
“最近我和爹忙得腳不沾地。盤龍之行死了一百零五人,傷了三十七個,撫恤和獎賞各是一大筆支出,還有升職……各項條目到今天才做好。”
“哦。”這些跟他有什么關系?賀大少向來只負責沒心沒肺。
賀越猶豫了。
“還有呢?”這小子的額頭都皺出一個川字了,“你這表情好像便秘,多吃點杏仁豆腐,通瀉!”
賀越下意識把碗拿遠。
“這些工作基本都交給我,因為父親這幾天忙著會見眾多商會和使團,光是酒樓都去了四次。”
“我知道啊,他還找我替他約見了劉家商會,也就是劉葆葆他家。”賀靈川不以為意,“有什么問題,那不是他份內之事?”
每回狂沙季開始和結束,賀淳華都很忙,因為這時候黑水城內都有大量商貿活動。
今年的狂沙季才開始,趕上紅崖路末班車入境大鳶的商隊和使團都要在這里集中通關,然后才能散入東部和中部,賀淳華整套班子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其他大小會談一律交給署中官吏,你知道父親這幾天面談的客人都有什么特點?”
賀靈川搖頭。
“他們都去都城。”賀越面色凝重,“最早的一批,三天前就上路了。現在東去臥陵關的道路已通,去那里乘船轉水路的話,因是順流而下,最多幾天就能抵達大都了!”
“所以呢?”
“我辦公的地點,離會廳不遠,時常能聽見里面歡聲笑語。”
“有什么不對?”賀靈川聽到這里都覺得很正常。
“大哥,父親平時會見商人頗有威嚴,通常不是這種風格。”
“你到底想說什么?”賀靈川找水,紅棗糕吃多了有點噎,“別吞吞吐吐了,娘們兒一樣。”
“咱私下說說就好,你別外傳。”賀越又遲疑一下,才道,“我猜,父親要他們去都城造勢,先把傳言擴散出去。”
“什么傳言?”
“就是我們擊敗了孫孚平、年松玉的消息。”賀越露出一點笑意,“這幾天你們不也在黑水城大吹特吹?”
賀靈川不服:“這不是事實么,怎么能叫傳言,怎么叫大吹特吹?”
“若父親還未上奏,這事先傳開了,就叫流言。”
賀靈川一怔:“老爹還未上奏,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