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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流云裙在身的紫衣監少監陳曦出現在京都府大堂外時,以京都府尹夏彥之為首的大小官吏紛紛出門迎上去。
“陳大人,陳大人。”夏彥之幾乎是小跑著迎向陳曦,一只手還向前揮舞,就像看到了久別重逢的故人,聲音卻不失恭敬:“什么風把你吹來了?京都府衙今日真是蓬蓽生輝,來來來,快請進快請進!”
在這節骨眼上,紫衣監的人突然到來,夏彥之面上帶笑,后背冒冷汗。
圣人登基之后,朝中最大的改變,就是后宮太監的力量開始崛起。
自大唐立國以來,雖然也曾經有太監成勢的時候,但至今為止,卻沒能真正掀起什么風浪。
但北院本就是屬于宦官的勢力范圍,雖然不再受門下省直接節制,但依然被視為門下省的勢力范圍。
作為宦官勢力的另一個衙門,便是紫衣監。
紫衣監直接受命于皇帝陛下,不受其他任何衙門影響,但紫衣監的總管正是把持門下省的內宮總管大太監,于是紫衣監實際上也就成為了門下省的嫡系力量。
歷代天子對太監是既用之亦防之,絕不會讓太監形成勢力。
不過當今圣人登基十多年來,宦官已然成為一股強大的力量。
眾所周知,門下省實際上是由宮中總管大太監把持,與南院并駕齊驅的北院,早先本就是直接受到門下省的節制,只不過幾年前圣人下旨,由麝月公主掛了北院院使,北院才成為獨立的衙門。
就譬如先帝的同胞兄弟慶王爺,文韜武略,對先帝也是忠心耿耿,曾經擔任過南院院使,雖然貴為王爺,但為人低調,謙遜有禮,深得人心。
夏侯登基,雖然慶王爺并沒有站出來反對,但所有人都知道,對夏侯圣后威脅最大的便是這位慶王爺。
先帝沒有皇子,趙炎括等人上書反對夏侯繼位,背后的意思,分明就是由慶王爺繼承皇位。
如果說刑部殺人還需要經過偵辦審訊等繁瑣的手續,那么紫衣監殺人就如同三月的細雨,潤物細無聲,不用經過任何手續,當然,即使死在紫衣監手中,也不會有任何人能夠查出一絲一毫的線索。
刑部殺人在明處,而紫衣監殺人在暗處。
有些人可以利用刑部羅織罪名,正大光明敵殺死,但有些人卻只能暗中刺殺。
朝中的官員們都知道紫衣監很恐怖,也知道他們殺人于無形,可是卻偏偏沒有任何人見過紫衣監殺人,只因為能見到紫衣監動手的人,必然是紫衣監的目標。
紫衣監就像是圣人藏在袖中的匕首,說不準什么時候就突然拿出來,置人于死地。
即使是京都府尹夏
趙炎括等人被斬之后沒多久,蝸居在府里的慶王爺突然因病過世,宮里在第一時間派人封鎖了王府,王府上上下下二百多口人,在慶王爺下葬的那一天,全都被殉葬。
慶王爺死的蹊蹺,可是明白人心里清楚,慶王爺之死,十有八九紫衣監所為。
那時候紫衣監尚未設立,但夏侯在先帝還沒有駕崩之前,手上就已經控制了一支以宮中太監組成的恐怖力量,這股力量由那位內宮大總管統領,在夏侯登基不到兩個月,紫衣監便即設立。
如果說刑部惹人厭惡,朝中官員是因為鄙夷厭惡不愿意與刑部的人接觸,那么紫衣監就是恐怖和神秘的代名詞,那群渾身上下滿是陰鷙氣息的太監,更是讓百官敬而遠之。
紫衣監也從來不去與朝中官員主動接觸,對各司衙門也不會有干涉。
今日紫衣監少監陳曦突然前來,這對京都府來說,實在是十分反常的事情,也是讓所有人心頭一緊的事情。
彥之,對紫衣監知道的也并不是太多,但紫衣監的幾位頭腦,他卻還是知道的。
除了那位大總管,紫衣監有兩名衛監,每一名衛監手下又有兩名少監,而陳曦正是紫衣監四大少監之一。
據傳兩名衛監各司其職,一位負責情報,一位則是負責行動,這就像行軍作戰,一個負責錢糧裝備后勤,一個則是負責領兵作戰,但事實是否如此,朝中官員們也很難確定。
“兇器在何處?”陳曦說話干脆利落。
夏彥之立刻回身道:“快,將兇器取來,趕緊。”抬手道:“陳大人先進去喝杯茶。”
紫衣監的少監大人親自登門來過問此案,京都府上下自然是誠惶誠恐。
陳曦身著紫色流云裙,見到夏彥之上前來,率先拱手,并沒有倨傲之態,反倒是十分謙和:“夏大人,打擾了。洪陵真人被殺一案,是你們京都府在負責?”
陳曦開門見山,夏彥之心下卻是一緊,心想該不會是宮里派他來查詢案情吧?
這才過了不到兩天,夏彥之對兇手沒有一絲一毫的線索,如果真是宮里派陳曦來詢問案情進展,自己還真是不知道如何答復,心情忐忑,勉強笑道:“正是,刑部那邊在偵辦兵部一案,所以洪陵真人的案子就交代下來,由京都府偵辦。”
紫衣監是特殊的衙門,雖然有總管、衛監和少監等官職,卻并不算品級。
三品官員即使在京都,也是拿的出手,不過面對紫衣監不論品級的少監,夏彥之卻還是自稱下官。
“唐府丞,那天晚上是你帶人去往現場,你將詳情向陳大人稟報。”夏彥之向邊上一名官員招招手,那官員立刻上前來,彎身拱手道:“下官京都府丞唐靖,拜見陳大人。”顯得異常謙恭。
茶剛上來,京都府判官就親自將兇器拿了過來,擺放在桌子上,除了長弓箭盒,便是衣衫腰甲都一一擺在桌子上。
“陳大人,這是在道觀邊上的林中發現。”夏彥之親自解釋道:“昨晚真人被刺之后,長生觀連夜就向刑部稟報,天亮之后,也立刻向宮中奏報了過去。當夜刑部接到報案,便將這件案子交到了京都府這邊,所以天亮之前,下官便派人前往案發現場勘察。在宮中旨意下來之前,下官就已經命人保護好了現場。”
他身為京都府尹,在大唐亦是正三品官員,與各部侍郎平級。
“唐府丞,說案子就說案子,別扯到其他人身上。”夏彥之咳嗽一聲,微顯不悅之色。
唐靖忙道:“是。”又繼續道:“洪陵真人被殺的時候,只穿一條褲子,上身赤裸,應該是正要休息,桌上還有一杯茶,茶水.....!”看了看夏彥之,不知道是否該說下去。
“看我做什么?”夏彥之皺眉道:“將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全都稟報給陳大人,不要漏下一絲線索。”
京都府最高長官自然是京都府尹夏彥之,二把手就是這位唐府丞。
“唐府丞將情況說一說吧。”陳曦淡定自若,面帶一絲微笑。
“洪陵真人是被一箭穿喉,可以斷定,兇手的箭術極其了得,而且力量極強,否則絕無可能直接貫穿脖子。”唐靖正色道:“即使是龍鱗士,他們騎射無雙,可是有實力以利箭穿喉的,也是鳳毛麟角。”
“唐府丞,你們負責刑偵,調查案子,千萬不要用似乎二字。”陳曦打斷道:“特別是在證物上,更不能模棱兩可,連你們自己都無法做出肯定的判斷,又如何能讓其他人信服?”
“大人指點的是。”唐靖道:“我們斷定,茶水之中有藥物混在其中,如果飲下茶水,可以在片刻間就能讓人渾身無力,其效用頗有些像江湖宵小之徒使用的軟筋散,但這藥物和軟筋散卻又不盡然相同。”
陳曦并不說話,只是站在桌邊,雙手背負身后,仔細聆聽。
“唐府丞,你有話直說,不需要有顧忌。”陳曦含笑道:“有些事情你們也清楚,圣人日理萬機,有時候需要以丹藥調養龍體,洪陵真人擅長煉丹,多年來一直負責為宮里煉制丹藥,圣人對他也是頗為贊許。他雖然是方外之人,卻一直為宮里辦差,如今有人膽大包天,竟敢刺殺真人,圣人龍顏大怒,那刺客殺的是真人,矛頭卻分明是指向宮中,天子腳下,兇徒如此猖狂,咱們這些做臣子的若連兇手都找不到,豈不是貽笑天下?”
“陳大人所言極是。”夏彥之忙道:“下官等自然是竭盡全力,務必盡快偵破此案。”
唐靖微躬身子,這才繼續道:“經過檢查,那杯茶水之中,似乎......!”
“此外我們擴大了搜索范圍,很快就在道觀外面的林子里找到了兇器。”唐靖指了指桌上的弓箭,聲音響亮:“林子距離道觀的側墻有五六十步之遙,算不得茂密,洪陵真人入主長生觀之后,說是在那里種一片樹林,對道觀的風水會很好,所以那片林子種下不到十年。在林中發現了弓箭和衣甲,我們對比過后,確定箭盒里的箭矢與射殺洪陵真人的那支利箭一模一樣,所以可以斷定,林中的物事,確實是兇器,也是被兇手拋棄在林中。”
陳曦微微頷首,還是沒有說話。
“我們還發現,兇手的箭矢與一般的箭矢略有些不同。”夏彥之終于開口道:“他的箭簇倒刺很長,比一般的箭矢要重一些,陳大人知道,箭矢的輕重,直接關系到箭速,通常而言,只需要箭簇鋒利能夠刺入敵人的身體就好,其實倒刺不需要太講究,畢竟哪怕重上一絲一毫,對會對速度有很大的影響。但兇手并不在意這一點,可見他對自己十分自信,并不擔心多余的倒刺會影響速度。”
“還有他的長弓,干、角、筋、膠、絲、漆,長弓六材都是頂尖的材質。”唐靖顯然對這把弓箭倒是詳細研究過:“即使是禁衛軍配備的弓箭,也沒能達到如此精良,這樣一把精良的長弓,成本至少在七八十兩銀子以上。不過要將這些材質全部搜羅齊全,而且還能夠以精妙的技術制造出這樣的長弓,并不容易,成本雖然不到百兩,但物以稀為貴,此等精制良弓,沒有二三百兩銀子恐怕難以入手。”
陳曦嘴角浮起淺笑,道:“能夠知曉這些,唐府丞確實是博聞廣記。你還能發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