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敵國

第一七四章 我會一直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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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意伯府,后院楓樹下。

“貧僧就是來看看先生,討一頓齋飯就走。”道衍吃飽喝足,笑瞇瞇道。

“看來你不打算離開南京啊。”劉伯溫啞然道:“這是來拿老夫扯大旗,作虎皮啊。”

他知道自己的名氣可不亞于高啟,甚至尤有過之。

道衍來自己家里吃頓飯,出去后就會身價倍增,至少天界寺的人不會再難為他,他想找個地方掛單也容易。

至于那勞什子天界寺,又叫大天界寺,有洪武皇帝御筆親書‘天下第一禪林’之寺額。寺內設有善世院,統領天下釋教之事,所以算是大明朝的國寺了。

道衍得罪了天界寺,如果不找個大佬庇護,休想在南京佛教界繼續混下去,更別說找個寺廟掛單了。

“嘿嘿,什么都瞞不過青田先生。”道衍這才端起茶杯呷一口,美滋滋道:“這就叫背靠大樹好乘涼啊。”

“當年你跟高季迪混,是不是也這么想的啊?”劉伯溫失聲笑道。

“那可不。”道衍嘆口氣道:“可惜皇上殺了高啟,貧僧也沒了飯轍,只好來京里碰碰運氣,結果還碰了一鼻子灰。”

“你不會是想來為高啟報仇吧?”劉伯溫忽然幽幽問道。

“沒有沒有。”道衍擺手連連,腮幫子直晃道:“青田先生,話不可以亂講,貧僧老實巴交,奉公守法,跟高啟只是普通朋友。”

“好一個普通朋友。”劉伯溫笑笑沒有拆穿他,又問道:“伱留在京里,打算干什么?”

“看熱鬧啊。”道衍笑呵呵的拍著圓滾滾的肚子道:“貧僧本打算去中都來著,可那邊的熱鬧已經結束了,所以就在南京等著看下面的好戲了。”

“你怎么知道,下面的好戲會在南京?”劉伯溫含笑看著他。

“因為皇上沒殺韓國公。”道衍故弄玄虛。

“你少在這兒跟我賣關子。”劉伯溫卻不慣他毛病。

“好吧。”道衍是劉伯溫的晚輩,被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

“貧僧的意思是,皇上雖然壯士斷腕,廢了遷都之計,避免了淮西勛貴尾大不掉。但不殺韓國公,甚至沒廢他的爵位,就說明皇上還不打算對淮西武將集團動手。”

道衍區區一個和尚,卻在劉伯溫面前夸夸其談起最高層的權力斗爭,這一幕真有夠詭異。

但更詭異的是,劉伯溫非但沒喝止,反而露出傾聽的神色,似乎很認可這個和尚的分析。

“這是很正常的。宋元積弊太重,這大明朝弊病之多,缺陷之大,遠遜漢唐。皇上有太多的硬骨頭要啃,有太多的荊棘要趟,啃下來,趟過去,他的江山才能一代代傳下去。啃不下來,趟不過去,大明又是一個短命的王朝。

“這種時候,那些軍頭固然是個大隱患,但有他們在,皇上就能震懾住那些前元遺老、貪官污吏、還有地主豪紳。得把這些刺頭一個個剪除了,把硬骨頭啃光了,把荊棘都趟完了,才能藏弓烹狗啊。

“要是順序倒過來,先對軍頭動手的話,那樂子可大了,軍頭就會跟前元遺老、貪官污吏和地主豪紳勾結起來,一起跟他作對。

“他朱洪武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干不過他們的。”道衍說到得意處,有些忘形了。

“所以還得按部就班的來,不管下一個動誰,都不能動勛貴。也正因如此,才要狠狠敲打他們一番,讓他們老實幾年再說……

“但是韓國公吃了這么大的虧,真會善罷甘休嗎?貧僧覺得未必,所以要在南京拭目以待,一睹接下來的好戲連臺!”

道衍正唾沫橫飛,說得過癮至極,忽聽劉伯溫幽幽問道:

“那勞什子明王是你的弟子吧?”

“呃……”道衍登時愣住了。好一會兒方笑道:

“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青田先生。不錯,我們亦師亦友,貧僧教過他一點皮毛。不是貧僧敝帚自珍,是他資質有限,學的很不到位啊。

“且貧僧也跟他說了,當今皇上無人能敵,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可他非不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貧僧也沒辦法。”

“不過有一說一,此人氣度還是不錯的。要是早生十年,八成也能像明玉珍那樣,混上一方諸侯。可惜生不逢時。”

“你覺得自己也生不逢時吧?”劉伯溫緩緩問道。

“嘿嘿,貧僧確實羨慕劉秉忠。”道衍嘆口氣道:“可時也命也,咱這輩子沒機會當劉秉忠了,只能盡量多找點樂子,日子不太無聊就成。”

劉秉忠也是個和尚,忽必烈在潛邸時將其招攬入幕,自此以布衣身份參帷幄之密謀,定社稷之大計。凡軍國大事,多出自其謀劃。對忽必烈來說,就像王猛之于苻堅……

興許覺得自己太被動,道衍又反守為攻道:“倒是青田先生,在這小院中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不聲不響便成了這回最大的贏家啊。”

“你又知道了?”劉伯溫哂笑一聲。

“往往誰得利最大,誰就是幕后黑手。”道衍露出幾分洞悉世事的通明道:“自始至終,最反對遷都的是誰?是你青田先生啊。現在遷都果然沒戲了,讓人很難不浮想聯翩啊。”

“這種話可不能亂講。”劉伯溫搖搖頭道:“老夫什么都沒做。”

“羅貫中不是你派去中都的?”道衍卻呵呵一笑:“甚至五位殿下到中都歷練,也是你青田先生暗中推動的吧?”

“……”劉伯溫端起茶盞,輕輕呷一口道:“看來你跟貫中先生交情匪淺啊。”

“不然我那傻徒弟,也不會輕信羅貫中的鬼話!”一直大肚能容、笑口常開的道衍和尚,忽然三角眼一瞪,露出幾分煞氣。

“對嘛,這才是你的本來面目。”劉伯溫笑笑,正色道:

“你也別怪貫中先生,要怪就怪老夫吧。是我把他叫到南京來,勸說他認清形勢,放下執念的。如今正是我漢家六百年未有之大一統,但能不能徹底南北混一,重塑華夏,還得看接下來二十年,能不能順利的廓清洗刷。

“這期間,老夫絕不容許有人搗亂!誰搗亂,誰就是老夫的敵人!”說到這兒,一直云淡風輕的劉伯溫也目光凌厲起來,一字一頓道:

“所以老實點兒,老夫會一直看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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