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1170 朝士通敵

1170朝士通敵

王晞不愧是高演的心腹,一開口就說到了高演的心坎里。

雖然之前在策劃政變的時候,高演與高湛乃是親密的戰友,可是隨著政變結束,彼此間那一份默契自然也就不復存在了。

雖然以高演的性格還不至于這么快便要卸磨殺驢,可是之前在政變過程中,高湛恃著已經取得的成果逼迫高演做出兄終弟及的許諾,這也在高演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如今大事已成,無論高演愿不愿意履行約定,想起這件事的時候都頗感頭疼。

如今的他春秋正盛,根本還沒到考慮后嗣問題的時候,而兄弟關系又有別于父子,一旦他將高湛立為皇太弟,那就是給自己樹立了一個明確的敵人與競爭者,不只會直接影響到他作為皇帝的權威,更會讓他處于一種隨時可被取代的危險狀態中,這自然是高演所不能容忍的,也是任何一個有志君主所不能容忍的!

如果能夠解決,哪怕只是暫時緩解一下這個問題,高演也是非常樂意的。而派遣高湛作為使者前往西魏似乎就是一個好方法,讓其暫時離開國中,自己可以從容施政、并且調整國中人事,逐步清理掉高湛的人事影響力。

日后縱然其人再返回國中,也不會再像如今這樣對時局擁有著龐大的影響力,到時候高演再如何安排處置后事,便會更加的從容,也有了更多的選擇。

高演想到這些的時候,嘴角都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揚起來,但很快又在心里默默否定了這一想法。雖然這個安排看起來非常的誘人,但想要實現卻是非常的難。

這一場政變固然是讓高演成為了北齊新的皇帝,但是高湛在這過程中同樣獲益匪淺。特別是在高演為了控制大局而率部離開鄴都前往遼陽、之后便又來到晉陽,鄴都的一切人事幾乎盡數委于高湛一身。

兄弟兩人分處兩都,如今的高湛可以說是北齊國中權力與勢力僅次于高演這個皇帝之人。高演想要憑著一紙命令便剝奪其所有權力,并將之發配到西魏去做人質,高湛自然是不可能乖乖聽從的。

所以在稍作沉吟后,高演還是緩緩搖頭并說道:“方下國中初定,長廣王乃是宗中為數不多才力兼具、可當重任者,尚有許多大事需仰其分勞,不可輕易遣出國門,還是另擇別員吧。”

王晞聽到自己的提議被皇帝否決,便也不再多作爭辯,當即便退回了自己席中坐下來。

旋即便又有屬員陸杳起身說道:“魏國所以求以神武嫡脈為質,所擔心無非我國會因血脈而怠慢質子、輕易毀盟。今至尊昆季皆壯,乃是國之瑰寶,無論使用何人于外,都難免荒置宗家良才。不如由下代沖幼子弟挑選,太原王、濟南王等皆先帝嫡血,神武嫡孫,血脈尊極,足以為質。”

“這……”

高演聽到這話后,眉頭便又緊緊皺了起來,臉上流露出猶豫掙扎之色。

太原王高殷、濟南王高紹德,皆是先帝高洋與其皇后李祖娥所生嫡子。陸杳提議將他們二人作為質子送往西魏,意思自然也是很明顯,那就是另一種形式的斬草除根。

高演對于這一提議自然也是非常動心,雖然說眼下在他心目中對自己威脅最大的乃是高湛這個弟弟,高殷兄弟倆則還排在后面,而且老實說這隱患也不見得有多大的危害。但若能夠趁機解決一下這礙眼的存在,順便又滿足了西魏的和談要求,也是何樂而不為。

不過高演難免還是有些猶豫,因為畢竟他剛剛從先帝高洋手中接過皇位,并在兄長臨終前也答應了要善待幾個侄子。

如今高洋尸骨未寒便要將侄子作為質子流放于敵國,這多多少少有些說不過去,也讓高有點過不了自己心內這個坎兒。高洋對他的評價確是一語中的,他本性未必良善,但卻愛作矯飾,哪怕心里非常愿意做的事情,也要因為顧忌群眾看法而猶豫再三,需要諸多權衡才能痛下決斷。

“先帝將家國托付于朕,朕尚未有大功以報答此情,難道竟要迫于無奈、將諸猶子遣送賊中?”

心內掙扎一番之后,高演便忍不住長嘆一聲道。

聽到皇帝作此感慨,群臣一時間都有些不會了,只覺得皇帝履極以來,別的不說,單單在矯情方面當真是變本加厲。

作此感慨未必就是否定提議,無非是想找一個能夠讓自己在情理上得所依仗、能夠說服別人和自己的理由,可問題是這件事說破了天那也是要翻臉無情、斬草除根。難道得說因為先帝戰敗無能、連累家國,所以遣其諸子為質、為其父償罪?

且不說這理由難以說服別人,真要說出來的話,那可就比事情本身還要更加的涼薄無情、令人唾棄了!

眾人一時間真的想不到能夠用什么樣的理由開脫,而高演見狀后便也只能暫且放下此事,準備來日再作商討。

可是到了第二天,不需要他這些心腹們再作勞神尋找什么自我安慰的借口,高湛直接從鄴都派人來到晉陽,把這一選擇給直接堵死了。

“奴叩見至尊,奉長廣大王所命,如此奏報鄴都近日所發生的通敵賊事!”

從鄴都來到晉陽宮求見的乃是高湛門下心腹蒼頭,受到召見之后便直述其來意,并將隨身攜帶的一個麻布包括的盒子遞給殿中侍者,并直接說道:“此匣中所盛裝乃是朝士裴澤首級,此徒即大王所察覺國中通敵之賊!”

聽到這話,那入前接過盒子的侍者臉色頓時一僵,而皇帝高演臉色也頓時一變,眉頭微微皺起,口中沉聲說道:“打開匣子!”

此時正值盛夏酷暑,盡管這首級經過了一番處理,但從鄴都來到晉陽的途中也是腐敗嚴重,還未打開外面包裹的麻布便可聞到里面的腐臭味,侍者當然不敢將此穢物擺上御案,只能跪在殿中,顫抖著雙手將麻布解開,并打開木盒,露出了里面被松脂膏油浸泡后仍然難免腐爛、已經無從辨認五官的人頭。

“長廣王何以發現裴主書有通敵之罪?他貴為相王,又因何事于此卑品下官有所接觸?”

高演看了那腐爛的人頭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旋即便沉聲發問道。

“啟稟陛下,此徒日前以獻計救國為名,主動登門求見我家大王。大王亦心憂敵情難制,于是便招至入府,卻不料此徒登堂之后,多作荒誕大逆之言,使人不敢與聞……”

那長廣王府蒼頭又深拜奏報道。

高演強忍著心中怒氣,又發問道:“他說了什么大逆之言,你如實道來,恕你無罪!”

“此賊道是今番與羌賊和談,內情他早有所知,道是羌賊將要逼勒朝廷派遣宗室貴人前往為質,實則另有所謀。裴澤狗賊煽動我家大王主動爭取此事,待到抵達羌賊朝中后,羌主李伯山便會以晉州、建州、上黨等諸地另設偽朝,并以我家大王為偽朝新君,屆時可與國中至尊分庭抗禮,不必、不必再屈居人下……”

那長廣王家奴一邊說著,一邊側首暗窺殿中皇帝神色。

“一派妖言!”

高演聽到這里,已是臉色鐵青,忍不住拍案而起,怒聲大罵道。

那家奴聞言后連忙便也頓首道:“我家大王同樣大斥此乃妖言,并控此徒再與畿內散播妖言以蠱惑群情,當即便著令府員將之收斬,并且著令奴晝夜兼程、奔赴晉陽,以告我家大王忠心無二,請至尊切勿受賊妖言所惑!至尊若欲以我家大王為質羌土,我家大王亦絕對不敢推辭。若不用我家大王,則我家大王則殫精竭慮,必不使羌賊得犯都畿!”

高演聽到這話后,眸中又閃過一絲狠色,這話弦外之音,他當然聽得出來。甚至于這件事情本身,就是赤裸裸的對他的威脅!

這個被高湛所收斬的裴澤究竟有沒有暗通西魏,他并不清楚,但其人還有另一層身份他卻很明白,那就是他留在鄴都朝廷之中的耳目眼線,凡鄴都人事動態,其人多有密信奏來。

高湛收斬裴澤,既拔除了高演安插在鄴都的耳目,同時又警告他如果當真敢將其派遣魏國為質,那就休怪他作什么非常之計了。

“長廣王當真忠心可嘉,都畿有他坐鎮,我亦無憂!”

盡管心中憤懣至極,但高演還是忍耐了下來,口中沉聲說道,并著令宮奴將此信使引下去安置休息,過了好一會兒,才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轉而去處理別的事務。

入夜后,高演再次將親信招至晉陽宮中,直接開口說道:“先帝門下諸子,皆不可使出國門。應以何人為質,你等再作商討!”

眾人聽到這話,不由得面面相覷。過去這一個白天他們可都在思考該要如何名正言順的以先帝子嗣為質,結果現在皇帝直接否定了這一提議,讓他們的構思也都沒有了意義。

可如果先帝子嗣亦不可,那又該要派誰前往?神武子孫雖多,但如果加上嫡出這一限制,可作的選擇也不多,難道當今皇帝也想安排兒子出國見見世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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