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充沛

第一章 待宰的羔羊

武小德朝前望去。

冷汗順著脖頸流入后背,爆發出陣陣冰涼徹骨的寒意,他卻渾然不覺。

——前方數百米外的尸骨堆上,坐著一個怪物。

那是一個獨眼巨人。

它身形相當龐大,哪怕弓身坐在山丘一樣的尸骨堆上,也足有三層樓那么高。

“呸,你們人類的血肉真難吃。”

巨人抓起一具尸骨,一邊咀嚼,一邊抱怨道。

它的目光中充滿暴虐與殘忍,滿口飛濺血水,渾身肌膚覆蓋著一層黯灰色,看上去就像堅硬的巖石。

武小德何曾見過這種地獄般的景象?

這是夢嗎?

他伸出顫抖的手,狠狠擰了擰腰上的肉。

——不是夢。

為什么自己會出現在這樣恐怖的地方?

一道聲音忽然從身后響起:

“三位,你們是最后一批進入這里的人了。”

武小德猛然轉身望去。

只見一個渾身是傷的小女孩靠坐在墻角,滿臉是血,看上去已經活不了多久。

她說——

三位?

武小德順著她的目光朝身邊望去。

不知何時,自己身邊果然出現了另外兩個人。

一名戴著斗笠的男人,穿著整套的夜行衣,雙手抓緊一柄寒氣森森的長劍,正在左顧右盼。

另一位是個老頭兒,手里拄著一根深黑色的權杖,不時散發出一陣陣讓人心悸的氣息。

蒙面夜行者,老頭兒,自己。

正好是三人。

“請問,在下為何會出現在這里?”蒙面男子警惕的開口說道。

小女孩正要回答,卻突然吐出一口血,一時說不出話來。

老頭兒見狀,轉頭望向數百米開外的尸山和獨目巨人,皺眉道:“獨目巨人是神話傳說中的怪物……原來是這個地方。”

此言一出,武小德和蒙面男子不禁一起望向他。

“閣下,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蒙面男子小心翼翼的問。

老頭兒頷首道:“我知道一個關于‘死亡魔窟’的傳說——”

“生靈陷入必死的命運時,有一定概率進入這里——獨目巨人就在這個魔窟中,它的實力無比恐怖,任何人一旦進入這里,就再也出不去,只能被獨目巨人吃掉。”

老頭兒說完臉色發白。

蒙面男子的身子也跟著抖了抖,低聲道:“你是說,我們其實已經死了?”

“就算還沒死,也很快會死——死亡是我們接踵而至的命運,所以我們才會出現在這里。”老頭兒低聲道。

蒙面男子低頭望向手中劍,若有所思道:“我在探索一處絕密的上古遺跡,從最深處的重重機關中,取走了這柄寶劍,然后整個遺跡開始崩塌。”

老頭兒轉頭望向武小德,問道:“小兄弟,你被傳送來之前在干什么?”

“我在跟人打架。”武小德道。

“打架?”蒙面男子接話道。

“說來也很奇怪……原本只是普通的斗毆,卻有人藏在暗處,從背后捅了我一刀。”武小德如實答道。

“那就沒錯了,”老頭兒看看蒙面男子,又看看武小德,“你們一個會被遺跡的機關殺死,一個會被人暗算捅死,而我今天正在跟一個仇敵決斗。”

三人一起陷入沉默。

死亡——

原來自己已經陷入必死的境地,所以就被傳送到這個死亡魔窟中了?

聽上去是如此荒謬。

蒙面男子還有些不信,轉頭朝小女孩道:“這位姑娘,伱是什么情況?”

小女孩這時能說話了,開口道:“我在野外遇到了一場刺殺。”

武小德一顆心慢慢下沉,目光朝四周望去。

滿地都是穿著統一制式戰甲的人,統統被殺死,尸體支離破碎的倒在血泊之中。

這些人似乎是小女孩的隨從。

他們之中有幾名手持兵刃的勇武之徒,也有一些女傭——

甚至還有一名帶著全套燒烤器具的廚師。

連廚師都有……

看上去,這些人并不像是準備與巨人搏殺,反倒像是跟自己一樣,是意外進入此地的。

又對上了。

一個人處于危險之中,被傳送進來,還可以說是巧合。

現在大家都是處于不同的危險境況之中,然后出現在了這里。

這就證明了老者的話。

“沒錯,這里就是傳說中的死亡魔窟,看來我們是被命運選中的人,都要死在這里了。”老頭嘆息一聲道。

蒙面男子身子震了震,抱緊懷里的劍,朝后退了一步,低喝道:“不……不該是這樣的,我好不容易才得到這柄劍。”

沒有人回應他。

武小德也咬了咬牙——

被命運選中?

死在這里?

我明明只是一個普通人,為什么這種事要降臨在我頭上啊!

“不對。”武小德忽然開口道。

其他人都望向他。

“你身邊所有人都死了,但你卻還活著,這個巨人為什么放過了你?”他問小女孩。

小女孩苦笑一聲,說道:“我之所以還沒死,是因為巨人想留一口新鮮的,等會兒再吃。”

遠遠的,巨人似乎察覺到了這里的動靜。

它將一匹戰馬撕裂成兩截,其中一截胡亂塞入口中,一邊嚼吃,一邊甕聲說道:

“她說的沒錯——在恐懼中死亡的人,尸體會迅速發臭發酸,吃上去口感一點都不好。”

“活的么……雖然也會恐懼,但多少會好一點。”

巨人的聲音在靜謐冰冷的洞窟中遠遠傳來,帶著一股讓人發滲的意味。

武小德呆住。

真是無法想象,原來是這個道理。

在他身旁,老頭兒身子開始顫抖,蒙面男子也不由自主的握緊那柄長劍。

——也不知是眼花還是怎么回事,武小德總覺得那柄長劍在不斷抖動,仿佛想要從蒙面男子的手中掙脫出來。

巨人身上冒出陣陣森寒之氣,無聲無息朝四面八方散開,令墻壁和地面都為之結上一層厚厚的白霜。

它身上那龐大而兇絕的氣勢更加恢弘浩渺,讓人完全無法升起抵抗之意。

武小德只是看了一眼,就覺得一陣心慌,腳下幾乎站不穩。

——這完全不是人類可以應對的場面。

無法理解。

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種恐怖的地方!

難道只有死路一條了?

武小德心中滿是絕望,卻發現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物。

一本黑色封皮的厚厚書本出現在虛空中,面向自己翻開,顯現出一行行散發著冷光、晶瑩剔透的冰霜小字:

“在這充滿亡靈與英靈的奇異之地,你的靈魂與此地產生自然共鳴,從而激活了深層潛力,覺醒了特殊能力:亡靈之書。”

“亡靈之書立即開始釋放力量,為你提供可選委托。”

“當前可選委托數:2。”

“請選擇其中一個委托執行,以得到相應的獎勵。”

武小德心中燃起希望,連忙朝下看去。

“委托一:懂事的羔羊。”

“委托說明:獨目巨人是極其強大的存在,就算你覺醒了亡靈之書這樣的稀有能力,也無法在倉促間戰勝它,所以你死定了。”

“獨目巨人渴望著一份完美的餐點,而你作為一只待宰的羔羊,請扒光身上的衣物,以便讓巨人吃的開心。”

“委托獎勵:被巨人吃掉。”

武小德迅速看完,忍不住要罵出聲。

誰會選這個委托啊?

誰會?

——話說這神經病能力真是自己覺醒的?

他繼續朝下望去,只見下面還有一個委托:

“委托二:待宰的羔羊。”

“委托說明:你必須保證小女孩活著,哪怕是暫時活著。”

“委托獎勵:這是你唯一的活命機會,本書也無法保證這樣做會有用,但總歸是有著些許虛無縹緲的希望。”

武小德心中一跳,瞇眼望向蒙面男子和老頭兒。

只見兩人盯著那獨目巨人,神情中滿是戒備,但卻對虛空中的黑皮書視而不見。

至于小女孩,則正在吐血。

她快死了,根本沒朝虛空中這些寒氣森森的小字看一眼。

難道……

只有自己可以看到這本書?

“諸位,”蒙面男子抓緊長劍,開口道:“此地極其不祥,在下先走一步。”

蒙面男子輕輕躍起,身形一縱便朝墻角飛去。

飛行!

武小德心中一跳。

——蒙面男子竟然能飛行!

這還不算完,那老頭兒揮動權杖,低喝道:“走!走!走!”

一只數米長的火鳥出現在老頭兒腳下,托著他朝蒙面男子追趕而去。

武小德順著兩人所前進的方向望去,只見墻角處有著一個一人大小的地洞。

原來如此!

以巨人的龐大身軀,根本無法通過這個地洞,所以兩人才要朝著這個地洞逃!

“他們實力好強,也許有希望逃走!”小女孩喃喃說道。

她忽然將一件東西拋給了武小德。

武小德接過來一看,卻是一件薄如蟬翼的鱗甲。

鱗甲上蘊含著一股奇異的力量波動,仿佛對四周的一切都產生了些許斥力。

“它能保你不被一擊秒殺,快走,有人掩護,也許你能活下來!”

小女孩滿是期待的望著武小德,給他鼓勁。

“為什么給我?”武小德問。

“能跑一個是一個,快走!”小女孩道。

武小德心頭有些觸動。

——可惜小女孩滿臉都是凝固的血痂,完全看不出她到底長的什么模樣。

也不知道她是誰。

但是不管怎樣,就像小女孩說的,自己已經有了這件一看就是寶物的戰甲。

既然有強大的蒙面男子和法師在前面跑,自己何不跟著上?

拼了。

拼了啊!

武小德一咬牙,將那件貼身鱗甲穿上,彎腰從一具護衛尸體旁撿起一柄長矛。

長矛沉甸甸的,有些舉不動,拖著跑還影響速度。

——這矛起碼有一百斤。

這矛有人使得動?

本來還想著萬一能沖進地洞,至少后面有個兵器防身的,現在看來只能算了。

放下長矛,武小德又拿起一柄短刀——

不行!

這刀也很沉!

——影響速度啊!

武小德打消了撿兵器的想法。

他這一耽擱,蒙面男子已飛至墻角,正要朝那地洞鉆去,老頭兒駕著火鳥緊隨其后。

異變陡生。

尸堆上,巨人猛然抬起頭,咧嘴露出猙獰鋒利的牙齒,獰笑道:

“職業者?你們的肉一定很有嚼勁。”

武小德完全沒看清楚怎么回事。

他只看到巨人那只宛若鋼鐵的大手隔空一抓——

下一瞬。

蒙面男子被它死死攥在手中,一把送入口中,用力咀嚼起來。

“真難吃!”

巨人搖著頭,伸出另一只手,隨意一抓。

火鳥頓時被拍滅,老頭兒整個兒被抓住,巨人把他放在鼻子前聞了聞,以失望的語氣說道:

“你心中的恐懼太甚,肉是酸的。”

它一掌將老頭兒拍飛出去,撞在數百米開外的堅硬石墻上。

老頭兒吐出一口血,揮動權杖,放出一抹光芒構建成盾形——

巨人的獨目突然睜大,直直盯著老頭兒。

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一道深紅射線從巨人獨目中飛射出去,穿透光形盾,打在老頭兒身上。

老頭兒連慘叫都沒發出一聲,整個身軀徹底崩解,在墻壁上化作一灘不斷朝下流淌、逐漸干涸的鮮紅色血漬。

他死了。

——就像一只被拍死的蚊子。

巨人哼了一聲,一邊大口咀嚼,一邊轉過頭,以獨目望向武小德。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幾息。

蒙面男子和老頭兒才剛剛落在墻角的地洞前,武小德也才剛剛放棄拾撿武器。

一切剛開始就已結束。

武小德愣愣的看著石墻上那灘刺目的猩紅。

——這還跑個毛啊!

看來只有死路一條了。

武小德一咬牙,從地上抄起那柄彎刀——

他完全不知道這有什么意義,但不管怎樣,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絕不能像個孬種!

他深吸一口氣,舉起彎刀。

——好重!

彎刀被他費力的舉在頭頂,因為力度掌握不好而歪歪斜斜的扭著。

——這要怎么打?

這根本沒有任何辦法打啊!

武小德失神的想著。

他迎上巨人的目光——

那只丑惡的、冷漠的、無情的巨瞳中透出愈發明顯的譏諷之意。

巨人輕蔑的低哼了一聲,嘟噥道:

“無數年來,你們這些低等物種除了逃跑之外,鮮少有人敢跟我打,就算打也接不住我一招,更別說擊中我,螻蟻啊,你們真是如同塵埃一般卑微而可笑。”

從來沒有人擊中它。

另外,它似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武小德心中泛起無邊絕望。

巨人伸出手,隔空朝武小德一彈。

武小德還沒反應過來,身上那件鱗甲突然散發出一層光芒之罩,將他徹底籠罩住。

嘭!

一聲悶響。

武小德倒飛出去,連續滾了好幾圈,撞在墻壁上,直撞得頭昏眼花,一時爬不起來。

光罩一陣搖晃。

整件鱗甲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響,逐漸裂開密密麻麻的紋路,最后嘩啦一聲散落在地上。

這件有著神奇力量的鱗甲徹底損壞了。

巨人滿是無趣的說道:“是那件有趣的戰甲啊……但又有什么用呢?它的主人已經快死了,你也會死的。”

武小德身形晃了晃,終于靠著墻壁緩緩站起來,大口喘息不定。

多虧小女孩的戰甲救了自己一命。

剛才自己差一點就死了!

巨人仿佛失去了興致,不再看他,反而張開滿是鋒利獠牙的大口——

噗!

一道殘影被它吐出來,如殘影一般飛出去,打在墻壁上,又彈落在地,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

死寂。

武小德看著那柄被血水染紅的長劍,整個人徹底怔住。

這是那蒙面男子一直緊緊抓在手中的劍。

如此說來——

會飛的蒙面男子已經被巨人咽下去了。

我——

也是這樣的結局嗎?

為什么我要面對這樣的事?

武小德有些恍惚。

在他身后,小女孩飛快的小聲說道:

“快逃——這巨人似乎吃飽了,攻擊的欲望已經降低了很多,你又只是普通人,它看不上你的血肉——”

“趁這時,你有機會從這里逃走!”

武小德目光掃向四周,只見角落的那個地洞前灑落了一片血,里面暗沉沉的,也不知通往哪里。

是的,這個洞很小,巨人無法通過!

“一起走!”

武小德放下短刀,慌忙去扶小女孩。

不管怎么說,剛才她的戰甲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也要作出回報!

“別管我,我的傷太重,骨頭也斷了,活不了啦。”

小女孩忍著疼痛說道。

武小德看著她扭曲的雙腿,只覺得胸腔里仿佛被什么東西用力攪拌著,一股說不出的情緒漸漸充斥其中。

他的目光再次凝聚于虛空中的那行冰晶小字:

“委托二:待宰的羔羊。”

真的有活命機會嗎?

就連委托本身都說希望非常渺茫。

武小德再次望向那個地洞。

地面微微震動。

巨人從高聳的尸山上慢吞吞的朝下爬,看樣子是打算朝這邊過來。

逃——

為今之計,只有逃!

武小德再次望向小女孩,想要說些什么。

“我已經要死了,你快跑吧——如果你能活下來,以后給我報仇!”小女孩深深的看著他,說出了最后的囑托。

武小德咬了咬牙。

該死。

該死啊!

他邁開大步,全力以赴的沖向那個地洞。

咚!咚!咚!

巨人果然懶得理他,只是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口中說道:

“老鼠不值得多吃——我有太多老鼠肉。”

“不過,一個身懷特殊力量波動的嫩芽,完全可以作為這頓飯的正餐。”

它的獨目落在小女孩身上。

終于。

當它站在小女孩面前的時候,武小德已經沖到了地洞口。

他可以離開了!

小女孩收回目光,望向面前的巨人。

毫無疑問,自己要被吃掉了。

小女孩再也繃不住情緒,開始發出輕微的啜泣。

巨人看著小女孩,甕聲說道:“作為優質的食材,你有資格說一句遺言。”

小女孩望向地洞口。

武小德鉆進地洞,站在地洞的陰影。

——地洞里是一條陡峭的斜坡,看不到盡頭,只要朝下一跳,就可以立即離開這個恐怖的所在。

但不知為何,武小德還沒有走。

他站在黑暗中,注視著那行冰霜小字:

“委托二:待宰的羔羊。”

自己莫名其妙出現在這里,又莫名其妙得到了這本亡靈之書。

話說回來——

連蒙面男子和法師都沒能活下來!

難道地洞就是安全的?

不,完全沒有辦法確認這件事。

所以——

到底是相信這本亡靈之書的提示,還是在這個完全未知的恐怖之地肆意奔逃?

武小德死死咬著牙,目光望向墻角的小女孩。

兩人目光對上。

小女孩抹掉淚水,吸了吸鼻子,沖他大聲喊道:“快走啊!”

武小德僵在原地不動。

半空中,巨人再次發出了嗡嗡聲音:

“進餐時間到。”

它緩緩伸出巨大的、帶著血跡和殘骨的手,朝小女孩抓去。

一切走向了終局。

突然——

一道聲音從不遠處的地洞里響起: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這么輕易的吃掉她,畢竟她已經充滿了恐懼。”

“按照你的說法,因為恐懼而死亡的人,尸體會發臭發酸,吃上去口感一點都不好,就算是活人也是如此,不是嗎?”

巨人的手停住。

小女孩也露出不可置信之色,眼睛直直的望向地洞。

只見武小德從地洞里走出來。

他的臉色很白,身軀還在微微顫抖,但目光卻定定的看著那個巨人。

該死的。

他心中暗暗咒罵著,沖著巨人大聲說道:

“這個洞窟里除了尸體之外,看不到任何其他東西,所以你一直只能吃這些東西,當然覺得難吃了。”

他一步一步走回來,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巨人盯著武小德,滿目盡是嫌棄之意,口中卻還是忍不住道:

“酸臭的血肉,你想說什么?”

武小德深深吸了一口氣。

會死的。

這個念頭從內心深處冒出來,立刻被他遏制住。

死活的事,已經不用再去操心了。

假如每一個進入這個封印之窟的人都是不平凡的——

蒙面男子有劍,老者有法杖,而自己……有一本別人看不見的亡靈之書!

如果這本書上的委托是真的——

賭一把。

就算希望再怎么虛無縹緲,自己也必須賭一把!

武小德徑直走到小女孩身邊,翻開一具尸體。

——這是她身邊眾多護衛之中,唯一的那位廚師的尸體。

武小德打開尸體壓著的器物箱子,在里面翻找了一遍,很快發現了一些瓶瓶罐罐。

“看,我們有醋、醬油、蒜泥。”

“其實這就已經夠了,不過幸運的是,我們還有辣椒和孜然粉。”

武小德開始朝自己身上涂抹各種佐料。

小女孩呆住。

巨人呆住。

過了幾息時間。

巨人的獨目越瞪越圓,鼻翼時不時的張開,抽動,仿佛在努力的嗅著武小德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獨特風味。

它那本已揚起的手慢慢停住。

武小德這時已經豁出去了,大聲說道:

“我是活的,味道一定比尸體好。”

“我身上肥瘦相間,不像她,廋的皮包骨,一點都不好吃。”

“最重要的是,這種蘸料的配比我非常拿手。”

武小德估摸著自己體型的大小,在全身上下涂抹著各種佐料,直到達到自己心中的理想水準才停下來。

他對自己有信心。

——畢竟每次吃火鍋,大家都喜歡讓自己去幫忙弄蘸料。

前女友一直對自己依依不舍。

直到專門找自己要了蘸料的配比,她才毫不留情的甩了自己。

也就是說——

蘸料這件事,自己拿得出手!!!

武小德將那些瓶瓶罐罐放在地上,抬頭迎上巨人的那顆獨目,高聲說道:

“我應該是你生平所見最美味的人了,我認為你無法否認這件事。”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洞窟中遠遠傳遞開來。

巨人身上的殺氣早就散了。

它低頭俯瞰著滿身佐料的武小德,一時有些驚奇。

在武小德身旁,小女孩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嘴巴更是大大的張開,完全合不上。

這人在干什么啊!

他瘋了?

我真是可憐,臨死之際竟然想著救這樣一個瘋子,還期望他能活下來。

想到這一點,小女孩神情再次變得黯然。

武小德卻顧不上這么多了。

他張開雙臂,挺著胸,迎著巨人的目光大聲吼道:

“來啊,試試口味啊!”

巨人有些動容。

它那顆獨目中的殺意徹底散去,猶豫數息,輕輕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將武小德抓起來——

看它的樣子,仿佛生怕傷害到武小德,從而讓鮮活的血肉之軀變成一具尸體,破壞整個食材的新鮮度和風味。

巨掌以極其輕柔的力度握住武小德,緩緩抬起來,將之放在自己的鼻子前輕嗅著。

“如何?”武小德問道。

巨人以認真的語氣說道:“這是我從未品嘗過的絕妙味道。”

“其實還有其他幾種更好的口味,我可以教你怎么調味,你學不學?”武小德道。

“還有?”巨人的獨目亮了起來。

“對,我跟你說——”武小德抓著它的兩根巨指,努力爬起來,身子前傾,靠在巨人的鼻翼上。

然后——

啪!

一道宛如爆裂般的拍擊聲在幽靜的魔窟中驟然響起。

獨目巨人怔住。

它把武小德從臉龐上扯下來,甕聲問道:“你剛才……是在……”

“扇你。”武小德道。

他渾身滿是醬料,一邊揉著手掌,一邊咧嘴笑道:“沒有人能擊中你?大垃圾,剛才這一聲響是什么?”

四周一片死寂。

小女孩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死死的用手捂住嘴。

獨目巨人渾身涌起兇厲的殺機,它頭上那顆豎瞳緩緩收縮,開始泛起一陣陣猩紅的光。

武小德卻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神情溫和的道:“下次再跟別人介紹自己,就不要那么囂張了,記得告訴他們,你是怎么被人扇的。”

話音剛落,異變陡生!

虛空中猛然浮現出一盞虛幻的燈。

這燈出現的瞬間,爆發出一聲“咣”的巨響,然后迅速化作熾烈的數顆星芒。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九顆璀璨的星芒圍繞著那本亡靈之書,在虛空中整齊排列成一圈,散發出奪目的光輝。

武小德看得一怔。

這是什么魔法,是巨人用來殺自己的嗎?

不,這看上去更像是自己的亡靈之書激發了什么東西。

他正想著,只見那星芒迅速散落成數不清的光點,沒入亡靈之書中。

書的內頁上瘋狂的刷新出一行行散發著寒冰氣息的小字:

“恭喜!”

“你完成了委托:待宰的羔羊。”

“你暫時救下了小女孩。”

“你扇了獨目巨人一耳光,順便嘲諷了它。”

“這是亙古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而你以卑微的螻蟻之軀做到了這一點。”

“徘徊在此魔窟的一切亡靈全都在仰望你,為你歡呼。”

“你獲得了亡靈們的贊賞,等級:九星。”

“此為最高評價。”

“眾多英靈擁簇著小女孩的守護之靈,齊齊決定在你身上賭一把。”

“本書已和所有英靈完成了共鳴,并從它們身上獲取了足夠的力量,將會使你暫時脫離當前的必死境況。”

“你將回到自己的世界,在七天的時間里盡量提升實力。”

“七天后,你將重新回到這里,這是無法逃避的命運!”

“傳送準備中——”

脫離死亡?

哪怕只有七天,也是一個絕好的消息。

不過這是真的嗎?

武小德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仰頭朝巨人望去。

只見巨人盯著武小德,露出滿嘴的鋒利獠牙,一道道口水順著嘴角流淌而下。

它甕聲說道:

“剛才是我看走眼了,你這家伙臨死還敢這樣掙扎,身上還有一股說不清的力量波動——”

“你應該是頂級的食材!”

巨人張開口,將武小德塞進去。

那些鋒利獠牙帶著強勁的風壓落下,卻在距離武小德腦門幾厘米的位置停住。

——傳送開始了!

亡靈之書上瘋狂的刷新出一行行冰晶小字:

“能量轉換完畢。”

“一切就緒。”

“人物即將從當前時刻剝離,回歸其原本所屬世界。”

“回歸!”

唰——

武小德化作一團光影,瞬間破開虛空,不知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