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
繁星點點。
“喝!”
幾堆柴火,幾壺濁酒,幾張笑臉。
誰言仙路寂寥?
眼下,便有江湖,有煙火,有紅塵萬丈,有赤誠人心。
“云師弟,我敬你!”
“我也敬你,我此生誰都不服,就服你。”
“云師弟,我干了,你隨意!”
烈火灼灼,火光瀲滟,照耀在云逍那俊逸的臉面上,他人如珠玉,目若星海,黑發如瀑布散落,白衣尚且有血跡,嘴角一縷醉醺醺的笑意。
他坐在人群中,那迷醉的雙眼,帶著三分瀟灑,玉手輕捏酒壺,更有七分逍遙。
就像畫中仙,沉到了世俗里!
誰能想到,這般白衣無雙公子,幾個時辰前,還在那問鼎山上,殺得尸血橫飛,壓得劍尊嘔血?
一手劍、一手酒,飛上云天,逍遙紅塵。
“有劍,有酒,這人間,便不算無趣。”
云逍面色酒紅,靠著樹坐著,哼著小曲兒,倒是瀟灑自在。
白衣青劍少年郎,凡人不死踏九霄!
“我云師弟,仙道中的赤子,仗劍問鼎,青魂誰敢不服?”蔡毛毛借著酒意,十分狂放,早已把云逍吹上了天。
“毛毛,不用你吹噓!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三年了,未曾如今日般解氣!”
“見過云師弟這一戰,我羅江縱死,也值得了!”
他們對云逍,有多少敬佩,都在一碗一碗的濁酒中。
“云師弟,我再敬你!”
“來,干!”
云逍醉醺醺的,面帶笑意,來者不拒。
“爽快!”
“云師弟長得美,卻是真男人!”
“切,有你這樣形容的嗎?”
“哈哈……”
直到酒沒了,他們圍在云逍旁邊。
“云師弟,你怕死嗎?”蔡毛毛問。
“怕死何必修道?回家種菜去!”
云逍醉了,也笑了。
“云師弟,你在人間,可還有牽掛之人?”秦彤問。
“沒有了,哈哈。”
云逍笑著笑著,怔了一下。
是的。
沒有了。
父母走了后,不再走了。
茫茫人間。
孤寂得可怕。
“沒關系,不嫌棄的話,可以牽掛一下我蔡師兄,起碼管飯!”蔡毛毛拍著自己胸膛道。
“好!我有空便牽掛你。”云逍道。
“也要牽掛趙師姐,今天她護你了。就像是母雞護崽似的!”蔡毛毛感慨道。
“去你的,說誰母雞呢?”秦彤瞪了他一眼。
“趙師姐……”
云逍晃了晃腦袋。
他站了起來,茫然四顧,終于在模糊的視線之中,在那月光下的懸崖邊上,看到了一個黑裙女子的背影。
女子沐浴在月色中,倩影如夢。
她一直都在,只是沒參與熱鬧。
“去吧!”
秦彤輕輕推了云逍一下。
云逍點頭走去,搖搖晃晃坐在懸崖上,和那黑裙女子并肩。
他側過頭往去,只見她靜謐的臉龐,在月光下涌動著熒光,雙眼幽深如海。
“師姐,怎么不喝點?”
夜風有點冷,云逍吹了一陣子,清醒一些了。
趙軒然沒有回答,而是低頭拿出一個小乾坤袋,然后玉手伸入其中,捏著了一枚黑色骨質小劍。
“給你。”她將那黑色小劍,丟給了云逍。
“劍心?”云逍怔了一下。
“嗯。”她安靜看著前方林海,輕輕點了點頭。
“這是你爺爺留給你的。”云逍搖頭。
“拿著。”她道。
“不行。”
云逍感覺,這東西份量太重了。
這是祖輩挖骨庇護的厚愛,不是誰都能承受得起的。
“它已陪了我十六年,我懷念夠了,該讓它發揮價值。”趙軒然說。
“十六?”云逍怔了怔。
“嗯,如果爺爺去世后就投胎,現在也有你這般大了。”趙軒然悵然道。
“……你別誤會,我可不是你爺爺轉世。”云逍道。
趙軒然聽到這里,娥眉一挑,扭過頭來,輕咬紅唇看他。
“哈!”云逍撓撓頭,道:“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
趙軒然這才白了他一眼。
雖然是白眼,但有三分嬌嗔的媚態,還是很動人的。
“拿著,快過期了。”趙軒然站起身來,低頭看他,“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那你呢?”云逍問。
“我還有親爹!”趙軒然道。
“他會好起來嗎?”云逍問。
“會!我爹說過,賊人不死,他不敢入輪回。”趙軒然道。
“好。”云逍點頭。
“明天別去問鼎。”趙軒然嚴肅看著他。
云逍沉默了。
過了一陣子,他也站起身來,往黑暗處而去。
“干嘛去?”趙軒然在身后問。
“修煉。”云逍道。
“今晚你離開我的視線,有可能會死。”趙軒然咬唇道。
云逍沒有回頭,舉起了手里的劍心搖晃著,笑道:“有趙師姐的爺爺庇護我,我死不了。”
少年笑聲朗朗,只身沒入黑暗中。
到了無人之處后!
他的笑容陡然消失,化身為至深的冷厲、肅殺!
呼呼。
他快步在山林之中行走,而懷里一直小黑獸探出頭來,抽動著鼻子,眼神兇戾。
“離你越來越近了。”藍星冷聲道。
“哪位?”云逍沉聲問。
酒,徹底醒了。
“不是青魂劍修。”藍星道。
“不是?”這倒是讓云逍愣了一下。
藍星說有人盯上了他,他選擇帶人出來,而不是讓趙軒然直接喊長老們,便是因為他想奪劍魄。
結果,不是青魂劍修?
“這劍心要是沒用在劍修身上,就浪費了。”云逍停住腳步。
他回頭看,回去的路已經遠了。
來不及了!
“我有辦法。”藍星道。
“說!”
“引其入棺,我們可煉化削弱之,你可殺!”藍星狠聲道。
“好!”
云逍對它們,可謂萬分信任。
到了漆黑之地,小黑獸直接先跳了出去,在角落處化作房屋大小的黑色銅棺。
云逍小繞了一圈回來!
這個過程中,他已經感覺汗毛豎起了。
“來人是暗殺高手!”
到現在為止,云逍都沒看見他,只有藍星聞到了其味道。
云逍不管這么多,當做沒發現對方,直接打開銅棺進入,留下一個入口。
劍閣山林,忽然出現一口詭異銅棺,只要對自己有信心,誰不想看個究竟?
云逍剛剛進入,棺內就升騰起了黑色霧氣,遮蔽了棺內的一切。
就在下一刻,一道黑影就跟了進來!
是個黑衣人!
云逍終于看見他了。
但他似乎沒看到云逍。
就在他剛剛進來的時候,藍星猛然蓋上棺蓋!
剎那之內,銅棺內一片漆黑,那黑色霧氣洶涌,如同黑海般將那黑衣人吞沒。
“什么?”
那黑衣人明顯一驚。
他欲動手,四周黑霧不斷從其眼耳口鼻涌入其中,這使得他暴露在外的皮膚,很快變得漆黑。
這說明,這棺霧很可怕!
估計和藍星、赤月的消化能力有關系。
“動手!”
藍星喊了一聲。
它話音剛落下,一道青色劍魄在這狹窄的銅棺內爆射!
燕尾閃!
一閃而逝!
那黑衣人根本看不到。
他猛然一擋,卻完全沒擋住,葬天劍魄從其胸腔穿透了過去,鮮血飚射。
“呃!”
此人痛叫一聲,慘然滾倒在地上,雙眼巨顫!
噗噗噗!
云逍片刻都沒停下,飛劍在此人身上連續穿透!
短時間內,他連續切斷其手骨、腿骨,讓這黑衣人當場癱軟在地上,血流如注,動彈不得!
廢了!
“此人怕是做夢都想不到,他進了銅棺,會被如此輕松擊潰!”
云逍也沒想到,藍星和赤月,還有這功能。
不過很明顯,這手段能用的場合更少,起碼大庭廣眾之下,絕對沒法用。
“別殺我!”那人艱難挪著,在地上移出一灘血。
“女人?”
云逍走上前去,用劍魄挑開了其面紗。
果然是個女人!
一個身穿黑衣緊身衣的窈窕女人。
呼之欲出!
“誰指使你殺我?”云逍眼神冷酷,劍魄點在那女人的咽喉上。
“我供出他,你可否饒我一條生路?”黑衣人咬牙,“我只是花錢辦事,和你沒恩怨。
“可以!”云逍道。
黑衣人松了一口氣,果斷說:“花錢買你命的人,是第三劍尊,吳武!”
“知道了。”
云逍點頭,劍魄往前一刺,穿過了女人的咽喉。
“你竟言而無信……”女人瞪大眼睛,一臉慘然看著他。
“對啊,怎樣?”云逍道。
黑衣人:“……”
三息之后,她軟軟得倒在云逍劍下,尸身逐漸化作濃煙。
“不是劍修,沒有劍魄!”
云逍以葬天劍魄點了一下此人骨骼。
沒有收獲!
他有點生氣了。
他再翻點了一下這黑衣人的衣物。
“身上一點財物都沒帶!”
他更氣了。
連靈晶都沒有。
沒靈晶,也就沒有天道舍利。
真不愧是殺手!
只奪財,休想讓別人奪她的財。
沒有劍魄,劍罡層數增加不了!
就一晚上,也提升不了境界。
明天怎么辦?
“還有更倒霉的呢……”藍星忽然奄奄一息道。
銅棺維持不住形狀,將云逍吐了出來,最后變成了一塊板磚。
板磚上下,各有一雙沒jing打采的眼睛,一雙藍色,一雙紅色。
“怎么?”
“廢話,看不見嗎?虛了啊!”藍星罵罵咧咧道。
“這么容易就虛了?”云逍無語了。
“不讓你以為托底好托啊!”藍星嚷嚷道。
“嗚哇,肚子好餓,寶寶快要餓死了!”赤月哭嚎了。
云逍:“……”
他想反殺一波,趁機起飛來著。
結果,啥都沒撈著,還把小黑獸賠進去了。
“幸好沒用劍心,不然虧大發了。”云逍咬牙切齒。
他想坐下來修煉。
結果氣得沉不下心。
越想越氣!
“他大爺的!找人來暗殺我就算了,還不找個劍修,還不帶點錢!”
氣死了。
忍不了!
他豁然站起身,把趙軒然給的劍心給掏了出來。
“你想干嘛?”藍星問。
“我咽不下這口氣!”云逍怒道。
“大哥,你把人宰了,還這么氣?”藍星愣住。
“這人身上毛都沒有,宰了和沒宰有什么區別?”云逍道。
藍星:“……”
“不行!”云逍目光冷厲,“我吃虧了,今晚不殺人,我修煉不下去!”
他把目光放在手上的劍心上。
“誰說這玩意兒,只能用來保命?”
它是劍心!
是祖輩挖骨留下的致命一擊!
云逍一手捏著劍心,一手捏著葬天劍魄。
他忽然心里一動。
他拿著劍心,靠近劍魄。
頓時!
那葬天劍魄涌出一道道青色濃霧,像是觸手一樣朝著劍心而去,而劍心嗡嗡震顫,有崩解之意。
“這是……”
云逍雙眼一震。
其眼中陡然涌現出狂烈之色!
“艸!老子不忍了!”
說完,他目露出兇光,白衣遁入黑暗叢林之中,絕塵而去。
第三劍峰!
赤熔閣。
此乃第三劍尊吳武的府邸,立于主峰最高之處。
入夜,赤熔閣掛著許多火紅燈籠,四處照耀得十分透亮。
門口有兩尊獅子,都乃純金打造,高有一丈,威武霸氣!
除了這金獅,還有諸多石柱、樓閣,都鑲嵌有靈石、珠寶。
這一個劍修府邸,竟比人間皇宮還要金碧輝煌,很多瓶罐擺設、屏風流蘇,一看造價就很高。
此時!
那赤熔閣內,正有十余人談話。
其中,第三劍尊坐在上首,其余人分列兩側。
他們每人身前都有一個玉臺,玉臺上擺滿美酒佳肴,搞得像是金鑾寶殿似的。
這些人,除了吳武之外,還有其妻子、兄弟,以及一眾子嗣,包括明天問鼎的第三劍峰劍首‘吳劍雄’。
吳劍雄和葉天元,乃是這次八劍問鼎,唯二兩個修為達到神海境中期的弟子!
今日,小兒吳劍陽身死,所以赤熔閣內,氣氛比較嚴肅。
“過去了!”
吳武忽然說了一聲。
眾人看向他。
他目光陰冷,道:“此刻,那云逍正在被凌遲而死,小陽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你們無需再憂心。人都要往前看。”
“雖是如此,還是想親眼看著那云逍慘死!”吳劍雄獰聲道。
“不補上一劍,感覺都對不起小陽。”吳武的妻子含恨道。
“青魂有貴客,只能忍著點!殺人即可,盡量別生事端。”吳武狠聲道。
“爹,等貴客走了,能不能多殺幾個劍閣廢物?”
“早點把這劍閣徹底滅了,我們第三劍峰還能分到一些福地。”
“還有那趙軒然,一個小輩,今日竟然敢對父親撒潑,就應該割了她的舌頭!”
“等著吧,趙劍星撐不了多久,那劍心也說不定已腐朽,變成一塊廢骨了!”
吳武其他子嗣兄弟、子弟,一個個面色陰郁,殺心涌動。
“行了。都別急,他們只會一個比一個慘。”
吳武抬起頭,看向最得意的兒子吳劍雄,道:“當務之急,還是先在問鼎之戰中,順利拿下第二,鞏固我們第三劍峰的地位!”
“是,父親!”吳劍雄眼中信心滿滿。
“吳家人,干了!”吳武舉杯。
“干!”
眾人站起身,一飲而盡。
飲完后,他們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冷笑。
可就在這時候!
門口出現了一個白衣少年。
他如幽靈般出現,看著這金碧輝煌的赤熔閣,再看這些人的美酒佳肴。
他更生氣了。
“你們喝完了嗎?”少年氣得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