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仙蹤

第二百五十八章 裂天

許宣醒過神時,已從最高處往下疾速墜落,上方一塊三丈見方的冰石正朝他撲面撞來。他猛吸一口氣,大喝著一腳將那冰石踢得粉碎,順勢翻身飛旋,卸力穩穩地落在湖面。

海冬青呀呀尖啼,撲落在他肩頭。身側狂風鼓舞,王重陽也有驚無險地沖落在浮冰上。眾金兵見太子安然無恙,驚魂方定,歡呼著爬上冰面。蒲察左古多松了口長氣,捂著被冰塊貫穿的右肩,忍痛朝兩人奔去。

月光照在許宣右手緊握的物什上,銅銹斑斑,宛如新月,竟是一柄式樣古樸的砍柴刀,刀面上刻了兩個蛇形文字,閃耀著霓光。反轉到另一面,也刻著兩個古篆,一時認不出是什么字。

“共工康回!”王重陽腹中突然傳來蛇圣女的尖叫,這老虔婆的元神不知何時又醒來了,聲音尖細,夾雜著難以名狀的憤怒與恐懼。

共工?許宣一凜,難道這柴刀竟是傳說中撞斷不周山的共工之物?指尖運氣,在刀面上一彈,銅銹鏗然而落,除了“共工”、“康回”四字外,竟還刻了幾百個蠅頭小字,若不細看,還道是花紋血槽。

蛇圣女咬牙切齒地叫道:“不周山!是了,這柴刀是共工的‘無形裂天刀’,這里是鎮壓混沌的不周山!敖無名那狗賊,就是從這兒找到‘青龍皮圖’,才找到蓬萊的!”

眾金兵聽見“不周山”三字,無不嘩然。金國崇拜女媧大神,對于共工撞斷不周山、女媧補天的傳說,更是耳熟能詳。聽聞太子手中這柄砍柴刀就是太古時共工橫掃天下的神兵,更是凜然敬畏,紛紛俯首拜伏。

許宣心跳更劇,靈機一動,道:“敖無名既然到過此地,必定也見過這把柴刀。這刀面上的纂字說不定便是他留下的,老虔婆,你認不認得這上面究竟刻著什么?”

蛇圣女對敖無名愛恨入骨,被他這般一說,又勾起了難以遏制的好奇,冷笑道:“有什么認不得的?你且寫給我看看!”

許宣故意打亂順序,隨機挑了幾個蛇篆,刻寫在冰面上。蛇圣女逐一念道:“第一個是刀鋒的‘鋒’字,第二個是影子的‘影’,第三個是招式的‘招’,第四個是……”

許宣記性極好,過目不忘,蛇圣女每念一個字,他便在冰面上抹去,重刻一個。這般刻了四五百字,已將刀面上的所有蛇篆盡皆認熟,蛇圣女卻被弄得顛三倒四,渾然不知什么意思,越發狐疑惱怒。

唯有王重陽一心記掛小青生死,好不容易等到蛇圣女將所有篆字念完,忍不住插口道:“師父,敖無名既已……既已死在了金山寺,他留下什么謎語都已無關緊要了。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那混沌兇獸,將它重新鎮伏,以免禍亂天下。”

蛇圣女“呸”了一聲,道:“王芋頭,我瞧你關心混沌是假,對那小妖女不死心是真。就算現在找到混沌,那小妖女也早已消化得尸骨無存了!我勸你還是早早死了這條心,將功補過,做正事要緊。”

王重陽被她說得面紅耳赤,心中又是一陣悲愴難過,默然不語。

許宣怒氣上涌,哈哈一笑,道:“老虔婆,所有的禍端都是你搗出來的,偏要賴在他身上,羞也不羞?若不是你,敖無名又豈會攪得天下大亂?林靈素、李師師又怎會成為魔頭、禍水?王允真又怎會受屈枉死?蓬萊三十三山又怎會變得這般模樣?我若是你,早就找段重陽兄的腸子,一頭撞死了,哪還有臉在這里喋喋不休胡言亂語。”

蛇圣女惱羞成怒,尖聲叫罵,許宣只不理會,道:“重陽兄,別理這老虔婆,咱們調氣休息片刻,再到湖里探個究竟。”當下盤腿而坐,將那砍柴刀橫放膝上,低首垂眉,按照方才蛇圣女所授,一字字地辨認刀面上的古篆。

左右刀面各刻了兩百余字,左面的應是共工刻寫的刀訣心法,頗為簡練,卻又玄奧無比。許宣只讀了幾句,腦中便“嗡”地一響,如遭電殛。

首段刻道:“天地無形,萬物無常,無形無常,方能無敵于天下。欲成無形無常之道,必先與天地交感,應四時之氣、八荒之勢,逆煉五行為陰陽,而后以人為刀,炁為鋒,萬物為招訣,無形無影,隨時隨境,我即宇宙矣。雖女媧重生、伏羲再世,亦復何懼?”

他得林靈素、楚青紅親傳,早已諳熟“內外交感、天人合一”與“因時應勢、隨形變化”的妙理,又在北海與王重陽切磋時,受其“先天神功”觸動,仰望極光,終于悟創出了“以無脈之身,逆煉五行為陰陽二炁,再煉混沌元炁”的獨門修煉之法。

只是雖已開悟,仍未成體系,尚未真正融匯貫通,此時看見柴刀上的這段話,直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仿佛有人將他想說又無法說透的妙處一語道破,心中之震撼狂喜,難以形容萬一。

他反反復復地默念那句“以人為刀,炁為鋒,萬物為招訣”,激動得渾身雞皮疙瘩全都冒了起來。心想:“天下的道理果然都是相通的。葛仙人的‘翠虛金丹訣’、林靈素的‘盜丹**’、楚青帝的‘陰陽指’,還有那‘陰陽五雷**’,都說到了‘天人合一,因時應勢’,還有女媧的‘先天神功’,也提到了‘天地無常,萬物無形,道在此中矣’,說法與這共工的‘無形刀’雖有些許差異,卻都殊途同歸,相互輝映。原以為那‘混沌一炁訣’是我曠古未有的獨創,如今才知坐井觀天,早在太古之時,共工便已曾想到了。嘿嘿,只是以他震天動地的神通,也只想到了將五行真氣逆煉為陰陽二炁,今日我更進一步,能以‘無脈之身’,打通‘先天八極’與‘后天八極’的局限,逆煉五行陰陽為混沌一炁,也算是獨辟蹊徑,言前人所未能言了。”

想到這里,激動之余又不由倍感得意。再往下凝神細看,余下的兩百多字講的是具體刀訣,如何因時因地,內外交感,將逆煉的陰陽二炁化為“隨境而動、隨意而生”的無形氣刀,乃至“天”、“人”、“氣”合而為一,達到“宇宙即我,我即宇宙”的至高之境。

這些刀訣要義,有的他已在“盜丹**”、“陰陽指”等神功中見過,有的也已自行悟明,有的卻是聞所未聞,此刻逐字逐行地讀來,真可謂如雷貫耳,振聾發聵。一時狂喜難禁,雙手竟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翻過刀,再看另一面的刻字。這邊的兩百多字不再是刀訣,而像是共工自述,大意記錄了他如何以一己之力與天下為敵,縱橫四海,睥睨五族,最后又如何指海為誓,撞斷不周山,矢志覆滅整個世界。

如果說前半段的刀訣讓許宣心有戚戚,感同身受,這后半段的自述簡直就像是一枝火箭,貫穿到他靈魂最深處,將他整個人瞬間燃燒起來了。他心如鼓槌,耳頰燒燙,念到那句“凡擋我者,必成齏粉。我誓讓昆侖崩傾,滄海橫流,眾生匍匐腳底”,熱血更涌上了頭頂,恨不能捶胸嘯吼,與共工同化一體,將整個世界都撞為粉末。

眾金兵見他低頭盤坐,臉色忽而漲紅如紫,忽而慘白似雪,手腳更不住地顫抖,只道在冰湖里受了重傷,調氣不暢,無不惴惴不安,卻又不敢上前問詢,只好屏息斂氣,守在周圍。

許宣心潮洶涌,撫刀暗想:“共工撞斷不周山后,這把柴刀便遺落此地,數千年來無人知曉,偏偏今日讓我尋到。難道是共工在天英靈,知道我所背負的如山重冤、如海深仇,特意選我來繼承遺志?”一念及此,更是怒火攻心,熱血如燒。

他自小任俠率性,好走極端,經歷滅門慘禍后,目睹佛道各派自詡正義之士的所作所為,又受林靈素撩撥蠱惑,滿心早被仇恨所浸,日益偏狹。如今隨著小青葬身混沌之腹,他心底留存的那點真情與善念也跟著蕩然無存,見此柴刀,更如聞天諭,在仇世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王重陽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他記掛小青生死,悲怒焦躁,故而咬牙切齒,滿眼都是兇光與殺機。心道:“若不是為了救我,小青姑娘就不會困在此處,也不會死在混沌肚里了。王重陽啊王重陽,完顏兄弟與小青姑娘兩情相悅,他心中之悲傷,你又怎及萬一?你所虧欠他們的,今生今世又豈能報答?”越發愧疚難過,不顧蛇圣女絮叨,起身道:“太子殿下,湖底漩渦想必就是混沌的藏身之處,它既躲著不出,想必是受了重傷。你且再休憩片刻,等我下去將它引上來,再合力與它斗個不死不休。”

許宣心中一震,想起從前聽家中食客說過的遠古逸事,暗呼糟糕:“是了!貝海爾湖既然是太古時不周山的所在,那湖底的冷暖水流想必便是傳說中‘大荒八極’之一的‘寒暑海竅’了,若真如此,混沌獸只怕早已從那海竅中逃走,遁到了萬里之外!”

本章為臨時加更,感謝“榜一大姐大”睡覺睡到自然醒的三千(要你命三千)、神門威武大將軍呆呆馬與“神門新思聰”山與海三位盟主聯手將《云海》一舉沖至“QQ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