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鼓舞,雪沫紛揚。許宣默立在那堆新墳前,望著王重陽手指一筆一畫,在那石碑上刻下“茅山元君李少微之墓”九個大字,百感交織,恍如隔世。
當日若非小青、白素貞在他家古宅老樹下,挖開李少微藏身的古墓,就不會有接踵而來的連番大劫。如今塵歸塵,土歸土,李少微終于真的長眠地底,他所夢縈魂牽的蜀山二女也陰陽永隔,再無相見之期。短短一年,天翻地覆,就連從前的自己也仿佛隨風飄散,不知消失在了何處。
王重陽心中亦是一陣空茫,想到王允真雖死卻難以入土,小青葬身混沌之腹,更是痛如錐刺。轉頭朝貝海爾湖上望去,皓月當空,無垠的冰面泛著銀光,寧靜而壯麗,只有那些凝結的冰塔、浪花保留了混沌肆虐過的痕跡。
湖邊篝火簇簇,眾金兵忙碌奔走,有的在冰面上鑿開大洞,舉著火炬朝下探照;有的在洞口邊架起丈許高的轉輪,將樹皮編織的數百丈長繩盤到輪上;有的用木車移來銃炮與投石車,沿著湖岸排開。蒲察左古多見兩人朝他望來,打了個手勢,示意一切就緒。
許宣深吸了一口氣,強忍錐心的悲痛,將那塊留給小青的空碑插入雪地,森然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重陽兄,不管那孽畜藏在湖底何處,我們定要將它揪出來。”
聲音雖輕,卻如狂風在王重陽心里鼓起了熊熊火焰。他攥緊雙拳,熱血上涌,起身隨許宣走到那冰洞前。
蒲察左古多擋住許宣,道:“殿下,你是大金國未來之主,不能有半點閃失。湖水寒冷,深不可測,還是由末將代你下去吧。”周圍金兵個個神色緊張,顯然都擔心護衛太子不力,難以復命。
許宣搖了搖頭,道:“我斗過青龍、玄武,也會過混沌、白虎,龍潭虎穴都闖過了,還有什么可怕的?你們抓緊繩索,只要感覺到扯動超過三下,便將我們拉上來。如果有什么怪物隨我們一起躍出湖面,立即調用所有的火箭、拋石、炮銃來圍攻。”
蒲察左古多還想說話,卻已被他撥到了身后。金軍眾將士面面相覷,無人再敢拂許宣之意,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與王重陽從轉輪上各取一條長繩,綁在腰上,又舉著火炬,朝冰洞里晃了晃。
那兩支火炬上蘸有西涼神奇的“黑水”,跳躍著青綠色的三昧真火,浸入冰水后,非但不熄滅,反倒竄得更加猛烈了,照得水下一片亮紫。許宣將臂上的海冬青遞與蒲察左古多,又多取了一捆繩索,套在左肩,與王重陽深吸了口氣,一齊朝水里躍去。
湖面的水冰冷徹骨,往下沉了兩三丈后,反倒覺得暖和了不少。只是許宣雖識水性,卻從沒潛入如此深的冰湖,越往下壓力越大,就如背負著一座冰山,胸肺憋悶,耳鼻更是難受已極,全靠著強沛真炁,方勉強支撐。
王重陽卻如魚歸大海,極為舒展自如,眼見許宣臉色漲紅,一口氣行將憋盡,他翩然翻身,指了指口鼻,擺了擺手,又指了指手背上的毛孔,用極細小的聲音傳音道:“太子殿下,到了水里,就應當像魚兒一樣呼吸。水里有許多空氣,你無需用口鼻,只消打開毛孔,用真炁將水里的空氣濾入體內,再導入心肺便可以了。”
許宣定睛細看,只見無數極為細小的氣泡從他肌膚毛孔中冒出。當下按照他所傳授的竅門,運轉真炁,果覺肌膚冰冰涼涼,絲絲脈脈的氣流從周身毛孔滲入,隨著氣血運轉全身,胸肺登時大暢,又奇又喜。
王重陽見他一學便會,大感佩服,心道:“這是神族從太古傳下的‘龍息訣’,我傳給允真,她學了三個多月才初有成效,完顏兄弟真是天縱奇才,一學便會。”想到王允真,心中又是一陣難過,氣息險些便亂了,水泡汩汩亂舞,忙又定了定神,傳音道:“人在水中,當心如止水,順勢而為,隨著水流運行真炁,否則氣息一亂,經脈反要受其害。”
卻不知許宣之所以一學就會,便是因為他目睹極光,初悟出了“以無脈之身,逆煉混沌元炁”的妙理,又諳熟“因勢利導、隨形變勢”之道,常人就算學會了用毛孔汲取水中空氣,也絕難像他這般隨心所欲,無需靠經脈循行氣血。
兩人擎著火炬,輕輕舞動雙腿,如游魚般往下穿行。四周魚兒紛紛循著火光圍集而來,龍卷風似的環繞著他們,燦燦飛旋,鱗光閃動,蔚為壯觀。
三昧真火遇水雖越燒越旺,光照范圍卻畢竟有限,許宣從懷中取出流霞鏡,映著火炬四下照耀,登時霓光四舞,直透出三十余丈遠。
下方幽深不見底,魚群密集穿梭,反射出一輪輪的七彩炫光,應接不暇,被火炬一晃,又四散亂流。前后左右也是紫茫茫一片,除了如彩虹般變幻搖曳的魚群,什么也瞧不見,更別說那大如山岳的兇獸混沌了。
腰上忽然一緊,不知不覺長繩已到了盡頭,湖底卻依舊遙遙不可見。兩人對望一眼,心領神會,解開繩索,繼續朝下游溯。上方繩索亂舞,顯然眾金兵感覺到異常,倍感慌張。
又往下沉潛了百余丈,魚群似是有所畏懼,漸轉稀少。水流越來越急,似有一個極大的漩渦,卷引著兩人螺旋而下。更奇怪的是,湖水忽冷忽熱,竟似有冷暖兩股暗流,滔滔旋轉。
火炬忽明忽暗,許宣體內的陰陽二炁也跟著滾滾飛旋起來,心中一動,想起當初在蓬萊的天漏山兩儀峰修煉“盜丹**”的情形來。只是比起氣候狂暴變化,暴雪、颶風、巖漿、亂石……交相亂舞的兩儀峰,此處顯得更為暗流涌動,詭譎莫測。
再往下潛行,渦旋越發狂猛,忽冷忽熱,時而如懸火山,時而如浸冰淵,火炬獵獵卷舞,幾次將欲熄滅。饒是王重陽真炁如此雄渾,也被激得氣息紊亂,經脈刺疼。反倒許宣內外交感,陰陽二炁恣意相生,暢快無已。
“呼!”下方突然沖上來幾個白慘慘的東西,兩人一凜。揮手撥開,火光輝映,竟是五具浮腫的冰尸,張大嘴,雙目圓睜,猙獰恐怖。
接著“呼呼”連聲,水泡滾滾,又有上百具冰尸接連不斷地沖涌而至。往下探照,寒毛直豎,數以千計的尸體隨著暗流螺旋亂舞,簡直就像是同往陰間的黃泉之路。
兩人不驚反喜,既見冰尸,混沌想來也不遠了。當下舉著火把,螺旋逆流而下。激流撲面,冷時如冰刀亂戳,凍徹心骨;熱時如巖漿席卷,百骸俱焚,難受到了極致。火光明滅亂閃,越來越小,只能靠流霞鏡來照耀前路。
如此又往下潛了百丈,忽然霓光爆射,刺得兩人酸淚直涌,手中的流霞鏡更是“嗡嗡”亂震,迸得許宣虎口開裂。
凝神俯瞰,猛吃一驚,下方竟如一個巨大的太極,一半是赤紅的熱流,沸騰如巖漿;一半是藍白的冰潮,白汽蒸騰。交界處的太極魚線涇渭分明,霓光便是從正中央的“天元”位置煥發出來的,一時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許宣心中嗵嗵狂跳,緊握流霞鏡,傳音道:“重陽兄,我下去探個端倪,如有不測,你再拉我上來。”王重陽點了點頭,取下他左肩上的繩索,一端綁在他的腰上,一端緊緊握住。
許宣定了定神,徐徐往下潛游,火光縮小如豆,霓光卻越來越熾烈,難以逼視。體內真炁狂暴亂轉,饒是他初已煉就“無脈之身”,仍覺刺痛難忍,直欲寸寸爆炸開來。
“嘭”地一聲輕響,手里的火炬應聲熄滅,流霞鏡卻炸射出前所未有的炫麗彩光,淚水交涌。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逐漸適應那如極光般瞬息萬變的視野,只見下方約十丈處,聳立著一座石崖,那石崖兩側是綿延繚繞的山脈,恰恰形成了太極魚形狀,將冷熱水流分隔兩側。石崖頂端的罅隙里,插著半截長約兩尺的彎曲物事,霓光炸舞,與流霞鏡交相輝映。
許宣一點一點地游潛而下,每進一寸,便覺胸肺被無形的山脈往下壓沉一分,將要碰到那物時,喉中更是腥甜直涌,五臟六腑幾欲擠爆開來。他吐了一口氣,猛地往下一沉,右手拋掉火炬,緊握住那物,奮力朝外一拔。
“轟!”熾光如爆,眼前盡白,冷熱狂流交匯成洶猛得難以形容的怒潮,瞬間將他掀起數百丈高。
他噴出一口鮮血,百骸如裂,痛得幾欲暈厥,雙手卻死死握住了那物與流霞鏡,隨著狂流扶搖直上,破浪而出,直沖蒼穹。
湖面如炸,碎冰噴舞,炮臺、弩車、轉輪架……連著岸邊的百余名金兵全被拋上了高空。剩余眾人大駭奔逃。幾十人跑得遲了,登時被炸射的碎冰撞中,慘叫仆地。另有數百人掉入湖里,驚呼迭起,扒著浮冰上下撲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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