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吃吃一笑:“許官人,聽說你已精通了雙劍合璧,的竅門,知道‘陰陽和,雷電生,的妙理。遇此良辰,我們天人合一,陰陽相融……你說好不好?”
木桶狹窄,兩人這般肢體相貼,耳鬢廝磨,許仙心里早已嗵嗵劇跳,聽她貼著自己的耳朵,呵氣如蘭地吐出最后一句話,更是呼吸如堵,情焰如焚。
好在他抱著這妖女躍入木桶的那一刻起,便已早有所備。欲念方起,立時一咬舌尖,清醒神智,反手扣住她的雙腕,笑嘻嘻地低聲道:“好啊,能得大宋第一美人之芳澤,此生何憾?只是敵未滅,何以家為,等我……”
話音未落,雷聲狂奏,震耳欲聾。許仙忽然涌起強烈的不祥之感,接著只聽“吱”地一聲輕響,眼角瞥處,隱約可見一道人影躍入窗子,鬼魅似的朝更衣室沖來。
“是誰?”他心里一沉,本能地抱住李師師,旋身飛轉,接連幾記“陰陽指”,破空怒射。
“轟”“轟”霓光四炸,那人隨手震開連環氣箭,閃電似的卷起木架上的乾坤袋與衣裳,破窗而出。直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許仙又驚又怒,喝道:“狂賊敢爾”顧不得李師師低呼提醒,赤身沖躍而起,又是幾記氣箭朝那人背影劈去;左手抓起椅子上那疊嶄新于凈的白衣,旋身裹緊,順勢凌空翻出了窗子,御風疾追。
他所有的寶貝都在那堆破破爛爛的衣裳里。龍牙刀、龜甲圖冊……倒也罷了,“混沌元始瓿”卻是關乎自己能否登頂神門天帝的至重之物,萬萬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雷聲滾滾,迎面又是一陣閃電,藍紫色的密樹枝丫般,布滿了整個天空。
群峰慘白,忽明忽暗。那人穿過“會仙樓”的曲廊,沿著那斜陡的崖壁向下疾沖,接著又翻身躍上了數十丈外的雪嶺,朝西飛掠。黑衣鼓舞,在電光中忽隱忽現,儼如似真似幻的幽靈。
許仙雙掌接連不斷地拍著石壁,借著反沖力,上躍低伏,左穿右掠,始終緊緊地尾追在后。
雪嶺綿延,到處都是桀然竦立的嶙峋怪石,堅冰覆蓋,犬牙交錯。下方則是驚濤噴涌的冰洋,粼光亂閃。饒是他應變奇快,真氣雄渾,也幾次險些撞中巖石,翻落懸崖。
耳畔除了狂風與雷鳴,什么也聽不見了。颶風怒號,云層越來越厚,有如狂濤駭浪,貼著山脊黑壓壓地朝他涌來,不時飛舞起數百道閃電,天海藍紫,壯麗而恐怖。
他心中非但沒有半點駭懼,反倒戚戚感應,血迸涌,越飛越快,仿佛與這雷電,與這風云,與這狂暴憤怒的天海同化一體。百丈……八十丈……五十丈……二十丈……終于,離那黑衣人不過六七丈之距了。
他大喝著沖天躍起,氣劍破臂,正欲朝那人當頭劈下,那黑衣人卻似早有所備,低頭朝左疾掠,接著“之”字形地忽左忽右,在冰塔叢中穿梭了片刻,突然消失了蹤影。
許仙一凜,躍上石頂,凝神四望。只見云霧茫茫,幾座冰塔間似有一個漆黑的地洞,有如直徑三尺來長的深井,被狂風一吹,出嗚嗚銳響。
除了這里,再無其他可藏匿之地了,念力掃探,隱約可以感應到有人極朝下墜落。當下更不猶豫,朝巖洞里縱身躍入。
耳邊風聲激嘯,什么也瞧不見,僅能憑著雙掌氣浪的回撞之力,感應周圍的狀況。此洞顯然由山頂直貫山腹,筆直狹窄,深不可測,下墜了百余丈后,才遇到第一個轉折,但只朝右翻滾了幾尺,又接著朝下沖落。
“哐”上方突然傳來一聲金屬撞擊的悶響,繼而“哐哐哐”連震不絕,似有道閘門接連閉攏。許仙心里一沉,暗呼不妙,但此時無路可退,只有硬闖到底了
他深吸一口氣,衣裳猛地朝外鼓起,混沌真圓球似的籠罩全身,朝下飛旋急滾。
甬洞七折八彎,螺旋而下。又沖落了兩百余丈,終于到底。許仙又翻身飛滾了十幾丈,凝神掃探,四周伸手不見五指,腥臭潮濕,隱約能辨出五股微弱的氣流,從前后左右穿梭而至,想必還有其他甬道,連接各處。
也不知那黑衣人是誰,為何要將他引入這迷宮般的地底?此人既對地形如此熟悉,多半就是“不夜城”里的妖人。或許那“不夜城主”猜到他這位“魔帝傳人”想要搶親,故而趕在婚禮開始之前,先制人,將他誘困于此。
一念及此,他反倒完全平定下來了,哈哈笑道:“素聞‘不夜城,是‘光明之城,,‘不夜城主,也向來堂堂正正地以‘光明左使,自稱,想不到竟會做出這等陰損下作、欺客犯上之事。若傳將出去,可真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
聲音隆隆回蕩,杳無回應。左后方忽然鉆出一陣陰風,隱隱夾雜著極細微的聲音,似是有人在喁喁低語。
許仙喝道:“裝神弄鬼,出來”轉身一掌拍去,光浪炸舞。那聲音頓時消失,過了一會兒,又斷斷續續地在右側響了起來,轉頭望去,只見一大蓬細小的藍點懸浮在黑暗中,越來越近,越來越亮。
他定睛凝望,渾身雞皮泛起。那些藍點竟然是數以千計的飛蛾,灰白色的身上布著骷髏似的藍色斑紋,熒光點點,就像無數獰笑的鬼臉,極逼近。敢情那讓人汗毛盡乍的“私語低笑”竟是由這數千鬼臉蛾出來的。
轉眼間,第一蓬飛蛾已撲面沖到。到得近處,才現這些怪蛾只只足有巴掌來大,頭部血紅,口部竟似有兩根尖尖的獠牙,隨著觸須不住顫動,詭異之極。
他心下煩惡,雙掌縱橫亂掃,“轟轟”連震,周圍的鬼臉蛾頓時被拍撞粉碎。然而飛蛾生性喜火,這些生活在黑暗中的怪蟲更不例外。他越是運氣掃蕩,光浪熾亮,那數以千計的鬼臉蛾越是不顧一切地朝他撲來。
肩背一痛,麻癢難當。兩只鬼臉蛾附在他肩頭、左臂,尖細的獠牙刺入皮下,通紅的身子急劇漲大,竟似在吞吸他的鮮血。
許仙又驚又怒,一掌將它們拍為血泥,凌空飛轉,氣劍如陀螺亂舞,頃刻間又掃滅了數百只飛蛾。奈何蛾群殺之不盡,越集越多,非但沒有減少,反倒增加了十倍有余,直如傾盆暴雨,前赴后繼。
許仙大凜,照這么下去,遲早要氣竭力盡,淪為這萬千吸血怪物的腹中美餐。靈機一動,大喝著沖躍而起,接連幾掌撞碎洞壁的厚冰,撒向蛾群。接著幾個滾身,將遍地碎冰全都卷了起來,旋身飛轉。
“咄咄”連聲,冰涼沁骨,渾身上下轉眼便附滿了冰塊,連眼睛、口鼻、雙耳也被薄冰牢牢覆蓋。
他屏息靜心,冰人般一動不動,仿佛與石壁同化一體。那萬千飛蛾原本就是就著亮光,循著體溫飛來的,如今周圍一片漆黑,又感覺不到任何溫熱的氣血,頓時嗡嗡亂舞,全都找不著目標了。
蛾群似乎仍不甘心,在他周圍如銀河般穿梭閃耀,始終不肯散去。若是常人,呼吸全無,早已憋悶得受不住了,好在他悟創了“盤古”之后,已深諳“天人合一”之道,僅憑著冰塊間幾縷絲般的細縫,也能由肌膚上的毛孔來吐納空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的甬洞里忽然傳來幾聲悶響,滾滾如雷。四周的飛蛾立刻川流飛旋,爭先恐后地循聲沖去
許仙松了口長氣,融碎口鼻、雙耳處的冰塊,悄無聲息地跟著蛾群朝里滑去。這些吸血蛾既是地底迷宮的主人,又生性喜光,跟著它們或可找到出路。
他生怕驚動蛾群,雙掌撐地,溜冰般貼地滑行,始終保持著十余丈的距離。七折八轉,又不知穿行了多久,前方的悶雷聲越來越響,竟似有人被堵住口鼻,縱聲狂吼。
他心中一震,王重陽這聲音雖然沉悶變調,但除了那練就“先天真氣”的王芋頭,世間再無人能出如此剛猛綿長的吼聲
許仙又驚又喜,又想起了先前初到此地時,這小子從崖下傳來的驚雷怒吼,更無懷疑。此地必是“不夜城”囚禁重犯的地牢。菌人兄妹催促自己前來相救,自己妒惱推諉,想不到陰差陽錯,終于還是來到了此地。
他跟著蛾群又滑行了半柱香的功夫,前方越來越亮,凹凹凸凸的石壁映成了深深淺淺的藍紫色。轉過幾堵石墻,吼聲越震耳欲聾,到處都是鬼臉飛蛾,密密麻麻,藍藍熒熒,就像是夏夜里搖搖欲墜的星空。
凝神掃望,更覺頭皮一陣麻。前方是個又長又闊的山洞,頂上冰錐垂立,映射著蛾群的億萬藍點,光怪6離。
兩側的石壁上懸著數百個碩大的灰白絲繭。絲繭上無一例外地紋著幽藍的骷髏鬼臉,閃爍搖蕩。蛾群不停地撲落在絲繭上,又不停地沖天飛起。而這些絲繭,全由數以萬計的銀亮長絲牽系著,連接到遠處一只巨大的鬼臉天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