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了,就都留下吧。”
此話一出,那叫左玄的仙官渾身一僵。
他扭回頭,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王玄,問道:“你是在與本官說話?”
如果問天庭最不好得罪的衙門有哪些,游弈司無疑是其中之一。
作為天庭兩大情報部門,糾察司與游弈司都有巡查三界的職責。
糾察司通常對內,負責查辦觸犯天條的天庭人員,處罰在天條保護下的大千世界。
游弈司則負責對外,與軍部合作,搜集情報,征伐作亂邪魔勢力。
雖說兩者職責不同,但有時也經常重合,對于這些無孔不入的家伙,天庭大部分官員無不避而遠之。
左玄自成為游弈司參軍,巡查三界,所面對之人無不恭敬有加,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他氣笑了,隨即臉色陰沉,滿臉殺機道:“大膽!竟敢公然對抗天庭,莫非與那冥府邪魔有所勾結!”
王玄澹澹一瞥,“你急什么?”
“這里雖說是聚寶閣礦藏,但直接供應司祿府,在那邊是掛了名的,被人無端襲擾,有些事還是弄明白為好。”
“反了!”
左玄聞言大怒,“本官這就傳令,定將你拉去斬仙臺!”
說罷,卸下腰間黃玉符佩,捏動法訣,向上一拋。
只見一道金光沖天而起,在半空便有七彩玄光繚繞,瞬間消失不見。
尋常官員溝通天庭,需焚香禱告,黃紙符文傳信,速度慢不說,還要經過數次審核。
但這左玄卻有法器可直通天庭,可見其身份不一般。
王玄見狀毫不在意,揮了揮手,下令道:“若有人敢離開,殺無赦!”
“殺無赦!”
“殺無赦!”
巡天軍將士頓時齊齊怒吼。
卡啦啦,所有星煞符矛皆上緊弦,銀河般的九天星煞再次從天際垂落,殺機縈繞整個天地。
感受到王玄殺意,左玄心中頓覺不妙,不禁有些后悔。
眼前這家伙好像真的敢動手。
早知道,就不該貪圖功勞,一個人來。
想到這兒,他對著旁邊鐵云羅冷哼道:“莫要動手,咱們便在這里守著,等大軍到來,便將此獠打入天獄!”
“是,大人。”
鐵云羅恭敬拱手,心中卻泛起滴咕。
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明明己方強勢,卻為何被對方氣勢壓的喘不過氣來……
對面,王玄看到二人不再妄動,也平靜地喝了口茶,若有所思望向天空。
九天,
北方玄天天庭。
冬!冬!冬!
糾察司大殿之外,那山巒般的巨大天鼓,正被人奮力擊打。
透明的波紋不斷擴散,響徹天地。
這天鼓乃鳴冤所用,本意是有人受了冤屈,告狀無門進行申訴,但千萬年來敲響的人卻寥寥無幾。
畢竟天庭規矩森嚴,刻板中帶著腐朽,不是人人都有膽子,也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大白天下。
鼓聲轟鳴,幾乎整個天庭都被驚動。
擊鼓者,正是聚寶閣鐘不全。
這天鼓看似普通,卻也是至剛至陽的法器,鐘不全鬼仙之體,每敲一次都神魂震蕩,口中噴吐黑血。
但他卻咬著牙,一刻不停。
其實聚寶閣中也有人想要妥協,畢竟對方來勢洶洶,顯示出不凡能量。
但鐘不全等人卻曉得,在如今這混亂形勢下,你若退后一步,便會有更多的惡狼涌上。
原本已心中絕望,但王玄弄出個機會,自然要拼命抓住。
這一刻,鐘不全心中豪情激蕩,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孤身闖蕩三界,處處危機之時。
鼓聲隆隆,整個天庭都清晰可聞。
不少衙門的人抬頭觀望,竊竊私語。
“出了什么事?”
“誰知道,自我進入天庭,這天鼓還從未響過。”
“難不成出了什么大事……”
司祿府大殿外,一眾紅袍官員聚集,義辰也在其中,見眾人討論,低聲笑道:“這件事,在下卻是略有耳聞…”
見眾人好奇,他繪聲繪色將聚寶閣受到的欺壓講述了一番。
“豈有此理!”
“簡直就是邪魔行徑!”
司祿府中,與寶光大仙交好者甚多,聞言紛紛抱不平。
不僅如此,這座洞冥靈礦雖屬于聚寶閣,卻大多供給司祿府,一想到前段時間各地遭受的損失,不免生出同仇敵愾之心。
有人冷笑道:“之前是邪魔作祟,現在連自己人都開始搶,膽大妄為,將天條置于何處?”
也有人微微搖頭,嘆道:“連寶光大仙都能被困住,肯定來頭不小,哪是咱們能惹得起。”
話雖如此,不少人眼中已有怒火。
天庭雖說等級森嚴,但日常運行全靠他們這些底層官員,自己每日兢兢業業,卻有人趁亂強取豪奪,大發橫財,還是在這大戰之時。
想想,都覺得心中很不爽。
王玄前段時間打下的關系,如今也開始發揮作用。
天庭各個部門中,都有人陰陽怪氣講起了其中緣由,各種流言也迅速擴散。
這便是人心之妙。
王玄初至天庭,看上去風光無限,實際交好者只有火德星君與寶光大仙,剩下的根本沒把他當回事。
但對于這些底層官員,他卻是大人物。
如果沒有意外,王玄會漸漸展露潛力,與各方大老交好,經過百千年時間爬上高位,完全不需要理會底層官員。
但他卻反其道行之。
即便知道是互相利用,這些官員也心存感激,畢竟在這規矩等級森嚴的天庭,面子也很重要。
所以王玄即便在那偏僻的涔山洞天,也不缺前來拜訪者。
前段時間三界混亂,有些官員管轄區域出現問題,別人看不上,巡天軍卻借著機會一一解決,幫他們逃過了懲罰。
眼下,正是回報的時候。
傳個消息而已,天庭私底下最不缺乏的就是流言,況且還是事實。
如此動靜,糾察司自然早已驚動。
中央大殿之內,大星官張自然整了整衣冠,端正坐在寶座之上,沉聲道:“帶人上來。”
天庭有規則,鳴天鼓者不可懈怠,因此即便是他,也要認真對待。
“謹遵法旨。”
仙吏們領命,將鐘不全帶至大殿。
張自然澹澹一瞥,“有何冤屈,狀告何人,速速道來。”
鐘不全抹了一把嘴角黑血,恭敬拱手,將所有經過講述了一番。
這件事,他們最大優勢,便是站了理。
天庭規矩森嚴,有時候也并不是個講理的地方,但也分時間。
眼下三界混亂,與冥府正在酣戰。
原本前段時間群魔作亂,已使得天庭威嚴掃地,如今再出這么個事,亂的就是人心。
這才是王玄真正殺招。
聽著鐘不全講述,就差四大殿之上,雖然所有仙吏依舊面色平靜,但氣氛卻變得有些詭異。
張自然以行事刻板守規聞名,對麾下要求也極其嚴格。
就像前段時間勾結幽冥琉璃圣尊的那些人,即便平日里深得贊賞,一旦查出不軌,便毫不留情,立刻壓到斬仙臺。
這次的事,太虛教那位掌教弟子將寶光大仙困住,分明也參與其中,脫不了干系。
而張自然,便是太虛教天庭代言人。
有些糾察司仙吏面無表情,低下了頭,心中卻已在冷笑。
他們整日活得戰戰兢兢,若這次張自然處事不公,那一個虛偽小人的名頭絕對跑不了。
大殿之上,聽完鐘不全喊冤,張自然依舊臉色平靜。
他也不廢話,再次捏動法訣。
整個糾察司空間嗡嗡震動。
上空那巨大的天眼法相虛影被激活,四方左右查看,聚寶閣、王玄與鐵云羅兩軍對峙…諸般影像,盡數出現在眼前。
張自然沉默了一下,又操控天眼,望向某處虛空。
那里是一片云海,遠離天庭,層層疊疊的云山之間,矗立著一座龐大浮空山,霞光萬丈,仙鶴神龍翱翔。
詭異的是,這片區域被龐大的太極法相環繞,即便天眼,也無法看到其中情況。
張自然眼睛微瞇,呵令道:“來人,有請游弈司杜天君。”
說罷,便沉默不語。
當即有仙吏領命離開大殿,騰空而起。
沒一會兒,只見遠處一道紅光劃破天際,落于大殿之外,現出身形。
這位掌管游弈司的杜天君身著黑袍,面頰生鱗,頭生獨角,乃是異獸成仙。身后紅色圓光宛如血日,顯出不凡道行。
雖同樣管理情報衙門,但與張自然不同,這位杜天君嘴角時常帶著笑意,看上去便令人如沐春風。
“見過張星官。”
“見過杜天君。”
二者為平級,互相見禮后,張自然便沉聲道:“不知杜天君,可知我請你來所謂何事?”
“當然曉得。”
杜天君搖頭苦笑道:“此刻天庭早已傳遍,說我游弈司置天庭天條于不顧,仗勢欺人,搶奪他人之寶。”
張自然面色冷肅,“可有此事?”
杜天君微微一笑,
“當然沒有!”
他微微撫須道:“我天官左玄巡查三界,路遇兩方爭斗,自然要呵止,于理于法,并無過錯。倒是被人以大軍圍困,乃蔑視天庭。“
說著,瞥了一眼殿下鐘不全,眼中生冷芒閃爍,“還有,如今大戰之時,天庭之內流言四起,若被本座抓住,定要判個延誤戰機之罪!”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不少人心中一顫。
他們還不曉得具體因果,但這位笑瞇瞇的杜天君卻著實狠辣。
這一來,不僅將自己人摘出,俺反手扣了個延誤戰機之罪。
天庭軍法之嚴苛,毫無妥協余地。
若這個罪名被坐實,不僅鐘不全、王玄等人逃不過,那些幫忙的底層官僚也會受連累,到時必然人頭滾滾。
糾察司不少仙官仙吏聽得心中發毛。
鐘不全聞言,也是一股悲憤涌上心頭,慘笑一聲,看了看周圍,“諸位,也是這樣想的嗎?”
“哼,冥頑不靈!”
杜天君一聲冷哼,看向旁邊張自然,“張大人一向處事公正嚴明,自然要查明實情,但此時有人搗鬼,分明想亂我天庭軍心,更需嚴懲不貸!”
天庭之中聰明人不少,王玄的計策,早已被人看出,否則杜天君也不會匆匆趕來。
誰知,張自然只是冷冷一瞥,“此事本官自有決斷,不勞杜天君插手。”
杜天君微微一愣,不再說話。
就在這時,殿外一道金光落下,隨即便有守衛恭聲道:“司祿府周天君到!”
只見殿外一人走入,紅袍錦服,面如冠玉,眼中金光閃爍,身后圓光散發道道寶光。
這位周天君掌管司祿府,在天庭中更是實權大老,面色平靜,與張自然二人見禮。
張自然平靜問道:“周天君此來何事?”
周天君微微一笑,也不廢話,大袖一揮,頓時有一名披頭散發,身著紅袍,渾身被鐵鏈捆綁的仙吏滾落出來,倒在地上滿臉驚慌。
周天君臉色變得嚴肅,“本座聽聞殿外議論紛紛,查詢過往卷宗,發現此人動了手腳,將聚寶閣份額臨時提升十倍,亂了軍備大事,遂壓至此地,請張星官發落。”
說罷,便自顧自找了位置坐下,閉目養神,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杜天君面色頓時變得難看。
鐘不全心中一喜,卻不言不語。
寶光大仙平素與周天君交好,這次他上門求助,對方只是讓他稍安勿躁,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讓他放棄那處靈礦。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在此關鍵時刻出手,一下子就命中關鍵。
張自然依舊面色不變,沉聲詢問道:“此事是何人指使,速速道來,實話實說,免得本官搜魂探查。”
下方仙官聞言渾身一顫,滿臉絕望求饒道:“張大人,那人不是我能得罪的起,要是說了,身后家族也難逃劫難。”
殿內眾仙官聽到,也是心有戚戚然。
他們這些下層仙官,有時忍不住貪婪,也會做些小動作,但這種明目張膽的大事,卻是很少有人越線。
畢竟成仙后時光漫長。
活著,才有更多機會。
最怕的,便是這種被人捏了把柄,或以身后家族威脅,左右為難,身不由己。
糾察司正在發生的事,已驚動整個天庭,畢竟三位大老齊聚。
奇怪的是,按理說是火部與斗部掛職人員發生爭斗,但此刻雙方卻都沒動靜。
許多衙門也裝作不知,但一道道神念已落向糾察司,不少仙吏宮娥也是議論紛紛。
張自然沉默了一下,沉聲道:“說出來吧,你所犯之罪難逃一死,但誰若對你家族下手,便是與我糾察司為敵!”
聽完此話,杜天君有些詫異地望了張自然一眼,卻沒說話,不知在想什么。
司祿府周天君,則依舊閉目而坐,好似事不關己。
下方仙官聞言,眼中陰晴不定,最終咬了咬牙,“都是小人擅自所做,與他人無關!”
說罷,腦袋轟然炸裂,竟自爆神魂而死。
大殿之上,頓時一片嘩然。
眾多仙官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即便張自然做出保證,對方也依舊不說,寧愿自盡。
更古怪的是,以殿上三位大老實力,完全有能力阻止,卻任憑其自爆神魂。
見此情形,他們越發不敢說話。
鐘不全臉上也一陣慘白。
他也看出來了,對方身份遠超自己想象。
雖然司祿府周天君將此人拋出,已證明聚寶閣和王玄無辜,但即便過了這一劫,也后患無窮。
大殿之上,司祿府周天君依舊閉目,但嘴角卻露出一絲嘲諷。
天庭不少大殿內,也傳來一聲冷哼。
張自然緩緩扭頭,臉色變得陰沉,“杜天君方才為何阻我?”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了然。
原來是杜天君暗中施了手段。
杜天君沒想到張自然如此不給面子,臉上也有些下不來臺,“既然疑犯已然自盡,各自訓斥,了解此事即可,眼下前線戰事正酣,我們后方可不能亂,要以大局為重!”
就在這時,一道星芒忽然從天空落下,卻是一名斗部將領,進殿后拱手道:“拜見各位大人,我乃斗部玉天王麾下裨將。”
“玉天王聽聞麾下掛職的鐵云羅私自襲擾同僚,已派人下界捉拿,押入斬仙臺問罪!”
杜天君聞言,眼睛微瞇也沉聲道:“我方才已得到消息,左玄與鐵云羅勾結,罪無可恕,一并押走即可!”
張自然看了看二人,沉默了半晌。
“可!”
此話一出,大殿內眾仙官頓覺發冷。
他們哪還看不出來,這是達成了和解,無論那游弈司仙官左玄,還是鐵云羅,都已成棄子。
鐘不全松了口氣,渾身發軟。
他有些不知所措。
此次劫難雖然渡過,卻好像惹到了不好惹的人。
與此同時,火部大殿內。
“幾位,該退了吧!”
火德星君臉色難看。
在他面前,站立著幾人,各個炁息深淵似海,正是南院水德星君,風德星君,還有一人眼中雷光閃爍,正是南院院長雷部天王。
水德星君搖頭苦笑道:“火老弟勿惱,咱們也是不想讓事情鬧大,各退一步正好,改日必設宴賠罪。”
說罷,和風德天王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火德星君一聲冷哼,看向旁邊,“院長,您就不管管么?”
雷部天王沉默了一下,“三位天尊至今未歸,不可妄動。”
洞天之內。
王玄正端著茶杯,忽有所感,望向天空。
只見蒼穹之上,陡然間雷云翻滾。
浩浩蕩蕩,幾乎遮蔽了整個天空。
一個個龐大的雷云漩渦形成。
“是破界風雷!”
還沒等他說話,游弈司左玄便哈哈一笑,“天兵降臨,今日你難逃一死!”
屠蘇子明也嚇了一跳,上前低聲詢問道:“大人,怎么辦?”
王玄沉聲道:“待會兒聽我命令行事,若見機不妙,便殺出重圍,請廣元真君隨時準備封閉世界……”
話音未落,就見天上群星璀璨。
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天空傳來。
“斗部鐵云羅、游弈司左玄,觸犯天條,罪不容恕!”
嘩啦啦……
說罷,密密麻麻的鎖鏈自虛空中出現,飛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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