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早晨，羅納德在戴安租住的豪宅里出來，伸了個懶腰，走到了門口的大院子里曬太陽。房子正對著鎮里的一個小湖，院子盡頭還有一個小碼頭棧橋。這種房屋設計讓人感覺非常舒適，房東還特別去了親戚家住，把隱私和安全留給了參演的幾位女演員。

她們都是成名的影星，歌星，娛樂記者無孔不入，總有特別執著的會潛入小鎮來偷拍。

好在有編劇哈林的幫助，租住的幾套房子都是富翁的祖業，合適的院子和樹木可以擋住長焦鏡頭的偷拍。

“早上好……”

向羅納德問好的，是戴安的鄰居，雪莉·麥克琳和多莉·帕頓，她倆一左一右也占據了最好的房子，看到羅納德從戴安的房門走出來，都司空見慣地向他問好。

“早上好，女士們。住的還好嗎？如果有什么要求，請直接向我提出來。”羅納德向兩人問好。這兩個半老徐娘都穿著比基尼，在河邊做日光浴。

“非常好，這里很舒服，就是還時不時的有狗仔隊來，好在都被你的人趕走了。不過我們也不敢太過分，畢竟現在的照相機的長焦鏡頭，都很難發現。”多莉·帕頓很感謝羅納德給了她演電影的機會，她是歌星，只能演這種和自己經歷類似的角色。

“我說，要是我們都脫了裸曬，會有什么問題嗎？羅納德？”雪莉·麥克琳是個很直接的人，昨晚若有若無的呻吟，傳到了遛狗的她的耳朵里，實在是讓她好奇，所以出言揶揄一下。

“沒什么問題，只是會在湖上引起交通堵塞……”

“哈哈哈……”多莉和雪莉兩人笑得花枝亂顫（特別是以身材聞名的多莉·帕頓），羅納德說話很好聽，又長的帥，和他說兩句這種話很讓人心情愉快。

“你們在笑什么？”戴安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噗哧，哈哈哈……”雪莉·麥克琳又開始大笑，她就是被昨晚的聲響弄得沒睡好。這一笑把大家都逗樂了，羅納德拿起保溫杯里的咖啡，給戴安到了一杯。

“啊，太甜蜜了。他們倆就像糖蜜一樣甜蜜，像兩顆緊緊相依的藤蔓，根本舍不得分開。”兩個中年女星開始起哄，讓戴安很不好意思的拿起咖啡杯喝了起來，雖然是速溶的咖啡，但是味道著實不錯。

“要是諾拉還在，絕對不會在我開機的時候，要來劇組探班，這是一部電影拍攝最重要的部分，所有的演員都需要這一天來適合導演……”

上午舉行了簡短的開機儀式，導演赫伯特·羅斯，還在喋喋不休地說未婚妻的不好。這個老頭真的很矯情。老婆去世以后，一面不到一年就準備娶社交名媛新妻子，一面又把新的未婚妻和發妻比較，還列出了一二三點她不如諾拉的地方。

“咖啡……”，羅納德一揮手，助理端上了劇組的咖啡機制出來的上好咖啡。來了劇組以后，羅納德和戴安和幾個演員多方確認，導演赫伯特·羅斯的精神壓力很大，排練的時候對演員的態度很差。

為了緩解馬上要結婚的老頭子的荷爾蒙失調，羅納德把助理們給自己用的咖啡機放到了劇組，讓赫伯特隨時能夠喝到心儀的現調咖啡。

大杯美式堵住了赫伯特的嘴，他對演員開始指導第一場戲，這是一場朱莉亞·羅伯茨演的主角謝爾比，和扮演母親的薩莉·菲爾德，演他好友的奧林匹亞·杜卡基思，在多莉·帕頓演老板娘的美發沙龍里，和戴安演的美發助理一起，為三個女人做婚禮發型的一場戲。

這是謝爾比第一次出現，也引出了剛要結婚的謝爾比有嚴重的糖尿病的故事背景。幾個女人的戲很緊湊，之前兩周大家的排練，和對南方口音的訓練，就要見真章了。

赫伯特·羅斯是戲劇舞臺出身，他的導演理念就是一上來就要拍難度高的戲。這樣演員才會信服導演的調度和指導，萬一有不行的演員，也來得及換人。雖然拍電影不太會換角，但是這個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

“我要機位在這里，給她們一個中景，然后開始在后退的同時搖鏡頭，到這里位置，最后給一個主鏡頭交代環境和人物。”

赫伯特·羅斯對攝影有自己的見解，他沒有用通常好來塢以主鏡頭開始，推到中景乃至特寫的工法，反其道而行之。以交代兩個主要人物開始，然后在逐漸在鏡頭里引進其他的人物，慢慢拉遠，再讓觀眾看完整的，整場戲的情景。

羅納德點點頭，這種手法其實在好來塢用的不算太多，赫伯特·羅斯顯然做了充分的準備，一招一式非常嚴謹。有這樣的導演，自己就可以放心了。

他離開了拍攝現場，去接一位可口可樂的營銷總監。這里離可口可樂的總部，亞特蘭大不遠。羅納德主動聯系了他們，獲得了一百多萬美元的贊助。

這部戲里，婚禮和之后的機場派對戲，有不少可口可樂出鏡。不過主角沒有什么和可樂的特寫鏡頭，可樂也不是什么重要道具，所以植入廣告的價格不算太貴。這還是他們和百事競標的結果。

“今天這場戲，你會在冰箱里，和桌子上看到玻璃瓶可樂。之后的婚禮戲還有更多的鏡頭。”羅納德給來人解釋。

“我們很榮幸能夠再次和你合作，李導演。其實我們對這種植入的廣告有挑選標準。只要是你制作或者導演的作品，我們都會很樂意的投資的，最重要的是，不要讓百事出現在電影里。”

可樂的高管微笑著說道，現在可樂高層有一些共識，收購哥倫比亞的決定，并沒有給集團帶來什么合力。與其這樣每年花很多錢在哥倫比亞影業，不如賣掉，然后花錢在這些有票房保證的導演身上，做植入廣告的效果好。

“不知道羅納德，你平時是喝可口可樂，還是喝百事呢？“

“啊，哈哈哈……我覺得可口可樂是代表阿美利加精神的產品。所以能夠出現在電影里，我也很榮幸。至于平時，我還是喝可口可樂為主，只有在肯德基里，我才會喝百事。”

“哈哈哈……”高管領會到了意思，在阿美利加，麥當勞和可口可樂是合作伙伴，而肯德基里都是百事。

“其實我也更看好你們的生意，我還投資了一些可口可樂的股票。”

羅納德笑著帶對方去看拍攝，“到時候我們就站在攝影機的后方，不要發出聲響，免得影響拍攝……在片場導演是最大的，我是制片也只能站在后面看，不管多大的明星，在現場也得聽導演的……”

過了半個多小時，最后赫伯特終于調整好了走位，他開始正式拍攝“鋼木蘭”的第一個室內鏡頭。

“你婚禮的主色調是什么？”多莉·帕頓打扮成美發師，再給一頭金發的朱莉亞·羅伯茨做頭發。

“是玫瑰紅和淺紅……”朱莉亞·羅伯茨用南方口音說道這段的時候，整個大嘴咧開，一種準新娘馬上的喜悅，好像從內心深處溢出來一樣。

“這個小妞演技很一般，不過這種親和力真的很奇特。”羅納德摸著下巴在那里評估。

朱莉亞·羅伯茨對表演的磨練不夠，很多地方，應該表達出來的層次感和節奏感，她都沒有。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很多科班的演員都演不出來。

這就是天賦，她自然的演，觀眾也就會喜歡看，誰會和一個就要當新娘的小姑娘計較她和母親說話的情緒不對呢？

“就是粉紅，粉紅色。”薩莉·菲爾德的演技就內斂的多，她在年輕的時候也是很有天賦的女演員，到了年紀以后，越發爐火純青。把母親明面上嗔怪，實際上顯擺的狀態抓得很準。

薩莉·菲爾德也是頭上用很多塑料卷綁著，等著后面燙個大波浪。給她做頭發的發型助理，就是戴安演的。

看著戴安嫻熟的手勢，羅納德不由嘴角上揚。這才是薩莉·菲爾德的接班人，既有靈性，也有演技，還有努力的學習。她把發夾從薩莉·菲爾德頭上取下來，然后就自然的往衣服上一夾，正是發型師最最自然的動作。

這動作演的，比米歇爾·菲佛在“嫁入黑幫”里演的洗頭妹還要專業。

正好在羅納德欣賞戴安的演技的時候，赫伯特·羅斯不滿的叫停了拍攝。

“我在排練的時候，就和你說過多次了。謝爾比是個獨立的女人不假，但是她不會這樣和母親兇的。這里是南方，南方，別把你那揚基老的做派帶進來。”

“好像沒這么嚴重吧？”羅納德想，也許南方女人是相比不太直接，但是謝爾比是大富之家的女兒，有的時候做派像北方的大城市女孩，也不是不可能。

朱莉亞·羅伯茨被他兇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兩只大眼睛里泛起了淚花。

“抱歉，導演，我再來一遍。”她趕緊收拾一下情緒，準備再次拍攝。

“導演，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兇她呀……”多莉·帕頓生性喜歡大家快快樂樂的，看不得這樣的事情，上來打圓場。

“還有你，多莉。你演的是美發沙龍的女老板，不是鄉村歌手，這是個服務業，不是明星。是你討好主顧，不是主顧討好你……”

我演的角色為謝爾比的母親做了多年的頭發，她們更像是好朋友。”多莉·帕頓歌星脾氣上來了，直接和赫伯特·羅斯“討論”起來，“哼……要不你示范一下我怎么討好主顧？”

“有的時候，在片場碰到了困難，演員也會和導演做一些演技上的‘專業討論’。”羅納德趕緊和可口可樂的高管敷衍幾句，和助理一起陪他出去，坐車去機場。贊助商看到了這種片場吵架，可不太好。

“按照我說的，我們再來一遍。你們都要按照劇本上的演，不要自己加戲，不要改動劇本里的臺詞……一個標點符號也不要改……”

回來的羅納德，正好看到赫伯特·羅斯指導完了女演員，開始第二條的拍攝。

這下朱莉亞·羅伯茨就完全按照導演要求的來了。那種天賦帶來的強烈感染力也沒了。

羅納德皺著眉頭，每個字都符合臺詞，就這么重要嗎？再說，能夠有這種真情流露，是非常難得的天賦。要是我來拍，肯定用羅伯茨剛才那條。

算了，算了，我又不導演。再說以后還可以在剪輯室里彌補。

羅納德正準備看下去，突然赫伯特·羅斯又叫停了。

“你怎么回事？為什么不投入一點情緒，我讓你按照臺詞，并不是讓你當木偶，你這樣和一個指揮復讀劇本臺詞的錄音機有什么區別？”

“對不起，導演。”朱莉亞·羅伯茨更加無所適從了，她低下頭，眼淚就快要出來了。

薩莉·菲爾德，以及奧林匹亞·杜卡基思都是第一次和赫伯特·羅斯合作，對這種死板的導演方法很不感冒。戴安也去安慰朱莉亞·羅伯茨。

“還哭？有什么好哭的，我才要哭……羅納德，我說羅納德”，赫伯特羅斯反過來找羅納德，“你能不能把米歇爾·菲佛給我找回來？我實在是拍不下去了。這樣的花瓶毫無演技，怎么能演好謝爾比？”

“哇……”朱莉亞·羅伯茨被赫伯特說成了毫無演技的花瓶，再也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夠了，赫伯特，你能不能對我們女性尊重一點？有事情可以好好說，不要侮辱我們的人格。”多莉·帕頓再也忍不住了，走到赫伯特·羅斯面前雙手叉腰，對他這種態度提出了批評。

“你以為你好到哪里去了嗎？你也是毫無演技的花瓶，你到你能不能演？”赫伯特·羅斯還是對多莉的表演方法不滿，他的火氣還沒有消，對著她又是一頓說。

“當然不能演……”，多莉·帕頓兩眼一瞪，“但是你是導演，讓我看起來像能演戲，這是你的工作！”

“滾出去，你這個碧……”赫伯特·羅斯口出穢言，指著多莉·帕頓就罵開了。現在的演員，怎么還能對導演說三道四了？真是世道變了，發妻諾拉還在的時候，哪有演員敢對自己當面回嘴的？

“你得尊重我們，赫伯特”，雪莉·麥克琳也上來為女演員說話，這樣的導演，可是太過分了。

“赫伯特，你得尊重我們，演員和導演是在一起工作，并不是我們為你工作。你看羅納德在導演我的戲的時候，就從來不會告訴我應該怎么做，他很尊重我們的即興發揮，和演員之間的化學反應的。”奧林匹亞·杜卡基思對這樣的導演也不感冒，自己碰到羅納德，那是多么幸運啊。

“上帝啊”，赫伯特·羅斯把導筒一放，“羅納德，你就不能給我找點能演戲的女人來嗎？”

“赫伯特，我們聊聊……”，羅納德在剛才幾人吵起來的時候，就開始想怎么善后了。

他不能在劇組直接駁斥赫伯特·羅斯，因為那樣會造成導演權威的喪失。但是這種霸凌式的指導方法，也不能讓羅斯繼續用下去了。

這部電影靠的是幾個女演員互相之間的化學反應，如果你讓她們完全按照羅斯的想法來演，不是說就一定不行，但是一部偉大的作品，很可能就變成平庸。

羅納德讓赫伯特·羅斯和自己去了場外的拖車，一上車以后，羅納德砰的一聲就把門關上了。

“你他媽的有毛病嗎？為什么要當面辱罵他們？這些演員都是奧斯卡獎項的提名和獲得者，又有豐富的表演經驗。多莉·帕頓和那個新人羅伯茨，也是很有表演天賦的，你有不滿，為什么要罵人？”

“你才有毛病吧？演員為什么能頂撞導演？你要就是這么拍電影的？小伙子，讓我來教教你導演應該做的，一部電影里，沒有哪個女演員是不可替代的，你可不要被她們得寸進尺……”

“第一！除了朱莉亞·羅伯茨，每個人的片酬都不比你低，在這個項目里，她們為票房帶來的貢獻，不比你低！”羅納德氣壞了，這個羅斯，怎么還是個老頑固？

“第二，她們要么有奧斯卡小金人，要么是金球獎的獲得者，在劇組里，你也不是在藝術上最有權威的那個！你說的很對，電影里，沒有哪個人是不可替代的，包括你，赫伯特。”

“可我都是為了電影出色，羅納德。這部電影的劇本非常出色，我很想把它拍成我最滿意的作品。他會名留影史的。”羅斯聽到羅納德這么說，口氣軟了下來。自己還要等著片酬去討老婆呢，大筆的開銷，如果現在被開除，那可就麻煩了。

“我很高興你這么想，赫伯特。有的時候，對多莉和朱莉亞這種沒有經過足夠訓練的演員，讓她們多一些即興發揮，不一定是壞事。”

羅納德長出了一口氣，簽約之前是導演強勢，簽約以后，可就得看制片人的了。不聽話就滾蛋，一分錢沒有，還要追究你造成的項目損失，再狠一點的，把你放進好來塢的黑名單，讓你幾年沒戲拍。

“你回去得向多莉道歉……還有朱莉亞”，羅納德說道。

“什么？你別這樣……羅納德，你要我出丑嗎？”赫伯特·羅斯本來都屈服了，聽說要道歉又不高興了，向演員道歉，以后怎么在劇組立足？其他演員怎么想？會不會不服自己？

“私下的，我不管你怎么說，讓她們感覺到你和他們沒有專業以外的個人恩怨……ok？”

“好吧……”

赫伯特·羅斯無奈低頭。

和兩位演員私下聊了一會以后，赫伯特·羅斯調整了態度，開始繼續拍攝。

幾位演員又恢復了良好的狀態，沒有這種當面的辱罵，她們發揮的更加放松，而放松會帶來更多的靈感。

“cut！這條沖印，過了……”

赫伯特·羅斯給了攝影指導一個通過的手勢，大家總算松了口氣。除了脾氣大，愛罵人，其實羅斯導演的水平還是很不錯的。

戴安還給羅納德擠了擠眼睛，意思你讓羅斯都轉了脾氣了，真厲害！

羅納德給她回了個眼神。不過自己不能在劇組呆太久了，把關系理順，還是讓戴安多準備，這么好的和影后群飆戲的機會，自己不要在這里礙事了。

“總裁先生正在等你……”

可口可樂負責營銷的那位高管，回到了亞特蘭大總部，就被總裁的秘書叫去開會。

會議室里，總裁唐納德·基奧，正在和財務總監，和幾位副總開會，見到他進來都點頭示意。

“怎么樣？你覺得改變我們在影視界的投資方式，會不會影響到可口可樂的曝光率和穿透率？”總裁唐納德·基奧是中西部人，愛爾蘭裔。一九八一年擔任總裁以來，帶領可口可樂戰勝了百事的挑戰，現在生意正在蒸蒸日上。

“只要我們能夠繼續贊助羅納德·李，斯皮爾伯格那樣的賣座導演，把百事擠出好來塢的主流銀幕，我覺得影響力不會遜色于我們擁有哥倫比亞拿到的影響力來的弱。”

“知道了”，唐納德·基奧點點頭，關鍵哥倫比亞年年賠錢。與其這樣，還不如把這部份錢拿來贊助，把電影公司賣個好價錢。

“我們正在開會，我們的財務總監有個驚人的發現。”唐納德·基奧示意cfo再把問題說一遍。

“經歷了1987年股市崩盤，我們的股價較之崩盤前的價格低25”，一直以來沒有什么特別大的換手率。但是近期有人在大批量悄悄買進。現在我們掌握的，已經吃進至少五億的股本。”

“給我查到底，到底是誰在吃進我們的股票，已經要觸及證監會規定公開的最低限度了。我倒要看看是誰，是要惡意收購我們可口可樂。”唐納德·基奧惡狠狠地說，一九八一年，當時就有人看著那時候的可口可樂因為市場占有率被百事追上想低價收購，被反擊回去，這次也不會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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