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降落在JFK肯尼迪機場,羅納德有點迷茫。人生第一次坐飛機,現在不知道怎么從機場回家,四處都沒有找到去曼哈頓的機場快線。
向機場問訊處打聽了一下,要去曼哈頓的話,只有出租車和租車兩個選項。像洛杉磯那樣的機場快線,紐約民眾呼吁了很久,因為市政府財政緊張,到現在也沒開建。
其實大部分的旅客,都有人來接。
坐完人生第一次飛機,看來還要坐人生第一次出租車。倒換到曼哈頓,再去坐輪渡回家。
找了個投幣電話機,給凱倫姨媽打了電話,通報了自己坐飛機回來消息。姨媽吃驚之余,笑著說晚上給他做好吃的。
機場出口的出租車停靠點,沒有人維持秩序,一有空車來,所有等車的人都一擁而上。還有人手里揮舞著10元的紙幣。
羅納德第一次見識這種情況,不知道怎么和人搶出租車。他左右一掃,發現前方有輛出租車停著沒人打擾。
急忙上前:“請問你去曼哈頓島嗎,先生?”
司機是個中年人,大腦門,頭發向后梳的整整齊齊。他正在看報紙,是紐約很少有人看的每日綜藝。
也許是看八卦的思路被打斷,他很不耐煩的向上一指。
羅納德順著他的手勢,黃色的出租車上,頂燈兩旁分別亮著兩個單詞,“OFF”和“DUTY”
Off Duty,就是停運了吧?羅納德有點尷尬,不知道說什么好。怪不得這輛出租車,停在這里沒人來打擾。
“抱歉,先生。”
大腦門司機這才把每日綜藝放下,扒拉了羅納德一眼:居然是個年輕小伙子,看樣子也就高中畢業的年紀。
“你父母呢?他們為什么不來機場接你?”
“Sir,你在和我說話嗎?我父母,……他們不能來接我,幾年前他們不幸去世了。”羅納德回答。
“哦,可憐的孩子。”大腦門司機很有點同情心,“要是平時我就送你回去了,孩子,不過今天不行,今天我是來接我女兒的,她剛從倫敦回來。”
“這沒有什么,謝謝你的好意。”羅納德說道,“我只是第一次坐出租車,不知道應該怎么叫到車,是不是要向出租車公司打電話預約?”
“其實也不用,剛剛到了三趟航班,現在要車的人比較多。你如果不著急,等上10幾分鐘,就會有空車了,要不你就拿出10美元向司機示意加價,他們也會停你旁邊的。”
“那我還是等會吧。”雖然想早點回家,不過10美元畢竟是10美元,羅納德搖了搖頭。
“孩子,你是來紐約干什么的?”大腦門司機把報紙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找不到更新的新聞了,于是和羅納德搭話,試著聊一聊。
“簡單地說,我考上了紐約大學,是來上學的。”
“秋季入學還有好幾個月吧?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其實我姨媽家就在斯坦頓島,我是去洛杉磯掙學費的,掙夠了就回來了。”
大腦門司機來了興趣,繼續問:
“洛杉磯掙學費?你是做什么工作地?幾個月就能掙夠私立大學一年的學費?”
“我是個人像攝影師,在好萊塢一個小制作劇組里打工,然后給新演員拍些試鏡照。”
“哇噢,這么年輕的攝影師可不多見,你是去哪個劇組打工的?”
“是個小制作,羅杰·科爾曼的‘搖滾高中’”
“啊哈,我知道,我知道。羅杰·科爾曼,他10幾年前拍的‘入侵者’可是非常棒的,我們紐約電影圈都很喜歡那部電影。”大腦門司機說道。
“原來是個資深影迷?看他不看紐約星報,看每日綜藝就應該知道。”羅納德暗想。
“嘿,你別看我是開出租車的,我也是一個圈內人。”看出了羅納德有點不相信,司機干脆回身拿出一個包,里面有他的名片,和一些合影。
“我其實是一個演技教練,當年和約翰·卡薩維茨一起開演員培訓班,專門教方法派演技的。”
“這是我在培訓班和學生的合影,你看你認識幾個,他們后來都是成名的演員”
“額,還真沒有認識的……”羅納德有點尷尬。
好在大腦門司機沒有糾纏這一點,“你想在這行成名,一定要研究演技,要研究演技,就得多看經典電影,最近有沒有看什么電影?”
“我昨天看了‘情定落日橋’”。
“哦,那你看出什么了嗎?女主角的演技怎么樣?”大腦門擺出一副我要考考你的架勢。
“非常好,勞倫斯·奧立弗爵士還稱贊她是新格蕾絲·凱利。”
大腦門笑得很開心,“不,我是問你自己的想法,勞倫斯的評價我當然知道。”
“我覺得她演的很自然,一個10幾歲的小姑娘,就應該是那個樣子。”羅納德心里想的是表妹唐娜,電影里的女主角演的就是表妹那種性格。
“算了,我看你也沒有表演天賦。”大腦門看羅納德分析不了演技,有點掃興,停止了和他的關于電影藝術方面的交流。
羅納德向大腦門道謝,然后提著包走向了出租車候車點,人流已經漸漸變少,可以叫到出租車了。
“你會拍試鏡照的話,可以去東31街的選角工作室試試,她們有大量的演員檔案,每年都需要更新,也許可以給你個生意機會。”
大腦門司機在背后向他喊道。
“東31街,選角工作室。”羅納德回頭,拿出筆記本記了下來,“請問這個選角工作室叫什么名字?”
“紐約還有其他選角工作室值得我推薦嗎?”大腦門揮揮手,有點鄙視羅納德對業界了解的太少,還不如他自己。
“謝謝你,先生。”
羅納德還是向他道謝,然后揮手叫了部黃色出租車。
也許應該去這個選角工作室試試,能有個長期的合作伙伴,就有了固定收入。
“去曼哈頓南端的白廳輪渡站。”羅納德向司機說道。
按下計價器,黃色的出租車向前駛出。
經過大腦門的時候,只見一個長發女孩,大叫著“爸爸,爸爸……”撲到了他懷里。
羅納德面露微笑,馬上他也要回家,見到家人了。
在曼哈頓島最南端的白廳碼頭,羅納德往票箱里丟了一個25美分的硬幣,上了黃色的大輪渡船。
船上很多在華爾街工作的女秘書,多數是老煙槍,在船上就吞云吐霧起來。她們租不起曼哈頓的房子,只好在斯坦頓島安家,每天靠輪渡上下班。
到了斯坦頓島,在圣喬治碼頭換乘鐵路,坐到最南端的終點站托特維爾,天已經全黑了。
羅納德提著行李,走回自家所在的社區,遠遠地看見只有一盞昏黃的燈光亮著,正是自家門廳。
羅納德站上臺階,又聞到了熟悉的木頭欄桿,和腈綸地墊的味道,他抬手在門上敲了三下。
門馬上開了,一個13歲的小女孩笑著撲向他,勾住他的脖子:“羅尼,羅尼,你回來了!我聽敲門聲就知道是你回來了。”
是表妹唐娜。羅納德高興的抱著唐娜轉了兩圈,把她放下后看向后面的婦人,穿著手織的毛衣,牛仔褲,留著短頭發,開心的微笑著的,正是凱倫姨媽。
“過來,孩子,給你姨媽一個擁抱。”凱倫姨媽熱情的擁抱了他,大半年不見,凱倫姨媽看上去又疲憊了些,好在精神很好。
凱倫姨媽準備了黑胡椒起司通心粉,炸豬排,和炒雞蛋。羅納德大飽口福之后,姨媽讓唐娜去端來紅茶,和羅納德一起談起了這大半年的經歷。
久別重逢,聊起了在洛杉磯的經歷,凱倫姨媽和唐娜驚嘆連連。聽說羅納德進了電影劇組,唐娜連說要去看他拍的電影。
很快過了一小時,唐娜去后間的臥室睡覺了,羅納德在前間的起居室繼續和姨媽聊天。
“這是我在洛杉磯拍試鏡照賺的。”羅納德拿出了兩千美元本票,遞給凱倫阿姨。“現在的貸款利率高,正好多還點按揭貸款。”
凱倫阿姨瞪著兩千美元發了會兒呆,看向羅納德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議。
“連同上次寄的,我只給你了五分之一,因為上學需要租公寓,有些花銷,我打算在紐約也繼續人像攝影生意,如果生意好的話,大概兩年可以還完房屋的按揭貸款。”
這間房子,還是凱倫姨媽用姨夫史蒂夫的撫恤優惠買下的。退伍軍人部有一整套計劃來幫助老兵的遺孀購買自己的房屋,和付子女的教育費用。
不過自從1971年前任大統領放棄了美元掛鉤黃金,通脹開始侵蝕阿美利加中產和貧民的資產。原先寬松的付款計劃變得越來越緊張,姨媽在餐廳收到的小費漲幅,總是落后于通脹漲幅。
再加上羅納德的到來,凱倫姨媽的財政狀況馬上捉衿見肘。已經申請了兩次按揭貸款延遲付款。
羅納德拿出的2000美元,可以很好的緩解困難。
凱倫姨媽又擁抱了羅納德一下,長出了一口氣。然后又問起了突然改變計劃,坐飛機回家的事情。凱倫姨媽聽了會兒,又趕羅納德去洗澡睡覺。
這棟房子是一種叫獵槍房的老建筑,因為整棟房子是一個長條型,像一把獵槍而得名。
前門打開就是起居室和浴室,起居室連接一小一大兩個臥室,最后面是廚房。要進后一間房間,必須通過前一間。
羅納德占據第一間稍小的臥室,后面的大臥室是凱倫姨媽和唐娜的。
也有人說,之所以叫獵槍房,是因為在大門口開一槍,子彈可以一直穿過所有房門,從廚房門里打出來,羅納德覺得這種說法更有趣,更像真的。
洗完澡換好衣服,進了小臥室,羅納德看見后面大臥室,門底下還透著燈光。
是凱倫姨媽,在縫補行李袋上的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