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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洵唬了一跳。
而且這一幕來得的確太過突然,就連路旁行人,此刻也都紛紛看了過來。
陸洵心中心念電轉,趕緊道:“快快起來!你是何人?”
其實他心中已經隱約猜到了是誰。
畢竟,跟他有瓜葛的小娘子,攏共也沒幾個。
那女孩子卻并不起來,只是仰頭,哀告道:“我家店鋪只在前面,只盼相公過去看上一眼就好!”
家里還有店鋪的……那沒錯了!
“你起來,起來!”
陸洵并不好伸手去拉她,眼看大家都好奇地看過來,他知道自己這張臉實在是太好標記了,便道:“你起來,我隨你去就是!”
那女孩子聞言大喜,真的就爬起來,道:“我為相公引路!”
于是陸洵便跟在他身后,先躲開路人們好奇的視線,然后還不等他說話,那女孩便已經抬手一指,“這便是我家店鋪了!”
果然就在前面!
但這家店鋪有些奇怪。
東市嘛,鄴城戶口百萬,最大的商業中心就在東西兩市,其中尤以東市的業務量最大,主要的生意即便不是大宗貨物的批發,也是一些售價昂貴的東西的零售,算是走高端路線的,因此每一個鋪面都極為珍貴。
但此刻正當下午,也就才下午三四點鐘的樣子,這家店鋪居然關著門。
當然,也不算全關,只是卸下了兩塊門板,應該是供人出入用的,卻也顯示它毫無疑問已經暫停營業了。
“相公請進!”
那女孩指著那卸下門板后露出的僅容一人出入的門,向里讓客。
“洵兄……”
裴易剛開口,就被陸洵給抬手打斷了。
他想了想,邁步走了進去。
嚇得裴易趕緊就跟了進去——雖說鄴城的治安一向良好,現在又是大天白日的,可這店鋪委實太奇怪了,誰知道里面是不是埋伏了什么人。
兩人都進去了,那女孩倒不進去,就在門口蹲著守門。
但很快,里面傳出一個聲音,“咳,這位小娘子讓讓,我要出去!”隨后裴易便從里面出來,站到了一旁,抱了肩膀,默默仰首望天。
剛進去的時候,入目只覺一片黑,他還緊張得不行,但眼睛很快就適應了里面的光線,因為那里面點著蠟燭呢。
然后,他就看見有個女子已經在燈前盈盈起身。
雖帶著帷帽遮住面容,叫人看不清長相,但只看那身材窈窕,便知年齡不大,應該是一位正當妙齡的小娘子。
更關鍵的是,那小娘子竟也是一樣的做派,看見陸洵進去,她竟是先起身,隨后便輕斂裙裾,盈盈跪倒在地。
口中更是說道:“相公知奴大難臨頭否?”
裴易愣了一愣,心念電轉之間,第一時間就掉頭出來。
并且暗自警誡:這事兒回去之后還是爛在自己肚子里比較好,對誰都不說!
然而事實上他并不知道,之前陸洵甚至根本就不認識那小娘子。
他前腳進去,眼睛剛剛適應了這屋里的光線,還沒待稍稍打量這房間里的情況,那小娘子便已經盈盈跪地,哀哀泣告。
他趕緊側身躲開半步,“你們這都什么毛病……請起!請起!起來說話!”
那小娘子沉默片刻,到底還是從命起身,道:“相公肯進來,想必已經猜到奴是何人了!”
聰明人。
這是陸洵的第一感覺。
借這個空當,他就著燭光,先在這房間里四下里打量一圈,發現這店鋪里連許多貨物都沒挪動,柜臺上都擺著,可見是還沒來得及收拾。
回首看向那小娘子。
“不知小娘子用這個方法把在下找了來,究竟是有何事?”
這話直接地就先把彼此的距離拉開——這小娘子當然就是曾經托了媒婆主動登門提親,并且直接導致自己老爹挨了打的那個小寡婦。
好像是叫……周氏?
準確地說,應該叫周家小娘子,因為周是她夫家的姓。
陸洵甚至不知道她本人姓什么。
所以嘍,談婚論嫁沒成,陸家反而受了她的牽連,大家就算是沒仇,至少也談不上有什么瓜葛。
先拉開距離比較好說話。
這小娘子很明顯一下子就聽懂了。
她再次垂首片刻,這才柔聲道:“奴心中是真的念著相公,原想或有機會成就百年,也算圓了奴一段癡念,誰想竟是奴失于度量,反倒累得令尊也被牽扯其中!奴得知老尊翁竟是被人打了,心中幾乎慚惶無地,故而未敢再遣人登門。”
“誰知天意如此弄巧!奴亦知,如今之相公,早已非幾日前之相公,故而心中并不敢再存貪念,過去之事,相公盡可笑奴一句‘癡兒’便是,奴亦無言。”
“若只是攀不得相公高第,奴便獨守一生,也并無什么可說,只心中留這一段愛念,便也足寄殘年了。今日之所以冒昧相請相公者,只因城中兇惡之家屢加逼迫,謀的便是奴手中這些產業。”
“這些資財,奴并不可惜,便拱手送于陌不相識的路人,只要留奴一小院,足以安穩生計,度此殘年,便也并不戀棧,只是獨獨恨那巧取豪奪者,故而誓死不愿意將這些資財拱手奉出,以肥賊子!”
“只是……奴一閨閣弱女子,縱有玉石俱焚之念,面對那等兇殘霸道人家,亦是無能為力!”
說到這里,她居然再次跪下。
這一次,陸洵猶豫了一下,沒有閃開。
她仰起頭,隔著那帷帽,陸洵仍好像是能夠感覺到,那帷帽里有一雙淚意朦朧的眸子,正自滿臉希冀地看著自己。
“相公已非昨日之相公,現相公之大名布于全城,便城中權貴,亦以與相公交游為榮,以奴看來,相公今日,已是可以全然不懼那等兇殘人家了!而奴之愛念未去,雖不敢貪念入相公之廳堂,卻到底更愿意將這筆資財拱手奉于相公!只求相公能給奴留一小院,銀百兩,并門外那小婢,便心滿意足!小院之內,愿設相公神位,日日供奉不歇,以度此殘年。伏乞相公收納!”
她一行說,似乎還一行哭著,聲音里帶了濃濃的哭音。
陸洵卻一邊聽,一邊忍不住有些發呆。
忽然就想起當初老爹對這個小寡婦的評價來了。
果然是個聰明人。
而且是很少見的既聰明又在關鍵時刻有決斷能力的那種聰明人。
尤為難得的是,她還是個女孩子,而且是個才剛剛二十一歲的女孩子——據說還不識字!
聰明人。
前天晚上吃飯的時候,老爹倒是提過一句,說是那林英自從挨了板子之后,已經是去了半條命,自然是不敢再糾纏什么,但那縣中名士陳萍,卻并不曾就此放手,反而糾纏愈甚,據說各種手段都開始用上了。
言下之意,老爹是有些惋惜的。
他的確是很欣賞這個小寡婦的手腕。
但經由之前的事情,他也已經明確感覺到,自己兒子雖然還不是什么名士,還沒混進名士的圈子,但前途卻早已不是幾天前能比了,所以就算有機會,他也覺得一個小寡婦,哪怕再好,也已經配不上自己兒子這未來名士了。
所以只是作為街頭巷尾的閑談說起罷了。
連陸洵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再次找上自己。
而且是以這樣子的方式。
硬剛一下陳萍那種所謂的名士,陸洵并不在意。
他連松山書院都硬剛過了。
可問題是,直接以保護的名義,就這么把人家的錢和資產,揣到自己兜里來,這實在是不太符合陸洵的三觀。
這等做派,跟林英、陳萍之流,又能有多大區別?
充其量就是自己占了長得好看的光,所以是小寡婦主動送上門的罷了!
想了想,他嘆口氣,說:“小娘子還是起來說話吧!你的事情,在下倒是也聽說過一些,你對在下獨加青眼,在下亦是感念,這件事情的話,在下……”
他話說到一半,那小娘子也不知道是聽出了什么意思來,忽然就一抬手,徑直摘了帷帽去,仰首看過來。
看清那張小臉兒的一瞬間,饒是陸洵在現代社會見慣了各種美女,那眼神也是不由得定了一下——停在那張臉上,一時間挪不動了。
燈下看美人。
又正是梨花帶雨。
“相公竟忍心見死不救乎?”
臥槽!
這……我心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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