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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芬來得快,走的也快,眼見來遲一步,倒是絲毫都不扭捏,與眾人見禮罷,告個罪,隨后就又重新上馬,帶著他的一隊家丁揚長而去。
人逢喜事jing神爽,陸洵不但正式邀請他們兄弟參與《小池》的「初讀」,且還把「初讀」會的地址放在了他家的花廳,這對他而言,不僅是一種相當信任和看重的表態,同時也對提升他在士林文壇的風評地位,頗有好處,因此這位老兄今天顯得有些格外的意氣昂揚。
唯一奇怪的是,這家伙給陸洵留下的印象,是相當擅長死纏爛打,今天來而復去,卻又顯得格外的干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裴易和嚴駿二人,隨后也告辭而去,裴易要去幫陸洵打聽事情,而且有這個任務在手,他顯得特別積極,嚴駿則是打算轉回書院里去上課。
他顯得比裴易要淡定許多。
等這些人都走了,陳胄倒是沒有要走的意思,先是三言兩語打發了那幫差役,命他們在坊內巡視三天,一旦有貌似“行卷”者,即行驅逐,萬不可令那幫人擾了“縣君摯友”陸先生的安靜,然后便同陸老爹、陸洵一并,進了院中。
彼此到堂屋里坐下,陸家并沒有什么好待客的,茶葉都沒有,這年頭連暖水瓶都沒有,連開水都要現燒,陸老爹就顯得略略有些局促。
然而陳胄卻表現得毫不在意。
簡單幾句客氣話,等陸老娘扯著陸溫一并去燒水了,陳胄馬上就道:“在下此來,一為道謝,二為解困,卻不過都是小事罷了,身所負者,尚有一請,實在是縣君那里,有些羞于啟齒,這才命在下前來探探口風。”
“哦?不知縣君有何鈞旨?”
“縣君有一個侄子,向來甚為愛重,倒比洵兄要略長兩歲,今年十九了,才華天賦,自然是不差的,現拜在天元宗門下,已經點亮了七處星宮,便在天元宗內,也算出色的弟子了,只是,他最近似乎是遇到瓶頸了,進益甚是艱難。縣君素來愛他,又逢這次洵兄要舉辦《小池》的「初讀」之雅會……”
沒等他把話說完,聽他提到那位周靖周縣君有個侄子,陸洵就已經大概猜到他要說什么了,不過還是耐心地聽他說完。
他甚至還有閑心,看了自己老爹一眼。
陸老爹有點懵。
修仙他是知道的,大詩人寫了好詩好文章,能有助于修仙,他也是了解的,但他畢竟是從最底層掙扎出來的,連字都不認識,對于修行內部的很多事情,就實在是乏甚了解了——比如「初讀」,于他而言,就算知識盲區。
從他往上數,家里十輩子八輩子都沒有個識字的,他當了捕快之后,眼界算是開闊了,但這些事情,依然不在他關注的范圍之內。
不過父子倆交換個眼神兒的工夫,陸洵知道,他還是聽懂了陳胄這番話最基本的意思——簡單來說,周縣君有求于自家大郎。
于是他有點緊張。
他向來怕官。
他們這些差役,遇到合適的機會,賺點灰色收入,也就到頂了,拿手里的哨棒嚇唬嚇唬無知的小老百姓,也勉強算是權利范圍之內,但那些官卻不一樣,他們輕飄飄一句話,說打就要打,幾十板子下去,好生生一條壯漢,都能要了半條命去,更不要提大筆一勾,足以破家滅門了!
在他看來,那些官們實在可怖,也因此,他很警覺、并且畏懼自己兒子有了點小名氣之后,就跟周縣君有過多的接觸。
或者說,他怕自己被滅門。
于是這個時候,眼看陳贊畫快說完了,他也聽懂了,就頻繁地給陸洵丟眼色。
“哦……原來是這樣!”
陸洵沉吟了下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初讀」當然是不限人數的,但陸洵卻并不準備這么輕易就答應他。
在自家老爹被打之后,周縣君表現的很積極,最終的結果也很好,陸洵當然要承情,但他不但給了周縣君一席聽位,還給了陳胄也一席聽位,以此作為酬謝,是絕對足夠了的,再多要,就有些過分。
再考慮到雙方只是初識,算是第一次嘗試湊成一個小圈子,這位周靖周縣君卻一上來就提出如此非分的要求……就更是顯得有點貪了。
“……當然,蒙授二席與聞,已是過重,縣君也知道,再提要求,實在是于理不合,于情更是不通!可實在是四星之詩的與聞,太過重要了,偏偏縣君又實在是看重這個侄子,因此,縣君思之良久,還是決定派在下過來,卻是想要問問,洵兄可有什么一時為難的事情,若有,不妨提出來……”
原來是要談交易!
這個好,這就對了。交易嘛,那就當然可以談了。
而且,自己需要的東西太多了。
沒辦法,穿越過來家底兒就是這樣,雖然吃喝不愁,但社會地位低下,錢嘛,老爹老娘那里,可能還攢了點兒,但前些年買這一套大院子,應該也是讓他們失血不少,所以窮還是窮的——人當然可以并且也理所當然的要有遠大目標和追求,但當時當下的衣食住行,卻毫無疑問是最急迫的。
一時半會兒,遠大理想還談不上,就先改變一下家庭的處境好了。
陸洵扭頭,看了自己老爹一眼,笑了笑,道:“若說為難的事情,倒是也沒有。寒家雖窮,某自小長大,卻也是父慈母愛,吃得飽、穿得暖,我與二弟,還都能讀書修行,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所求了。家父雖是賤役,地位低賤,卻于刑名之上,頗有專研,也算是樂得其業,既如此,夫復何求?”
“洵兄甘于清貧,實在叫人敬佩!”
陳胄聞言不由面露喜色地緩緩點頭,隨后便也扭頭看向了陸老爹,“然,人活于世,豈能只求自身安穩?如陸老先生這般,身在刑名多年,處事老練,素有威嚴,又豈能長久屈居人下?”
肯談就好,有所求就好。
就怕陸洵也像那些名士一般,傲氣得不行,許多時候,竟是連談都不愿意談。
以陳胄的jing明,又追隨周靖多年,久歷官場,這點潛臺詞,當然是一聽就懂了。
也就是說,周縣君想要再多得一席聽位,就要著落到這位陸明陸老爹身上了。
賤役,社會地位低,這不行。
得升一升,至少做個吏員,先擺脫了賤役的身份再說。
這個要求很合理。
以一首四星之詩的與聞聽位而言,這點要價,更是絕對不算高。
只是,陸老爹的上司怕是要倒霉了。
縣衙之內,設左右曹,左曹主理民政,舉凡戶籍、稅賦、勞役等等,都在治下,右曹則專司刑名,縣衙里的所謂三班衙役,站班、壯班、捕班,就都歸右曹管轄。那么,陸明陸老爹這位捕班的班頭兒,要想升一升,最便捷的思路就是直接把他的頂頭上司給頂下去,換了他來做這右曹掾。
右曹掾位雖不高,權勢卻不小,雖然說到底仍舊只是一吏員,但手中卻執掌著一縣之刑名,實在是最適合陸老爹了。
而且,以陳胄對自家那位主顧周靖周縣君的了解,他絲毫都不懷疑,縣君是一定會立刻答應的——這一席聽位,他必須拿到,而換掉手下一個小小屬吏,對他而言又實在是太過容易。
“話雖如此……唉!不瞞贊畫,家父其實連字都不認得,便是屈居人下,也只好如此罷了!”
“豈能如此!人常言望子成龍,殊不知,其子亦望父成龍也!”
探明了陸洵的意思,陳胄心中有底了,當即站起身來,拱手道:“某當歸告縣君,想來以縣君對洵兄之仰慕,對陸老先生之敬重,必不使陸老先生再有壯志難酬之憾!……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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