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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駿其實是個聰明人。
裴易也是個聰明人。
修煉的天賦,跟是不是聰明,并不劃等號。
當然,郭芬也好,縣令周靖也罷,更是聰明人。
一首四星之詩問世,固然是帶給作者莫大的好處,也為整個天下增加了文氣,但若僅僅是因為這些,卻并不足以讓郭芬郭大官人那么熱情,也不足以讓身為堂堂縣令的周靖,那么著急的派人上門送拜帖。
大家都有所圖。
圖的就是,身為作者,陸洵手中還握有另外一項令人眼熱的權力。
「初讀」。
一首四星之詩的「初讀」,足以令每位與聞者當場獲「大功」有余,頂的上天賦普通的修行者一年苦修!
這才是能作詩的大詩人、大才子們備受追捧的根本原因!
當然,因為都是聰明人,所以,人家都是只把事情做到了,卻并不光明正大的討要這份令他們無比期盼的回報。
郭芬如此熱情,留客不成,聽說了陸老爹被打的事情,反應如此之迅速,飛快地就派一幫“義士”把那些打人者并指使者林英,給拿了過來。
周靖周縣君也完全無視了那林英背后是真的多少有些依傍與根腳的問題,當堂宣判,為陸老爹主持了正義。
雖然沒有判處什么流放之類的,算是仍然多多少少給林英背后的人留了些顏面,但杖八十賠六百兩銀子這個處罰,也不算輕了。
這就是直接把人情送到了。
而偏偏,事后見面,周縣君態度雖熱切,卻只聊詩,不及其余,郭芬郭芳兄弟更是做完了好事,直接就走了。
這就叫做聰明人。
至于自己后續怎么領悟,怎么行事,想必他們現在都等著呢!
畢竟在今天之前,大家并不熟,想必站在他們的角度,也實在是不好揣度和拿捏自己這個人的行事風格和性情,所以才寧肯等一下。
交換資源嘛!
這樣最好了,互通有無,大家都爽。
更何況,現在的自己,似乎并沒有什么太多可以拿捏的本錢,而周靖之權,與郭氏兄弟之勢,都很有助于給自己貼上一層保護膜。
所以……先圈一幫朋友再說。
「初讀」這么重要的權力,這么巨大的利益,當然要拉最親近,或最有用的人進朋友圈才行——
陸洵笑笑,說:“駿兄,易兄,有件事情,要拜托兩位幫我跑個腿兒,如何?”
看著他的笑容,即便嚴駿向來行事方正,此刻也不由得露出激動神色,裴易更是當時就飄搖一拜,起身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片刻后,嚴駿也拱手道:“義不容辭!”
就在陸家那邊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在鄴城城北一處深深的宅院里,有一老者午睡醒來,正一邊捧著手中新錄下來的四星之詩《小池》,一邊聽著一位管家模樣的人的匯報——
“……其人在松山書院一共讀書五年,期間并無絲毫才具可觀,這一點,凡是與他相識的先生、同窗,可以算是有口皆碑了。且數日前,他已經被松山書院勒令退學了,可見松山書院對他幾乎毫無期待。據說他在作詩上,尤為不堪,只是不知道為何這一次,竟忽然寫出一首四星之詩來。”
老者緩緩點頭,眉眼中遮掩不住的贊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此句煉得極妙!不愧四星!……世人懵懵懂懂,故而才有頓悟一說,忽然一日,恍然大悟,頓覺昨日之混沌,此即謂之曰‘醒’,曰‘頓悟’!想來這少年原本是懵懂的,忽然遭斥退,激憤羞慚之下,心中定有一番所悟!”
頓了頓,他又笑道:“難得他頓悟之后,竟能放下憤懣,作如此jing奇而又圓融之詩,可見竟是連胸中怨氣,也一并‘醒’卻了。難得!難得!”
那管家并不搭話,一直到老者說完了,才又匯報道:“此人另有可記者二,其一便是,其父陸明,乃鄴城縣衙前捕快,還是捕快的班頭,據查,此人為人刁滑機警,有些貪財,卻是不曾聽聞他有什么欺壓良善的事情,想來家風所在,其父應是一位世事洞明之人,于其子,或有所教。”
老者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那管家又繼續道:“其二,此人身高八尺有余,形容俊偉,遍訪民間便可得知,他竟是鄴城內知者不少的美男子。”
“哦?”
聽到這里,那老者忽然一愣,似是想起什么來,“姓陸?形容俊偉?”
他腦子里忽然就想到了今日上午,自己在街邊一食肆草棚下見到的那個少年郎——而事實上,僅一面之緣,他對那俊美的少年郎卻已是印象深刻。
長得好看到一定程度的人,總是更容易的就能讓人記住。
只是不確定,那人到底是不是他?
上午所見,那少年郎風流知趣,言語詼諧,雖有些粗俚,但考慮到當時是跟一幫市井的販夫走卒閑聊,他并不會像一個小女孩一樣,用這一點去褒貶他人,反倒覺得那少年郎身為一個讀書人,能毫無架子的跟一幫販夫走卒閑扯,還是一樁值得稱贊的事情——他見過的杰出的少年人,實在太多了,然少負才氣者,往往有個缺點,那便是傲氣亦由天成。
有才且不傲,才算難得。
他正沉吟間,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歡快的腳步聲,并由遠及近,同時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傳過來,“老祖可曾醒了?”
沒等仆役回答,老者便已經笑著揚聲道:“已是醒了,來吧!”
然后那腳步聲便越發歡促,不片刻,推開門,一個年約十五六歲,jing靈般可愛、而又艷色天成的女孩子邁步進來,滿臉歡笑,“趙爺爺,新得一詩,四星哦,我剛剛才拿到的,要不要念給你聽?”
老者手撫長髯,呵呵一笑,“哦?四星?速速念來!”
此時那管家已經沖著女孩微微躬身一禮,然后倒退幾步,便要出去。
那女孩子歡脫雀躍地背起手來,大聲誦讀道:“此詩名《小池》,據說是出自一少年郎之手,詩曰:‘泉眼無聲惜細流,樹蔭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末尾還有一句跋,跋曰:‘禁周顯文得氣’。嘻嘻,怎么樣趙爺爺,可當得四星否?”
老者捻須而笑,“嗯,好詩!好詩!當得四星!”
正要說話,忽然又停下,仰頭望去。
緊隨其后,那正要退出門去的管家,也忽然抬頭望去。
不片刻間,忽有一鳥從天而降,其羽青色,喙短而黃,狀若喜鵲而小,頭羽之上,卻是鮮艷奪目的颯颯紅冠。
它的口中銜了一封書信,輕飄飄地落在老者身前的案上。
那女孩一看到這鳥出現,頓時大喜,“呀!小青你來啦!吳爺爺好嗎?”
然而那鳥略顯高傲,一副看都不愿意看女孩一眼的樣子,在書案上高傲地踱步兩下,吐下信去,又復昂首挺胸模樣。
女孩小心地俯身過去,想要摸摸它,但那鳥卻極為機警,一見她伸手,便嫌棄地一下跳開,用憤怒的聲音道:“不要碰我!”
老者看一人一鳥在那里嬉鬧,呵呵一笑,伸手拿起掉在書案上的信,打開來,卻見里面竟是一張白紙,頓時又“哈哈”地笑了起來。
那女孩要摸青鳥不成,正要追,看見白信,忽然又轉移了注意力,笑嘻嘻的,“吳爺爺的六道神目加諦聽之術,真是厲害!竟能判斷出是咱們鄴城出了一首四星之詩!”又轉頭,討好,“小青你飛得也好快,這首詩據說是中午才出來呢!”
但這時,那老者笑罷,卻是嘆了口氣,道:“這次倒是有的可回!”說話間,他拿過書案上另一封信,卻是皺起了眉頭。
打開來,那封信,竟也是白紙一張。
這信卻是昨日就送來了,可惜,他已經很用心的去打聽了,卻并不曾聽聞何時何處何人,有新詩流傳出來。
二星之詩倒是新聽說了一首,倒也稱得上一句辭采暢達,但值得讓這家伙寄白信來,少說也要三星之詩吧?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連這個被認為“從不出錯”的家伙,也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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