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態都是不怎么好的。
別說是差役,就是許多中小地主,日子過的也緊巴巴的。別看他們家中都有些良田,一旦遭遇水旱災難,那家里也得餓死人。
普通佃戶農民就更別說了,辛苦了一輩子,都是給別人在種地,官府的徭役,地主的盤剝,有時候一年下來,沒賺到口糧不說,還得倒貼進去不少。
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如此的荒誕。
在聽到這青年和尚說要分地的時候,所有人心思浮動。
有些單純些的,便只以為他是真心要做劫富濟貧的善事,而多一重考量的,便曉得這種行為實質上是造反。
動了土地,便是要動舊的統治階級的根基。
在這個混亂的世道,不乏有勇猛激進之士,希圖在這動蕩的時局中,乘風而起。
比如,眼前這個差役。
這差役的名字叫王泰,比起其他人的劉四趙五之流,聽著也多了幾分正式。
“王泰,既然如此,便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帶幾個人,在城外各處張貼告示,便說定遠縣接納流民,任何饑荒之人,都可來城中得一餐之助。”青年和尚轉過頭去,對著主動投靠過來得那個差役說道。
聽到此言,王泰的瞳孔微微收縮,但還是應下了此事。
“至于其他人,跟我去分大戶!”和尚站起了身,手中抱著加特林,開口環視著眾人說道。
何府不難找,縣城東頭最大的那棟宅院便是。
占地并不大,只有幾畝而已,與江南的雅致庭院不同,何家將院子修建的極高,得有接近四米,猶如一個并不規整的桶壁,將整個宅子包裹起來。
在靠近墻院的地方,樹木都被修整了干凈,外人想要偷偷潛入,那是門兒也沒有。
這是動亂年代很多大戶人家的常規操作,有時候要應付流民賊匪,縣城的人靠不住,就得用自家的家丁長工來守護一大家子的安全。
這一個個院子就如同一個個堡壘,那些家丁平日里伙食都不差,主家又掌握著他們一家老小的性命,這些人都是拼死效命的。
只要拿上火槍,他們人人都是不遜色新軍的jing銳。
縣城被賊人攻破的消息,早就傳入了何府之中,他們甚至比縣太爺更早一步得到消息。
不過,何家人并不慌亂。
他們清楚,縣衙的那些兵力,應付流民還行,一旦遇到稍微有些組織力量的賊寇,那就得全面崩潰。
他們更相信的,還是自家修建的院墻和訓練有素的家丁。
“吩咐下去,各自拿好火槍,守住院墻的各個要點。等打退了敵人,這個月薪錢翻三倍。”一個管事穿著一身短打勁裝,身后背著一桿火槍,大聲的訓導道。
在他的面前,是一百多個勁頭十足的家丁。他們平日里吃得好,又隔三差五的訓練,還各自擁有火槍。
就這么一股勢力,放在定遠縣,那幾乎是碾壓的。
什么縣尊縣太爺,在這定遠縣,何老爺才是無冕之王。
“是!”
所有家丁齊聲高喝,聽說薪錢漲這么多,一個個勁頭更足了,眼神中是掩蓋不住的灼熱光芒。
在不遠處的大堂之中,一個jing神矍鑠的老者穿著一身馬褂,手中盤轉著一對鐵膽,看著士氣昂揚的眾人,忍不住點了點頭。
“只可惜,咱何家著幾代都沒有出什么人杰。否則以咱家的底子,在這混亂的世道中,也未嘗不能打下一片天。”
何老爺的眼神中有些惋惜,在外人看來,何家如今正處于鼎盛之時。
家中良田無數,丁壯上千,有多人在朝中做官,方言附近幾個州府,那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了。
但何老爺卻清楚,他們家的子弟都是守成之輩,卻無法利用家中的勢力,在這亂世中博取出公侯將相來。
“若是老夫再年輕個三十……哦不,二十歲,說不定都想試著搏一搏了。”何老爺常常感慨,自己是生不逢時,年輕的時候清廷雖亂,但并未有衰亡之相。
現在眼看著搖搖欲墜了,但自己卻也老了。
“來了……注意警戒!”就在此時,忽然墻頭上有人高呼了一聲,眾人的心神一凜然。
“來人幾何?”管事大聲問道。
“人數約莫百十人,皆未攜武器,為首是兩個和尚。”
所有人的心理頓時涌現出一層怪異,雖然根據之前的情報說,那和尚拿著一件古怪的法器轟開了城門,但他們卻未曾親眼見到,確實不怎么相信的。
他們實在想象不出,那法器是什么樣一個形狀。
“阿彌陀佛,無產宗大同和尚前來何府化緣,希望何老爺能懷慈悲之心,為天下人布施米糧。”就在眾人各自按住了火槍的時候,便聽到一道清朗的聲音自外界傳來,清晰地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是無產宗還是……無禪宗?”
何老爺手中轉著鐵膽,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他聽過禪宗、凈土宗,但是這無產宗是個什么玩意兒?
還有,好好的一個和尚,法號叫什么大同,這不是儒家典籍里的詞語?
“開槍,一個不留。”何老爺盤著鐵膽的右手一頓,然后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啪啪啪。”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自瞭望孔向外窺探的家丁們迅速開槍,一連串爆豆般的槍聲傳來。
只是,那槍聲很快就被一股更加暴力蠻橫的聲音給掩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