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劫

在未來等你

末世里的遷徙是一件常見的事,也是一件困難的事。

一大群人呼啦呼啦,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或者干脆居無定所,四處漂泊尋找物資,一路吃一路走,總要時不時死幾個人,掉隊幾個。

然后在旅途中間再補充一些。

好在陸安他們現在有飛行艙,再不用像當初那般,一輛破自行車裝上家當,被褥捆在背后和只烏龜一樣遠行。

交通工具永遠是最重要的,把何清清放進河里,陸安便開上飛行艙準備回去,下次再來,最少也是三五天后了。

看這三五天何清清能發現什么,如果她覺得可以,那么這里便是下一處定居之地,除非物資用完,或者月亮再掉下來一個,又或者出現某種不可抵抗的災難,怪物、地震之類,不然不會再隨意變動。

放他們任何一個人過來查看情況都不行,只有何清清可以勝任這件事,河水寬一百多米,水流清澈,沒有結冰,美人魚可以稱霸這條河。

她輕輕擺動魚尾,順著上游過去,在一座古舊的小橋邊停下,上半身趴出水面,懶懶地曬太陽。

一如當初遇見陸安他們的時候,閑適、愜意,無憂無慮。

見到飛行艙在上空盤旋,她輕輕揮了揮手,陸安在高空看不見,只能看到她好像趴在那兒,他猜測這家伙又在唱歌。

天知道美人魚為什么這么喜歡唱歌。

見到何清清無恙,他高高興興的操縱路線轉向。

鎮子里。

阿夏靠在墻邊,手里拿著一根枯枝隨意掰斷,發出咔嗒一聲細響,然后拿著長的半截,再掰一次。直到鎮外響起轟鳴聲,趙華和陳志榮才騰騰騰跑出門。

一身棉襖的陸安從車上下來,朝他們打招呼:“已經把她送過去了,過幾天就知道了,到時候我先帶阿夏和錦鯉過去,然后是你們兩個。”

遷徙順序都已經安排好,何清清先到那邊,過三五天他和阿夏帶小錦鯉一起過去查看,能留下她和小錦鯉就先留在那兒,再回來接趙華和陳志榮,還有那一堆整理出來的物資。

如果不合適,那到時候何清清趴在艙里角落,阿夏抱小錦鯉一起擠回來,做好與惡劣環境抗爭半年甚至一年的準備。

趙華故態復萌,伸手在額頭和胸前點著,嘴里念念有詞。

陸安笑了一聲,見到阿夏抱小錦鯉出來,朝她示意道:“都說了,你那個神不管用,要拜南無阿夏菩薩。”

“南無阿夏菩薩。”趙錦鯉重復了一句,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阿夏平靜地瞅陸安一眼,趙華祈禱完,看看阿夏,糾結片刻,又變換手勢,雙手合十也嘟囔了一句:“南無阿夏菩薩。”

信兩個不過分,末世了,上帝會理解的……

趙華頌完一句南無阿夏菩薩,扭頭盯著陳志榮,陸安和小錦鯉也順著他目光看過去。

陳志榮:?

被三大一小盯著,他沉默一下,硬著頭皮道:“南無阿夏菩薩。”

這群人指定有病。

“好了,進屋進屋。”

陸安沒再開玩笑,拿鐵鏈把飛行艙鎖起來,掛上大鎖,然后跟他們一起回屋里。

趙華看著這個已經居住了很久的小鎮,沒由來一陣不舍,當初他孤身一人上路,好幾次都差點死在途中,更是差點死在陸安手下,后來他們結伴而行,到這里定居,努力開墾菜圃和荒田。

現在又一次猝不及防的災難,全毀了。

這就是末世……

他嘆了口氣,曾經有過很多次這比絕望的時候,都一個一個撐過來了,回頭再看,其實都不算什么。

他是一個幸運的人。

趙華這樣覺得,這間屋子里所有人都很幸運,不夠幸運的,早已經成了野外的枯骨。

縮在角落里,這個瘸腿怪物環視了一圈眾人臉頰,火光映出來的暖色中,每個人都這么鮮明,他們是上帝的寵兒。

感覺時間差不多,他一瘸一拐地上樓了,準備休息養好jing神迎接新的開始,陳志榮戴著帽子,裝一杯熱水也去休息了,留下阿夏抱著小錦鯉在爐火旁。

陸安活動活動腿腳,推開房門,風雪從外面吹進來,小錦鯉不由縮了縮脖子,很快,門又關上了,陸安迎著風去到隔壁,再次檢查一下他們整理出來的物資,把儲存的酒都用棉衣包好幾層捆起來,免得這種易碎品搬的時候不小心磕破。

碎一瓶夠何清清心疼很久,那條傻魚不能和他們長時間生活在一起,每天在河里游來游去已經很累了,有個愛好能被滿足也很好。

在這里清點很久,重新整理一下,最后把暫時用不到的繩子捆成一大團,陸安才停下動作,天色已暗。

街道上的寒風很冷,不知道是零下多少度,阿夏熄滅了爐火,抱著小錦鯉上樓休息了,幫她把被子蓋好后關好了門,回到自己床上脫掉衣服蓋好被子,盯著窗戶上掛的破爛棉襖出神。

陸安沉重的腳步聲從樓梯上來,開門,關門,反鎖后用柜子抵在客廳的門后,一連串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又消失,他才終于進屋。

“怎么這么安靜?暖好被窩了?”

“嗯。”

阿夏往里面讓了讓,陸安向來都是睡在外面。

陸安躺好后,感覺到阿夏的手摸過來,碰了碰他的耳朵和臉頰,粗糙的手溫溫熱熱——那是他的耳朵太涼了。阿夏在手里哈了一口氣,捂住他的耳朵輕輕揉動。

“那邊不會再有事了,空間站不會再掉了。”陸安說道。

“你知道?”

“嗯,在你不想的時候,它不會再掉了。”

有未來的她劇透,陸安很安心,現在天上只剩下三個空間站,而三個都是她在后來不知道用什么辦法弄下來的。

阿夏側了側頭,沒有說話,黑暗里,她的眼睛有點點亮光。

“你要離開了,是不是?”

“為什么這么說?”

“你也知道,你會離開。”阿夏沒有回答,只是平靜地說著這個事實。

“我……”

陸安卡頓了一下,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阿夏可能早就有所猜測。

畢竟他越來越容易累,一天里很多時間都犯困昏昏欲睡,太明顯不過。

“沒關系的,每個人都會離開。”阿夏這樣說道。

她不是沒有經歷過這種痛苦,滑入黑暗的深淵,然而,誰都一樣,她不是獨一個,成千上萬的人都經歷著孤獨。

就如同太陽東升西落,相遇是短暫的,而離別才是永恒的,不管災難前還是災難后,這件事都一樣。

“我會努力多陪你,找到一個適合生活的地方。”陸安低聲道。

“嗯,我會想你。”

阿夏眼角忽然流下一滴淚,被她蹭了蹭枕頭抹去。

陸安會是最先離開的。

就像徐教授一樣,永遠從她的生命里消失,再不會出現,也不會對她笑,變成一具冰冷的毫無生氣的尸體。

陸安沉默了半晌,微微翻身道:“其實不一樣。”

“什么不一樣?”

“要是有一天我不見了,那不是離開了,我只是。”他很認真地道:“在過去和未來,我們始終會重逢。”

“是嗎?”

“是的。”

“你不要騙我。”

“騙你是小狗。”

陸安想起了生活在藍天下健康成長的夏茴,她僅憑一張照片,跨越三百年找到了蓉城。

什么都不記得,卻本能地相信他,吃他,住他,用他如同找到一個可以依賴的人,還死要面子鄙視他是古代土著。

阿夏沒再說話,把他微涼的手放在胸間,努力想幫他暖熱。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在這寒冷的夜,異常殘酷。

「我能感覺到,陸安要離開了,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做的一切更像是交代后事」

「陸安說,我們還會重逢。

我不信。」

「他只是想騙我努力活下去,我被他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