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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承彥轉身看了過來。“天子這么快就對外用兵,未免有些急了。”
“不是現在。”諸葛亮搖搖頭。“是有朝一日。”
“就算是有朝一日,也是三十年之內。畢竟三十年之后,阿楚也到了我們這般年紀,想去也去不了。”黃承彥撫著胡須,眼中閃過一絲憂色。“對于如今的大漢來說,三十年遠遠不夠啊。”
“三十年不夠,那就再等三十年。有安車、樓船代步,花甲之年也可臥游天下。”
黃承彥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眉宇間憂色不改。
一旁的龐統卻有些不以為然。“黃公,我倒是覺得不用等三十年。”
“為何?”黃承彥斜睨著龐統。“士元,年少有為是好事,可是急功近利就不好了。”
龐統哈哈一笑。“黃公,我的信心就來自于有為,而不是無為。你說三十年不夠,大概是覺得漢初立國七十年,孝武才能夠與匈奴開戰,對吧?”
黃承彥眉須微動,嘴角顫了顫,示意龐統繼續。
龐統昂頭背手,環顧四周。“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漢初鑒于秦政之失,行黃老之道,與民休息。先有韓信、彭越之亂,
后有呂氏亂政,
再有吳楚、淮南之叛,直到行推恩令,天子之詔行于天下,然后才能集天下之力,
北逐匈奴,
南定百越,西取祁連,
東取朝鮮。”
龐統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沙啞中透著豪氣。“如今天下雖亂十余年,元氣未傷,
也不必與民休息七十年。至于山東州郡,
嘿嘿,別說韓信、彭越之輩,就算是劉濞、劉安之流也是沒有的。”
龐統轉頭看著黃承彥。“最重要的是,大漢中興,
無秦政之累,
自然不必行黃老無為之道,
當立孟軻大丈夫之志,
以天下為己任。故天子有詔,
不論男女,
不分文武,
但能讀書守禮,
皆可為士。假以數年,
人才之盛,又豈是漢初可比?”
黃承彥微微一笑,
點了點頭。
黃月英說道:“大漢中興不是漢承秦制,本不宜比附。勉強要比,
也不該是大漢初興之時,而是呂氏亂政之后,
孝文即位,開文景盛世先聲之際。”
龐統撫掌而笑。“英雄所見略同。孔明,
你覺得呢?”
“各有所長,
皆有道理。”
“那就不是最佳答案。”龐統不服氣的說道:“不妨說說你的高見,也讓我們見識一番。”
黃月英也盯著諸葛亮,只是不像龐統那么斗志盎然。
黃承彥夫婦看在眼里,也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靜聽諸葛亮發言。
諸葛亮笑了。“士元,世事難料,
哪有什么最佳答案。你這么想,
本就是畫地為牢,自我設限。正如阿楚所說,時移事遷,本不宜勉強比附,取其大略,以為參考即可。你走的每一步都是新路,重要的是能不能到達目的地,
而不是與某個故事相同。”
龐統有些不以為然。“說來說去,
還不是讀書當不求甚解,取其大略那一套。”
“我原本的確是這么想。”諸葛亮的眼中多了幾分凝重。“現在我卻覺得,
讀書不能滿足于求解,更應該求道。”
龐統追問道:“何謂求解,何謂求道?”
諸葛亮笑了。“士元莫急,
你先記住這句話就好。”
“且——”龐統拖長了聲音,故作不屑。
黃月英掩嘴而笑,眉眼彎彎。
諸葛亮引著黃承彥一行入城,安頓他們住下。
這是一座宅院,雖然不如他們在襄陽的舊宅寬大,卻收拾得很整潔,各種用具也算齊備。
黃承彥夫婦很滿意。
諸葛亮能安排得這么妥當,說明他雖然入仕不久,卻有一定的財力。拋除周忠引薦的成分,諸葛亮受天子器重必然是原因之一。
這一點,從諸葛亮說起天子時的眼神也可以看出。
除了天才遇到天才的惺惺相惜,更有良臣遇到明君的幸運。
“你們先在這兒住著,
待天子召見之后,再作安排。”
龐統有些迫不及待。“大概要多久?”
“不會太久。”諸葛亮說道:“你若是無聊,
可以到附近走走,
不要走得太遠就行。這周邊住的都是朝中官員,有些人也許就是你將來的同僚,
提前熟悉也是好的。”
龐統滿意地笑了。
諸葛亮又對蔡夫人說道:“蔡令史就在左首第一區,門前有闕的便是。夫人若是有興趣,不妨去看看。她那里書最多,古今中外的都有,其中有不少是西域商人安東尼收集來的。”
蔡夫人心領神會,點頭答應。
她在路上就聽說了,朝廷有意設立西域商會,整合西域胡商,統一管理絲帛的外銷。蔡瑁特地派人趕來,讓她多留心一些相關的消息,盡可能為襄陽蔡氏爭取一些利益。
她雖然對蔡瑁的唯利是圖不太看得上,但事關家族利益,她也不能坐視。
既然蔡琰與安東尼有交情,她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一定要想辦法去拜訪蔡琰。
襄陽蔡氏與陳留蔡氏本是一脈,都是蔡國后裔,最近的源源可以追溯到百年前。
黃月英問道:“諸葛兄,女騎馬督也住在附近嗎?”
“在后面一排,左首第三間。不過她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你若想見她,等我消息便是。”
黃月英連連點頭。
諸葛亮安排好之后,隨即趕回行宮,向劉協匯報。
劉協正在接見關中士紳,堂上堂下坐了一大群,數量接近百人。
這么多人見駕,只有一件事:請天子遷都關中。
為首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前太仆趙歧,一個是前涼州牧韋端。
諸葛亮上堂的時候,趙歧剛剛發言完畢,余音裊裊。
劉協笑瞇瞇地看著趙歧。“趙公,你在太原一年有余,休養得不錯啊,浩然之氣很足,不愧是為《孟子》作注的人。你那部《孟子注》我看了,很受啟發。”
趙歧傲然而笑。“陛下謬贊,臣愧不敢當。”
“不過,這遷都關中不像你的計劃。”劉協看向趙歧身后的陳宮。“莫不是陳公臺的建議?”
趙歧的神情有些尷尬。
陳宮也有些意外,他抬起頭,看了劉協一眼,看到了劉協眼中的笑意,這才松了一口氣。猶豫片刻后,他起身出列,伏地而拜。
“陛下明鑒,這是趙公首倡,臣只是略有補遺而已。”
“平身。”劉協伸手遙扶。“說說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