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啪!啪啪啪啪啪!
奧運會落下帷幕第二天,又是一個周一。
暑假還沒結束,十八中校門口,忽然炮仗聲響。。九十九響密集的動靜過去,停在校門左右的車輛嗚哇亂叫,東甌市電視臺的鏡頭,也對準了掛在學校門上的巨大橫幅。
熱烈慶祝我校校友江森勇奪奧運八金!
“各位觀眾大家好,現在我所在的地方,就是我們東甌市的奧運名將、國際知名作家、零七年曲江省高考文科狀元、東甌市青年企業家杰出代表、東甌市第九屆政協候補委員江森的高中母校,東甌市第十八中學。這是江森擺脫困境,夢想起飛的地方,而學校對面的這條路……”
鏡頭給到馬路對面的菜市場,主持人的旁白在鏡頭外傳來,“那就是江森自強不息,艱苦奮斗,與生活戰斗的地方,兩個地方離得很近,江森就是在這里完成了自己三年的學業。也是在這個地方,他寫出了他的代表作之一,他的第二部小說作品,《我的老婆是女王》……”
“這部小說,現在已經電影立項了。”邊上又傳來一個聲音。
東甌市教育局負責人陳愛華,走到主持人身邊。
主持人急忙微笑介紹,“各位觀眾,站在我身邊的這位,就是當年為江森從甌順縣轉學到甌城區,一路打開綠燈,讓江森得以順利在東甌市十八中就讀的陳愛華陳局長。”
站在遠處的伍超雄嘴角在抽。
你大爺……
當年江森從甌順縣轉到甌城區,縣里壓根兒特么攔都沒攔,要說攔,那也是江森高二出成績的時候,可這尼瑪跟你陳愛華有毛線的關系啊!明明前前后后都是孔雙喆和程展鵬在忙活!
甚至說程展鵬在忙活都是多余,程展鵬當時頂多也就是出來開了兩次會,然后在表格上該了個章。真花時間花力氣的,也就只有孔雙喆一個人而已。
現在倒好,尼瑪全跑出來搶功勞了?
好氣啊,要是當年老子把江森留在縣中……
原甌順縣中校長,現任十八中校長的伍超雄,簡直咬牙切齒。
當年到底是哪個狗日的改了江森的中考成績?!
我特么想好把他撕成片……拿去喂豬!
伍超雄正在心里嗷嗷叫,陳愛華那邊的話已經說完,主持人這時又走到伍超雄身邊,笑盈盈道:“伍校長,帶我們進去參觀一下吧,讓大家近距離看一下,江森生活和學習過的地方。”
“好,
好。”伍超雄連忙點頭。
學校的一大群中層小領導,
簇擁著陳愛華往里面走,
陳愛華轉頭看了看,特地還叫了句:“邱校長!不要這么低調啊,來啊,
上電視啊!”
心里早就躁動得不要不要的老邱,趕忙一臉純良跑上去,
被陳愛華拉在身邊。政教處三杰鄭海云、曾有才和小王看著老邱被陳愛華勾肩搭背傻笑出聲的樣子,
內心各有滋味。
尤其是曾有才,
回想起三年前的那個晚上,他也曾跟著程校長,
去甌順縣戰斗過。想起自己被人摁在地上摩擦的畫面,曾有才忽然鼻子有點發酸。我也流過血,我也流過汗,
我也流過淚,
為什么,
被提拔的人不是我?我明明這么有才華!
“這邊是我們的行政樓,
樓上邱校長辦公室,一直放著我們零六年的時候,
江森帶隊拿到的全市高中籃球賽冠軍獎杯,一開始是放在體育教研室的辦公室里的……”
伍超雄跟記者們介紹著往前走。
老邱嘿嘿笑著。
夏曉琳、鄧月娥、張雪芬等等一群江森曾經的班主任和任課老師們,倒是真的很低調地跟在老邱和政教處三杰以及學校領導們后面,
經過行政樓的時候,也僅僅只是看了眼政教處的房間。江森人生的唯一兩次污點,
也是在這里被留下的。
兩次處分,早就被放進檔案里,
送到上面去了。
現在那檔案也不知道是在滬旦還是在國家籃管中心……
已經收到學校通知,要升任十八中教務處副處長的夏曉琳,
瞥了眼鄭海云他們仨的背影,這三位,基本上下半輩子,就不需要再操什么心了,反正也沒有上升空間,就平靜地接受現實,在十八中玩耍到退休吧。虧得鄭海云這兩年還哼哧哼哧讀了個在職研究生下來,
早知道今天,當年何必沒事兒找茬跟江森擺威風呢,都是命啊。
要說還是我們史麗麗老師最能混,高中照本宣科讀了三年課本,
江森畢業剛一年,這不就雞犬升天,和鄧月娥、張雪芬兩個老師,一起拿到東甌市人文科學教育先進個人,眼看著明年評副高職稱的本錢就到手了。
而作為主科老師的葉艷梅和李興貴,就有點運氣不佳。
葉艷梅早走了一年,選擇了五十八中的高薪,放棄了十八中的編制。當時她可能覺得這樣更合算,可是現在……就算腸子悔青,那也沒用了。
不過更加離譜的還是阿貴,高薪也不要,編制也不要,就要考研。作為對江森高考幫助最大的人,現在音訊全無,這日子過得,也太離奇。
“夏老師!”走在前面的老邱,冷不丁喊了聲。
夏曉琳忙露出笑臉,走了上去。
陳愛華拉住她的手,熱情道:“夏老師!我們更要感謝你啊!”
“哈……應該的,都是我們在老師這個崗位上,應該盡的職責。”邊說邊笑著把手抽出來,指了下遠處的體育綜合樓,“那邊是學校的機房,江森寫小說的地方。”
老邱馬上補充:“樓上就是籃球館,江森訓練的地方。”
陳愛華哈哈笑著,把尷尬掩飾過去,“過去看看,看看哈……”
大群人嗚嗚泱泱往前走。
夏曉琳又把張雪芬和鄧月娥都叫了上來,跟東甌電視臺的記者介紹了一下。
電視臺的當家花旦一聽,立馬驚喜道:“誒!說起這個,江森昨天晚上,在賽后接受全世界外國媒體記者采訪時說的那些,各位老師可以點評一下嗎?”
“不了,不了。”張雪芬連連擺手,“我現在是沒有這個水平了,還是交給滬旦那邊的專家吧。”
“江森讀高中的時候,政治這門課就學得很好是嗎?”
“我覺得對他來說,就是……很基礎的內容吧,江森這方面的水平或者天賦,確實是我見過的這么多同學當中最好的,明顯高出其他同學一個檔次,甚至是兩個檔次。”
張雪芬半吹不吹,哈哈笑道,“我昨晚上還打電話跟我們學校教英語的小葉老師說了,接下來開學,她布置個作業,當大家把江森昨晚上的發言給翻譯出來,我也布置一道題目,從馬哲和馬克思政治學的角度,分析一下江森答中外記者問的內容中,包含了哪些原理。”
“這個題目你不用開學出了,東甌中學那邊肯定早都出好了。”鄧月娥插話道,“全國中小學,起碼有一半要出這個題。”
電視臺記者道:“那語文老師是不是還要出個閱讀理解,英語還能加個語法改錯啊?”
“真要有人出閱讀理解,我們就馬上拿來用。”夏曉琳道,“不過說實話,昨天江森說了那么久,我都聽得半懂不懂的,后來還是網上找到翻譯,我才知道他到底都說了什么。就是有什么語法錯誤——別管錯不錯,反正在我這里都是對的。”
“對對,我也這么想!”老邱附和道,“這還有什么錯的!正確得不得了!”
眾人紛紛點頭。
陳愛華尤其表情認真。
要說江森拿了那八塊金牌,固然是牛逼到炸天,可是仔細向來,真正為江森的這個奧運金身鍍上最后一層保護層的,正是他昨晚上的那番面對前世界的演講才對——
是的,與其說是答記者問,倒不如說就是演講。
講得真是穩啊,剛開始還有點準備不足的樣子,但越往后,那套跨越世界地理格局的玩意兒,真心就把人給說得找不出毛病了。
又是尊重各方價值,又是倡導自強獨立,又是讓大家和平發展,又是警告別掀桌的,正著來、反著來,臺下那群拿了錢的記者,完全不是對手。
而且還是全程用英文,至少在國內大部分看來,這逼格就直接炸天!
這種情況下,誰還管你什么語法錯誤?
能把老外的挑釁徹頭徹尾地擋回去,那才是硬道理!
陳愛華心里想著,剛才提出“英語改錯”的電視臺記者半臉尷尬,一群人在綜合樓里轉了圈,又去新裝修過的,但保留了江森他們404陳設的寢室樓看了下。
最后才轉到實驗樓,去參觀了江森那個榮譽陳列室。
“從零五年到零七年,江森在東甌市十八中就讀的三年時間里,取得了同樣豐碩的成績。可見不平凡的人,無論在什么環境都不平凡……”
主持人開始對著鏡頭扯。
伍超雄臉上掛著笑,蘋果肌都快僵硬了。
全都是程展鵬留下的痕跡……
他這個校長,看起來好像占了江森的便宜,但實際上,這次的狂歡和他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現在只不過是個搞接待的而已。
今天上午是市教育局領導過來,明天或許分管副市長要來,后天是省廳的領導。
大后天他們肯定要開表彰會了。
連甌順縣的教育局都會被表彰,程展鵬八成又特么要調動……
只有他,不知道還要在這個環境中,端茶倒水多久。
奶奶的!
到底是哪個龜兒子改了江森的中考成績!!!
伍超雄氣得快憋死了……
電視臺的一行人,在十八中里轉了四十來分鐘才走。這邊采訪完畢,夏曉琳和老邱,又被陳愛華帶回市教育局開了場會,在會上接受了市里對他們的表彰。
而就在這邊正開會的時候,央視駐曲江省的記者,也已經趕到了離十八中不遠的,勤奮小區對面的月湖小區的程展鵬家里。央視的記者顯然就更能抓重點,十八中,什么時候去都可以,但昨晚上江森口中提到的程展鵬,必須現在就見到!
不需要怎么問題,幾名記者很快就摸到了程展鵬家門口。蓉蓉小仙女抱著小朋友打開門,記者們眼前一亮,日漸發福的程校長就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把一群人迎了進去。
兩小時后,這群全國業務能力最頂尖的記者,帶上工作成果離開程展鵬家,下午又去十八中里隨便看了眼,恰巧遇上陳建平到場,振甌街道的一大群人陪同。
振甌街道的負責人,不知道從哪里就弄來一份江森手寫給餐館小老板娘的信,解釋道:“江森前些年剛有點小名氣的時候,這個老板娘被人圍攻了。
社會有些人故意制造矛盾,說老板娘對江森太刻薄,有些群眾他就比較有正義感,聽了以后義憤填膺,但是做事方式又比較沖動,對店里的生意就有點影響。江森就寫了這個東西,貼到店門口。我們當時這邊的副主任吳晨同志,怕這個聲明被人拿了,就給收藏起來了……”
“哦……”央視記者接過那張紙條,鏡頭給過來,字跡還是很清晰的,“我念一下啊。阿姨您好,我是江森,請原諒我一直都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不過這不是重點。
最近這段時間,我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感謝學校和社會對我的關心和幫助,我目前已經不再需要靠在您的店里打工來維持生活。看到和聽到社會上一些人因為我的事情,而對您有所誤解,并影響到店里的生意,我感到非常抱歉和驚訝。
所以我匆忙寫下這些文字,希望能幫您澄清事實。
在我生活最艱難近乎饑寒交迫的時候,是您給了我一口飽飯。誠然我們之間,是純粹的雇傭和工作的關系,但這一飯之恩,我也永遠記在心里。
我們之間,沒有施舍,經濟上也并不相欠,但情分上,永遠是我有欠于您。希望看到這封如果能算作信的人們,不要再因為我為難這家店。阿姨靠這家店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個別人為了所謂的給我出氣,卻去影響另一個家庭的行為,無異于以正義的口號推人入火坑。實在沒有意義。阿姨只是做了一件她可以不用做卻做了的事。我對她僅有感謝。僅此而已。”
央視記者念完,想了想,又問:“所以當時江森是……”
“好像是上了新聞聯播,零七年年初吧,《聯合早報》給他排了個全球最暢銷作家。”跟在陳建平身邊,已經升任《東甌日報》社會版主編的潘達海,如數家珍,“那個老板娘當時好像是因為江森不肯繼續給她打工,就跟江森鬧了點小矛盾,罵江森白眼狼什么的……”
“哦”央視記者微微點頭,明白了。
看樣子是用慣了便宜勞動力,舍不得放手。
“那個老板娘,現在人呢?”
“搬走了。”街道的人說道,“剛把店給賣了。”
“為什么?”
“我們這邊學區房漲價,房價漲得挺厲害。”
“那還能聯系到她嗎?”
“工商所應該有她的電話號碼,一會兒我找人問問吧。”
街道的人對央視記者很熱情主動,巴拉巴拉。
而另一邊,另外一路記者,此時則剛到十里溝村。
一群特地來“慰問孤寡老人馬定國”的記者們,站在十里溝村坡下新建的兩層獨棟大別墅前,不遠處,是剛剛翻修過的十里溝村,更遠處,是正在建設中的二二制藥廠。
面對這完全沒有貧困模樣的貧困村,千里迢迢趕來的記者們,全都有點懵逼。
不過更懵逼的,還是張楠挺著大肚子,從別墅里走出來的時候。
哪怕懷孕了,張楠還是很漂亮,相當上鏡。
馬瘸子拄著拐杖出來,記者問道:“您是……江森的師父?”
“是。”
“我們是CC電視臺的記者,這位是……”
“我媳婦兒。”
“兒媳婦兒?”
“不是,我老婆,我的老婆,她肚子里是我孩子。”
記者們面露驚愕。
這時又有人突然發現別墅的車庫里,停了輛紅色法拉利跑車。
互相之間拉拉扯扯了一下。
一時間,手里的米啊、面啊、油啊,突然間不知道該如何拿出手。
別墅、跑車、年輕漂亮的媳婦兒……
江森同學,你師父這個生活水平……
跟你昨天晚上嘴里說的,那特么都不是一個維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