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完云豹道人后,左凌泉回到了陽城。
大半夜的騷亂,致使城內多處地方失火,好在陷入混亂的百姓已經清醒,在官府和諸多仙師的組織下,正在撲滅火焰、搶救傷患。
縣衙內外,燕家莊的人正四處救火救人,燕三戒和幾個有點道行的仙師,則守在大烏鴉跟前。
上官靈燁追人之前,并未忘記這只妖物,在烏鴉身上貼了張符箓,避免其逃遁,此時烏鴉依舊保持原先的模樣躺在廢墟中。
和黑龍鯉食人成性不同,鐵鈴鴉是荒山中的益鳥,食譜中沒有人,引發城中禍亂之時,處于瘋魔狀態,明顯被云豹道人暗中動了手腳。
修行皆不易,靈獸更是如此,能修煉到這個地步,少說兩百年時光,沒弄清處動機就直接打殺,顯然不合適。
為此,上官靈燁封印了大烏鴉修為,交到燕家莊請來的幾個仙師手里,讓他們去中洲找鐵鏃府的聯絡人,由專jing此道的修士處理此事,順便給癱瘓的劍仙樊錦找個醫師。
雖然路程極為遙遠,看起來很麻煩,但幾個過來除妖的小仙師,答應得極為干脆——因為上官靈燁給了他們一封推薦信,只要到了鐵鏃府聯絡點,不說進門拜師,混個小供奉身份還是輕而易舉,這對無門無派的散修來說,已經是難得的大機遇了。
彼此共同除妖,多多少少有點香火情,此舉也算是了結這段緣分,至于后路如此,就看他們自己造化了。
除此之外,云豹道人雖然死了,但燕家莊家眷的瘋病,并沒有好轉的跡象,應該是背后的癥結尚未挖出來所致。
左凌泉等人暫時沒有解決之法,只能讓燕三戒等人稍安勿躁等消息,連夜就上了畫舫,前往大陳國,調查云豹道人往年經常往返之處……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凌晨,東方的天亮了。
亮著燈火的小畫舫,在云海中平靜航行,可以看到云海盡頭升起的紅日,也能瞧見腳下的萬里飛雪。
謝秋桃在畫舫的甲板邊緣坐著,雙腿懸空晃晃蕩蕩,打量著天邊的太陽,晨曦把圓臉蛋兒照成了紅色;永遠縮在殼里的小龍龜,放在身側,悄聲無息。
忙活一晚上的團子,早已經困得睜不開眼,蹲在謝秋桃的腿根睡著了,和斷蹲在懷里的雪球似的。
畫舫的房間里,幾人自然沒睡覺。
左凌泉站在窗口,先是看了眼天邊的紅日,又望向南方,疑惑道:
“江劍皇走過來的不成?都一晚上了,莫非還在趕來的路上?”
上官靈燁坐在書桌后面,修長雙腿架在書桌上,坐姿有點不雅,透過裙底,連最深處的絲襪吊帶都能瞧見;屋里沒外人,她也沒遮擋,畢竟穿出來就是給男人看的。
上官靈燁手里拿著從云豹道人哪里撿來的太平無事牌,正在設法破開玲瓏閣的禁制,聞言平靜道:
“師尊沒通知江劍皇。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哪需要如此興師動眾,只要云豹道人相信我們把人叫來即可。”
湯靜煣抱著胸脯坐在軟榻上,還在對靈燁攆她下床的事兒耿耿于懷,聞言蹙眉道:
“人家沒來,你師父和我說來了?萬一云豹道人不走,一直在那里等著怎么辦?”
“他真敢等著對峙,說明心里沒鬼,我們猜錯了,道個歉不就完事兒了。”
“你們修行中人,不是怕生心結,不能說謊的嗎?”
“是不能有愧于心,堂堂正正的陰謀陽謀,怎么會生心結……”
兩個女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左凌泉插不上嘴,又不好單獨坐在某個媳婦跟前,只能站在窗口,瞄著靈燁好像能看到,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到的腿根。
但靜煣道行不低,沒過多久就發現了,眼神兒一酸,估計暗地里說了句‘狐媚子’,她想把裙擺拉起來些,但又擺不出靈燁那種又騷又冷的姿態,怕弄巧成拙,最后還是算了。
左凌泉察覺到背后吃人的目光,迅速收起了眼神,做出無事發生的模樣:
“我去后面看看。”
說著來到了艙室后方,打開了滑門。
畫舫規模本就不大,后方寢居之處用得少,空間很小,除了妝臺便只剩下一張貼著船尾窗戶的軟床。
此時臥室里云霧彌漫,都是聚而不散的靈氣。
身著云白長裙的吳清婉,雙手一上一下交疊,握著桃核,在軟床上盤坐。
修士閉關必須全身心投入,六識封閉感知不到外界,清婉臉蛋兒上沒有什么表情,不過依舊柔艷動人;特別是盤坐的姿勢,腰背挺直,使得腰臀曲線完美,本就宏偉的衣襟,更是讓人看著就很難移開目光。
左凌泉沒有干擾清婉,只是背靠墻壁,仔細觀賞清婉身上的每一處細節。
清婉的身側,除開幾本功法和丹藥,還放著一個小木箱;木箱里裝的什么東西就不用說了,之所以放在跟前,是因為清婉沒有玲瓏閣,交由他保管,怕被靈燁沒收。
或許是怕閉關的時候,靈燁偷偷拿走,木箱上面還認真寫了個‘勿動’。
左凌泉心中暗笑——這次從云豹道人那里得了個玲瓏閣,清婉以后就不用再走哪兒都抱著個箱子了,就是不知道玲瓏閣有多大,如果空間夠大的話,說不定還能讓清婉研究些大型修煉器具……
嘩——
左凌泉正神游萬里之際,身側的滑門又打開了。
一襲華美宮裙的上官靈燁出現在門口,抱著胸脯,斜靠在門框上,掃了眼清婉:
“在外面沒看夠,跑進來躲著看?”
左凌泉神色平靜,搖頭道:
“說什么呢,我在琢磨修煉相關的事情。”
“是嗎?”
上官靈燁半點不信,往前靠了些,用宮鞋把滑門勾了起來:
“說來聽聽,本宮路上也沒事兒,剛好給你解解惑。”
左凌泉愣了下,望著澄澈美眸,感覺……感覺這眼神要吃人!
他站直了身體,望了望閉目盤坐清婉:
“在這兒解惑?清婉……”
“她在閉關,只要不破壞陣法,你就算倒立著那什么,她都感覺不到。”
“倒立?……不是,我的意思是……”
“在清婉面前偷她男人,不合適?”
上官靈燁微微瞇眼,手兒輕抬,順著宮裙的領子邊緣滑下,微微拉開了些,露出花間里的鏤空花邊:
“她又不是沒干過在隔壁偷侄女婿的事情,她都可以,本宮就不行?”
“你也知道是隔壁,當著面的話……”
左凌泉再不計較場合,也覺得婉目前犯不合適,萬一清婉醒過來瞧見這一幕,非得氣得回娘家。
他摟著靈燁的腰,想讓她出去詳談。
但上官靈燁的行房風格,向來是‘你想要我不給,你不要我偏給’,所以沒動,還用手指點著左凌泉的胸口,把他往床鋪上推。
“你以前的膽子?呢?嗯?”
“唉!靈燁,你自重……”
兩人剛來回拉扯不過片刻,在外面等著的靜煣,就察覺了不對勁。
嘩——
門再次打開,靜煣狐疑地往里瞄了眼,發現上官靈燁正在和左凌泉調情,領子都開了,她眼神兒自是一腦,抬手就把上官靈燁的領子合上了:
“靈燁,清婉正在閉關,你瞎搞把她弄岔氣了怎么辦?”
上官靈燁臉兒都沒紅,站直了身體,拉著左凌泉往外走;
“也是,那我去外面,你在這里看護著,免得清婉出岔子。”
“誒?”
湯靜煣哪里肯被晾在一邊,她跟著出來,擠進了兩人之間,抱住左凌泉的胳膊:
“憑什么?你怎么不在屋里放風?”
上官靈燁來到雕花軟榻旁,雙腿交疊側坐,飽滿臀兒枕在小腿上,擺出了一個很貴婦的姿勢,沖左凌泉勾了勾手指:
“我在屋里放風,他和誰修煉?你要在旁邊看著也行,軟榻地方小,你去書桌后面坐著。”
這和別人吃飯她望嘴有什么區別?
湯靜煣沒有松開胳膊,心中思量了下:
“我怎么不能和小左修煉?我這次過來,就是為了給他本命火,這是正事兒。”
左凌泉最近忙著處理瘋病的事兒,一直沒時間聊這個,他聞言把靜煣拉到軟榻,坐在兩人之間,詢問道:
“對了,這本命火怎么給?”
湯靜煣對修行之事一竅不通,哪里曉得,搖頭道:
“她師父沒告訴我,就讓我自己想辦法。”
上官靈燁收起了冷媚神色,不過卻把腿兒架在了左凌泉腿上,手撐著側臉:
“你還得給我一份兒……”
“叫煣姐。”
上官靈燁只當做沒聽見,繼續道:
“不過,本命物煉化之后,就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從無一分為二給人的說法,這本命火怕是不好給。”
左凌泉對這個早已了解。修士煉化本命物,就相當于往身體里加了一個內臟器官,一個就是一個,有損傷都可能傷及性命,更不用說切成兩半給人了。
左凌泉幫靈燁捏了兩下腿,發現靜煣眼神兒不對,又把靜煣的腿兒也撈起來,放在腿上,一起捏,琢磨道:
“本命物自然沒法給人,不過靜煣的火,在靈谷期的時候就能動用,應該不止本命火那般簡單,更像是天生的天賦。”
“大部分天賦都沒辦法分給外人,像是黑龍鯉之類的控水天賦,倒是能用煉化的方式據為己有,但靜煣天賦太強,由神祇所賜,師尊恐怕都沒法剝奪,你就更不用說了。你想煉化,恐怕只能把團子煉了。”
“嘰?!!”
畫舫外面,傳來一聲震驚的叫聲。
左凌泉無奈道:“團子那么厲害,哪里煉化的了,真能煉化我也舍不得,有沒有靠譜的法子?”
上官靈燁仔細思索了下:“靜煣的天賦很特殊,肯定和鳳凰、朱雀有關,像是神祇選中的神使。這種人我沒見過其他的,但知曉他們都能和天神地祇溝通,自己的東西沒法給,和天神說一聲,讓它們再賜一點,對天神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的事情,這個法子應該可行。”
湯靜煣在腦海之中,見過那只遮天蔽日的火鳥,她坐直了些:
“好像是可以,但我怎么和它說話?我唯一見過的兩次,都是快被人打的時候,其他時候都不知道在哪兒。”
“天神無處不在,怎么聯系得你自己琢磨,我們這群凡夫俗子哪里曉得。真聯系上了,記得給我也求一份兒。”
上官靈燁稍微往下躺了些,抬手打開了艙室的遮蔽陣法,沖著左凌泉抬了抬眉毛。
湯靜煣瞧見此景,也是沒話說了,撩了下靈燁的裙子:
“修吧修吧,看把你急得。”
“我急什么,是左凌泉急,你沒發現,他……嗯哼~”
“你腿蹭來蹭去,這不很正常嗎?還能怪小左了?”
“你往后坐些,別當事兒。”
“嘿!你……我抽你我……”
啪——
彈性很好的脆響……
畫舫無聲前行,穿過雪白的天與地。
謝秋桃坐在甲板邊緣,表情古怪,時不時望艙室一眼,聽不到任何聲音,又把目光收了回來,告誡自己:只是在談事兒了,小姑娘不能胡思亂想……
團子有點受傷,沒jing打采地蹲在龜殼上,把小龍龜當搖搖椅晃來晃去。
此行的目的地是大陳國,因為北方地廣人稀,距離比較遙遠,已經到了雪峰山脈附近。
雪峰山、伏龍山、荒山,本是玉瑤洲最大的三條龍脈,雪峰山脈中的往北崖,更是玉瑤洲最高峰,曾被山巔修士稱之為北岳。
在鼎盛之時,中洲大漠不過是南北仙家的緩沖區,北方仙家創下的輝煌,不比南方仙家弱多少。
但再輝煌的仙家,也扛不住大勢的洪流。
先輩斬斷長生道的方法,是封印太陰神君,致使天地陰陽失衡,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
北方為陰極之地,陰陽失衡對其的影響不言而喻,雖然短時間看不出明顯變化,但萬年歲月變遷下來,北狩洲已經化為荒蕪之地、玄武臺在內的諸多巔峰仙家,更是相繼凋零沒落。
現如今的九州大地,除開處在陽極之地的南嶼洲,陽氣過盛無陰氣中和,導致環境整體惡劣外,其他洲無一例外都是南強北弱的局面。
玉瑤洲自然也是如此,北方仙家在竊丹之戰前,就已經處于茍延殘喘的階段,但世上還有‘北境七仙’的說法。
竊丹之戰后,這些上古殘存的宗門,就徹底和玉瑤洲的歷史一樣埋進了塵埃,也就上官玉堂這些歷經歲月的山巔老祖,才知曉曾經還有這些仙家,在玉瑤洲的大地上扎過根。
不過,仙家宗門的生命力,往往比世人想象的要堅韌;巔峰時可以有數十萬弟子,那沒落之時,只要這些徒子徒孫中,還有一個人記著祖宗的名字,這個宗門就沒死。
就好比北狩洲玄武臺,玄武臺早已淪為地名,但至今依舊有一個小姑娘,扛著祖輩傳下來的信念,孤身行走在九洲大地上。
而其他早已銷聲匿跡的古老宗門,也有很多是如此……
大陳國,岱啼山。
每年冬至前后,大小宗門都會開山門招收弟子,坐落在大陳國望山郡的神昊宗也是如此。
雖然冬至沒到,但宗門太小,也沒那么多規矩,才十月份,便有不少從各地過來的百姓,到岱啼山上香,順便讓里面的道長看看根骨。
大雪紛紛,上山的石道上走著零零散散的百姓,身邊都牽著孩童。
神昊宗老舊的大門外,幾個弟子維持著秩序,上了年紀的長老,依次給過來的孩童查驗根骨。
山頂的一座觀景亭內,白發蒼蒼的宗主韓寧,目光并未放在山門外的那些孩童身上,而是舉目眺望云海,似乎在等著什么人。
不知過了多久后,天邊沒有人出現,背后卻響起了聲音:
“韓宗主!”
聲音清朗澄澈,很有禮數,不夾雜絲毫煙火氣,只聞聲聲,就知道是從山上而來。
韓寧轉過身來,抬眼看去,卻見觀景亭外,站著兩人。
兩人并肩而立,左邊的是一個白衣中年人,手中握著碧青長笛,腰間懸有一塊黑牌,上面是龜蛇合體的玄武浮雕。
另一人倒是熟悉,面相蒼老,穿著洗得發白的袍子,手里拿著根煙桿,一個酒葫蘆掛在腰間。
韓寧走出觀景亭,拱手一禮后,望向陌生的白衣中年人:
“鄭老,這位是?”
拿著煙桿的鄭掌柜,對誰都不怎么客氣,隨意道:
“北邊來的后生,過來拿東西,多得自己問。”
白衣中年人見此,取下腰間的牌子,遞給韓寧:
“我的先祖,與韓宗主的祖師爺有些交情,不知道韓宗主認不認得這塊牌子。”
韓寧接過牌子看了看,露出幾分意外:
“在祖師爺傳下來的書上見過,我還以為……”
“我沒來之前,也沒想到,雪峰山神昊宗能傳到今天,宗門怎么搬到這兒來了?”
“山上太冷,又不能種地,徒子徒孫要吃飯穿衣裳,哪里呆得下去,閣下那邊?”
“家傳宗門,人在哪兒宗門就在那兒。”
“哦,那還好。可惜我這不能家傳,不然早帶著幾個兒子云游去了,哪里會落魄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