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劍臺周邊人滿為患,所以目光都集中在場中的兩道人影身上。
方酌清提劍而立,與左凌泉相距十丈,表情鄭重。
左凌泉把劍掛在腰間,眼神平淡。
習劍十五年,左凌泉的戰斗直覺不會錯。
方才只是和方酌清目光接觸,他就知道殺對方只需要一劍;問方酌清還打不打,便是因為這場比拼沒啥意思。
滿場矚目之中,南宮鐵鉞站起身,來到山崖邊緣,望著下方地形復雜的場地,沉聲道:
“開始吧。”
方酌清聞聲抬劍拱手:
“云水劍潭,方酌清,請賜教。”
“左凌泉,請賜教。”
話音落,萬千修士同時呼吸一凝,全神貫注看著場地,生怕錯過了最精彩的瞬殺之局。
在他們看來,左凌泉年紀小,習劍的時間必然短于對方,劍技的熟練度可能不夠;所以會靠著天賦上的優勢,先下手為強,打方酌清一個措手不及,避免陷入長時間纏斗。
方酌清也是這么想的,話落的一瞬間,身上便附著上了墨黑色的鎧甲虛影,避免被左凌泉突襲瞬殺。
但讓所有人意外的是,左凌泉并沒有拔劍,而是抬起雙手,開始掐訣。
此舉讓圍觀修士愣了下——他們跑來看劍客決斗,怎么忽然開始玩法術,這哪是劍客的作風?
李重錦也是皺了皺眉頭,覺得左凌泉太過目中無人。
術法殺傷力大不假,但那是在幽篁境之后;施術還需要時間,在靈谷境撞上同境武修,彼此同境搏殺,法術基本上沒有出手的機會。
而且施展術法也罷,這施展的是什么玩意?
南宮鐵鉞看到左凌泉掐出的法決,意外道:
“求雨術?”
其他九宗長者,顯然也發現了這點異樣,目露驚疑。
求雨術不算難,但那是屬于操控天地的術法,沒有五行之水為引,光靠自身真氣不可能施展出來,這小子難不成……
諸多長者還沒思索完,眼前的場景就證明了他們的猜測。
只見拜劍臺中心位置,滾滾烏云開始擴散,很快覆蓋了交手兩人的頭頂。
黃豆大的雨珠,從烏云之間,砸在了場中的泥地上;幾處野火堆里發出‘滋滋’的響聲和白霧。
李重瞧見此景稍顯不解:
“這小子靈谷六重就煉化了五行之水?”
南宮鉞仔細觀察片刻,搖頭道:
“不是本命水,應當只是得了大機緣……不過和本命水相差不大,這場不用打了。”
擁有五行本命,打靈谷修士就是降維打擊,李重錦顯然也明白此理,表情凝重起來。
圍觀的修士沒有九宗長者的見識,只是疑惑左凌泉為什么施展毫無殺傷力的求雨術。
而方酌清可是明白遭遇了什么樣的對手!
他站在冰涼雨幕之中,有些難以置信,但身為內門嫡傳,也不會蠢到發呆等對方施術的地步。
眼見暴雨落下,方酌清抬手便是一劍,墨黑色劍氣傾瀉而出,化為一道肉眼可見的浪潮,壓向遠處的左凌泉。
方酌清也五行親水,在雨中不受限制,反而是如魚得水,森然劍氣裹挾著暴雨,掀起了地面的碎石泥土。
浪潮并非一道,而是連續不斷,從外圍看去,就好似場地之間出現了一條洶涌長河,用的正是云水劍潭不外傳的劍技‘風水連潮’。
云水劍潭的劍講究‘連環’,環環相扣連綿不絕,在三十丈的距離,只要被劍潮罩住,基本上就得無休止地格擋騰挪,很難找到近身的機會。
圍觀修士瞧見這么大的動靜,頓時發出一片驚嘆聲,但驚嘆馬上又戛然而止。
只見劍潮壓下場地對面的左凌泉,左凌泉都懶得躲避,右手輕抬,落下的雨幕直接凝結為數十道冰墻。
眾目睽睽之下,數道冰墻出現在交手兩人之間。
洶涌的劍潮撞在冰墻上,澎湃沖擊力連破數道冰墻,又不停出現新的冰墻阻擋,根本沒法突破兩人之間的數十道屏障。
咔咔咔——
冰塊崩碎和劍氣呼嘯聲中,全場修士都面露難以置信。
山崖上的李重錦直接站起身道:
“他沒有施術,怎么可能點水成冰?”
哪怕擁有本命水,施展冰法也要掐訣,南宮鐵鉞也目露驚訝:
“好強的控水天賦,能不掐法決,彈指間點水成冰,必然是煉化了仙獸級別的鱗甲之屬血脈,看起來和荒山尊主坐下那條黑龍有點像。”
仇封情比李重錦還錯愕,瞧見這一幕,還以為左凌泉偷偷把荒山尊主的靈寵煉化了。
老陸倒是恍然大悟,明白左凌泉為什么忽然跳到靈谷六重了。
齊甲皺著眉頭旁觀,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劍客嗎?這啥?”
左云亭煽著扇子,滿眼得意:
“中洲臥龍,一條龍玩水有什么毛病?”
所有人中最震驚的,莫過于身為對手的方酌清。
方酌清一劍出手被控死,連防都破不了,直接就看不懂了。
控水也就罷了,還不掐法決隨手成冰,這他娘能是同境?
這不欺負人嗎這!
方酌清眼見遠程摸不到,當即朝著左凌泉疾馳,準備拉近距離。
但左凌泉會的可不只是控制冰塊當盾牌。
在方酌清動手的剎那,左凌泉再次抬起雙手。
剛剛跑出去幾步的方酌清,只覺腳下一沉被拽住。
低頭一看,卻見雨水粘附在了雙腳之上,凝結為堅冰阻礙了步伐。
方酌清迅速展開護身罡氣,攪碎腿上堅冰,但馬上就聽到一聲:
“坎——”
左凌泉雙手掐訣,天空落下的雨幕,凝結為了七把水劍,懸浮在了方酌清周邊。
隨著‘坎’字出口,七把水劍瞬間結成云水劍潭標志性的‘七星劍陣’,數面水墻鎖死四面八方,把劍陣化為了一個堅冰牢籠。
李重錦瞧見此景,頓時眼中怒火中燒——雙方決斗,用他家的東西打他們家,這是不把他云水劍潭當人看?
方酌清被困在自家的七星劍陣之中,也異常惱火,但他靈谷六重可不會御物之術,根本施展不出七星劍陣,只能用劍強行破陣。
只是暴雨不停,冰墻就能隨時自行修補,想要沖出去談何容易。
左凌泉控死方酌清后,本想試一下‘飛霜術’,但底牌暴露太多,對以后的比拼不利,當下也沒有再施展術法炫技,而是抬手掀起附近的河流。
轟隆——
水龍沖出河面,灌注到七星劍陣之上。
萬眾矚目之下,場地中心的冰晶牢籠肉眼可見地開始擴大,冰層越來越厚,不過眨眼之間就化為了一座冰山。
被困在其中的方酌清瘋狂破陣,但劈開了缺口還沒冰層增長得快,陣法內的空間也是開始迅速縮小。
左凌泉借用天地之力,真氣消耗可比方酌清小得多,哪怕打不死方酌清,也能用冰塊控到方酌清真氣耗盡為止。
所以修士看著場內兩個人斗法……不對,應該是術士遛狗,都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該說什么。
九宗長者也覺得這場面有點難看,把九宗內門嫡傳的名聲都丟盡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方酌清,左凌泉掌握控水天賦,就相當于低配版幽篁打靈谷,靠天賦神通都能把方酌清莽死。
九宗長者本以為左凌泉是劍法厲害,沒想到是個裝作劍客的冰法,而且身上的機緣還如此驚人,此時看左凌泉的眼神,都起了幾分招攬之意。
不說別的,就憑當前的境界和這手‘隨手成冰’的天賦,就足以成為九宗內門嫡傳,畢竟這天賦實在太稀有了。
場中的僵持還在持續。
左凌泉控制冰牢,眼見對手不投降,覺得有點無聊了,轉眼看向人群之間的姜怡。
姜怡眸子在發光,揮動小拳頭為他打氣,但距離太遠,聽不清說什么。
左凌泉以眼神回應,興之所至,還順手在冰晶牢籠上,捏出了一個小鳥團子的飛鳳展翼造型。
雖然左凌泉控水的能力還沒精細到纖毫畢見,但捏出個大概輪廓還是可以的。
閃亮亮的團子,蹲在冰牢頂端,張開小翅膀,擺出飛鳳展翼的造型,模樣十分可愛。
姜怡瞧見此景,微微愣了下,繼而‘噗——’地笑出聲,有些沒好氣的瞪了左凌泉一眼。
山崖上方的上官靈燁,瞧見此景,眸子也微微動了下,用手兒撐著側臉,露出了幾分笑意。
左凌泉捏出團子后,見對手還在努力破冰,又在旁邊捏出了一只大甲蟲,還有一只很漂亮的白貓。
反正是玩起來了。
拜劍臺外,圍觀的眾多修士,瞧見左凌泉不停施展‘神通’,看了片刻有些看不懂了,小聲討論道:
“這是什么術法?”
“鎮壓類的術法吧,我聽說此類陣法的頂端,會有各種神獸的造型……”
“神獸是青龍白虎,這貓、蟲,還有那個長翅膀的大圓球,是什么神獸?”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可能是我們沒見過的不知名神獸,嗯……那個球這么胖,應該是只進不出的‘貔貅’……”
“貔貅有翅膀?”
“你又沒見過,怎么知道沒有?”
場上的垃圾時間還在持續。
左凌泉捏完白貓后,見方酌清還不投降,為了討好剛破身的傻媳婦,又在冰上面捏出了一個豬頭人的雕像。
這是姜怡送給他的玉佩上畫的,姜怡瞧見此景,自然臉色一紅,有些害羞。
左凌泉嘴角含笑,還想再捏個女俠出來站在旁邊,但尚未動手,就聽見一聲雷霆般的怒喝:
“夠啦!”
兩人光顧著打情罵俏,顯然忘記了其他人的感受。
李重錦臉色本就難看,發現左凌泉竟然還弄出一個‘豬頭人身’的雕像放在冰牢上面嘲諷,再好的城府也被氣得夠嗆,猛地一拍負手:
“小輩,你欺人太甚,當我云水劍潭無人不成?”
聲若雷鳴,把正在看表演秀的圍觀修士嚇得一哆嗦,冰牢也被震得粉碎。
咖嚓——
冰磚飛濺!
方酌清迅速從里面脫身,沖出來后退出很遠,才面紅耳赤的躬身而立,面帶愧疚之色。
師長插手,那就是認輸了。
左凌泉見此自然也停下了手,好不容易捏完的冰雕被破壞,還有點不滿。
作為裁判的南宮鐵鉞抬起手來,場內亂七八糟的雨水、煙霧全部散去,朗聲道:
“左凌泉勝,按慣例,往日恩怨一筆勾銷,云水劍潭可有異議?”
李重錦吸了口氣,壓下了心底的惱火,開口道:
“左小友好手段,是老夫看走眼了,張家、陳獄的恩怨一筆勾銷,云水劍潭及下宗不會再提及此事。此次九宗會盟,有弟子輩互相切磋精進之意,左小友既然有如此修為,我云水劍潭少主,也想討教一二,左小友可敢應戰?”
左凌泉打個雜魚,實在沒啥成就感,對此開口道:
“敢,只希望貴宗少主能有點真才實學,別讓我失望。”
“嚯……”
聽見這狂妄之語,滿場修士躁動起來,知道重頭戲要來了。
方才局面太過碾壓,左凌泉劍都沒拔,實在沒啥好看了,打青魁才有意思。
李重錦對于左凌泉的狂妄,并未露出異色,點了點頭:
“好,按規矩,左小友定時間。”
修士打完都得養精蓄銳補充體力,不過左凌泉方才也沒什么消耗,不想拖拖拉拉,直接道:
“來都來了,不勞在場諸位前輩再跑一趟,就現在吧。”
九宗長者道行高深,看得出方才沒啥消耗,微微點頭,沒有多說。
李重錦重新坐下,抬起手來:
“處晷!”
話音落,一道錦袍身影,便落在了八角門樓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