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劍而行,很快來到了青瀆江畔的無名崗。
兩個半步幽篁的修士,御劍沒法帶走四個人,七百里山水路,還是要靠腳走回去,至少得一天,因此幾人在半途的無名崗落腳。
鐵索橋頭的無名小鎮,剛折返回來攔路的野修,又被殺了一波,這次真是‘八重老祖’,恐怕以后也不會有人在這里來當攔路虎了。
鎮子中心的客棧里,湯靜煣服下丹藥,在二樓的房間之中休息。
大廳之中,四張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放著一排長劍,還有劍匣、衣服褲子等雜物。
左凌泉落在客棧前,抬眼就瞧見程九江拿著一條褲子,在燈火前仔細打量,還若有所思地點頭:
“這好像是玉織樓的貨,據說有護陽潤陰之功效……”
趙無邪坐在對面,給每把劍仔細擦著劍油,滿臉嫌棄:
“男人穿過的褲子,你還拿著看,就不怕染病?”
左凌泉抱著劍進來,把兩把寶劍放在桌上,笑道:
“是啊,趕快扔了。”
趙無邪瞧見兩把新劍,連忙拿過來打量。
程九江見左凌泉回來,抬手把褲子扔去了一邊,開口道:
“我數了一下,加上這兩把剛到手的,桌子上面,上品靈器的寶劍三把,其中紅娘子是凌泉老弟自己拿的;中品靈器的寶劍一把,是趙老弟家傳佩劍;下品靈器十件,八把寶劍、一根腰帶、一個劍匣;飛劍一把;剩下的都是法器,多半是上品,符箓沒有、尋常丹藥若干。這一桌子,恐怕能值數萬白玉銖,真肥。”
左凌泉掃了一眼,桌子上大部分都是張寅烽的東西,赤發老仙的物件,恐怕都放在玲瓏閣里。他將玲瓏閣取出來,真氣灌注,想要打開,卻發現根本打不開。
趙無邪見此,搖了搖頭:“玲瓏閣有禁制,需要找高人破除,才能自己使用;東西你們拿著即可,不用分了,我過來只是為了報仇,拿回家傳寶劍足矣。”
左凌泉肯定沒有獨占的意思:
“報仇歸報仇,分贓歸分贓,都是拿命去拼的,豈能什么都不要。”
程九江倒是干脆,把通體墨黑的‘墨淵’丟給左凌泉,帶著白色云紋的‘金晝’丟給趙無邪:
“分贓本來就是誰能用給誰。我們是四個人,湯姑娘頭功,玲瓏閣給湯姑娘;‘墨淵’是水劍,我們拿去總不能賣了,自然給凌泉老弟;趙老弟五行親金,適合這把‘金晝’;我是用拳的,一件都用不了,剩下的下品靈器和法器,全歸我,不算貪心吧?”
這個分法,非常的合理,趙無邪是劍客,能拿一把適合的寶劍已經心滿意足,自然沒異議。
不過剩下所有靈器法器加起來,也沒一件上品靈器值錢。
左凌泉想了想,把自己的‘掩月雙刀’,丟給了程九江:
“現在公平了。”
程九江倒也不客氣,接過雙刀,和亂七八糟的物件放在一起,開始仔細觀摩。
左凌泉也是愛劍之人,抽出寶劍‘墨淵’,借著燈火仔細打量。
墨淵劍通體純黑,劍柄以黑色水玉打造,作用在于真氣灌注時不會有損耗,且速度比鐵劍木柄快一些,變相加快施展武技的速度和威力。
劍刃為烏金鍛造而成,呈亮黑色,鑄劍時添加有青瀆江的水jing。
‘水jing’是五行之本,也是江河之源,幽篁修士煉化五行之屬為本命,最常見的選擇就是五行之jing,水jing便是其中之一。
青瀆江是入海大江,孕育的水jing,雖然比不得四海之jing,但也絕非凡物;只需一二兩放在湖泊之中,便能讓湖泊變成水運濃郁的小福地,源源不絕萬世不歇。
墨淵劍是靈器,所含的水jing肯定沒一二兩那么多,但終究是有;只要在劍鞘之內,劍在水jing的作用下會自行積蓄‘劍氣’,相當于蓄力;蓄得越久,第一次出劍威力自然越大,時間夠長,十成功力,打出二十成效果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要發揮這效果,只能是五行親水的修士持劍,其他五行之屬用起來,可能會出現劍氣尿分叉的情況,威力大減;而且這個效果,不太適合經常拔劍的劍客。
但修行中人求的是長生,與人搏殺終究是少數時候,總體來講,還是一把難得的好劍。
左凌泉從上到下欣賞了大半天,微微點頭,收起長劍,轉頭看向趙無邪:
“趙兄辦完事兒了,準備作甚?”
趙無邪仔細擦著雪白寶劍,就如同欣賞一個絕世美人,回應道:
“以前就想好了,報仇若是沒死,就回去跟著師父游歷,爭取成為劍修,然后去中洲劍皇城,在城墻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左凌泉聽到此言,心中一動——趙無邪年不過三十,便躋身靈谷四重,今日一戰,其劍術和他比是差了些,但也遠超尋常修士一大截,能教出這種徒弟的,想來也不是泛泛之輩。
左凌泉遲疑了下,好奇詢問:
“令師是劍修?”
趙無邪搖了搖頭:“不是。我師父只是散修劍俠,修為不太高,生平喜歡走南闖北,打聽過這方面的消息。”
左凌泉心里不大信,不過也沒有追根問底,只是轉而詢問:
“劍修是怎么個修法?”
趙無邪有點意外:
“你劍術這么霸道,還不知道劍修是啥?”
程九江也算了解左凌泉的出身,搖頭笑道:
“凌泉老弟在彈丸之地練劍十幾年,除了人俊、錢多、劍術好,其他方面懂得還沒我多。”
左凌泉確實懂得不多,自然沒反駁這話。
趙無邪兩次接觸下來,也看出了這點。他回憶了下,才解釋道:
“所謂劍修,算是武修的變種,但比武修更加極端。武修內外兼修,目的還是求長生;劍修則求的是‘人間無敵’,戰力為主、長生為輔,等同于主次調換。至于如何成為劍修,師父說關鍵在于兩點,一個是‘劍心’,一個是‘本命劍’。”
趙無邪說到這里,看向左凌泉:
“左兄可知劍心是什么?”
左凌泉想了想,含笑道:
“以我的看法,估計是:老子的劍天下無敵,但‘行必有正、求必有義、動必有道’。”
趙無邪略顯意外,笑道:
“每個人劍心都不一樣。當年我問起劍心是什么,師父告訴我是‘為天道鑄劍,斬盡凡世妖魔’,我心里想的則是‘老子要當劍仙’;左兄的格局比我大多了。”
左凌泉搖頭一嘆:“漂亮話誰都會說,守住本心并付諸實踐,才是最難的地方。”
“是啊。本心守不住,路自然而然就斷了。師父說世上大部分劍修,都倒在心劫之上,所以修心比練劍還重要。”
“哦……那第二個要點呢?”
“劍修的第二個要點,就是躋身幽篁境后,將劍煉化為‘本命劍’。幽篁境修士煉化五行之屬,一般都選擇‘水jing、火髓’等五行本源之物,雖說也有高低之分,但這些東西會隨著修士一起成長,理論上沒有上限……
……把劍煉化為本命物,戰力是提升到了極致,但缺點就是劍的品階,決定了未來成就的上限,等同于用長生的機會,換取了現在的戰力。”
左凌泉聽到這個,皺了皺眉:
“這么極端?”
趙無邪點頭:“是啊,嚴格來說都是一群武瘋子。世間九成九的劍修,都卡在幽篁境,便是因為找不到好劍。劍修想要求得長生,本命劍必須是自生劍靈的寶劍,因為這些寶劍可以成長;但自生劍靈的寶劍,多半都是仙兵,玉瑤洲的仙劍,加起來都沒幾把,大部分還是后天鑄造而成,你可以想象一下難度有多大。”
左凌泉微微點頭,倒是懂了些:“如果實在找不到好劍會怎樣?”
“如果本命劍跟不上其他五行本命,就會五行失衡,境界直接卡死,唯一的法子只能散功重修。”
左凌泉恍然,想了想道:
“聽起來,劍修好像也不是特別好的路數。”
趙無邪擺了擺手:
“有多大投入,就有多大回報。劍修雖然太極端,但所有修行路數中,劍修的戰力獨一檔,幽篁境有了本命劍,都是提一個小境界來算戰力。而且劍修求的不是長生,自然也不惜命,尋常修士遇上都是躲著走;若是再能領悟出‘劍一’,那就直接無敵了,見誰殺誰,半點不講道理。”
左凌泉還是第一次聽說‘劍一’,好奇道:
“劍一又是什么東西?”
“一劍破萬法,方稱‘劍一’。會的多半都是玉階境往上的天仙,一劍出去山河變色,我們差得遠,就別去想了……”
三個人坐在客棧大廳里,不知不覺聊了很久。
趙無邪說到最后,知道左凌泉還得趕回栓龍港,也沒有再多聊,轉眼望向外面的青瀆江:
“不聊了,這次是瞞著師父偷跑出來的,大仇得報,再無牽掛,得回去了。”
左凌泉還在琢磨劍修的事兒,聞言意外道:
“這么著急走?”
趙無邪笑了下:“修行便是如此,永遠都在路上,遲早要走的。”
程九江站起身,開口道:
“好歹相識一場,以后怎么聯系?”
“等你們哪天,在外面聽到‘南荒趙無邪’名號的時候,自然就能找到我了;若是闖不出名聲,找我也沒什么意義。”
趙無邪走出客棧,看了北方一眼后,朝著鐵索橋行去,擺手道:
“有緣再會。”
“再會。”
左凌泉站在客棧門口,目送趙無邪遠去,輕輕嘆了口氣。
作為出山以來遇到的第一個朋友,左凌泉肯定想挽留。
但趙無邪說的也對,修行一道路太長,總是要走的,短暫挽留,哪有來日御劍重逢相視一笑來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