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島位于淺海,距離岸邊十余里。
島嶼范圍極大,島上竹林遍布,郁郁蔥蔥,亭臺樓宇錯落有致,古香古色。
岸邊設有簡易的木質埠頭,整齊的停靠著一拍小船,登島之人可自行取用。
“這一路好遠吶,整整十天才到地方。”
齊遠矚從破舊的馬車上跳下來,到岸邊對照一番地圖,道:“沒錯,正對面的就是藥王島了。”
徐衍抻了個懶腰,望向海面。
薄霧籠罩的島嶼如海外仙山,飄渺神秘,隱于竹林里的飛檐與炊煙多添了幾分煙火氣。
徐衍登上一只小船,道:“一別半載,不知洛兄可好,走,登島。”
齊遠矚幫著劃槳,不解道:“咱們一路顛簸十天才到這里,為啥不用飛行法器呢?徐哥的雷舟若是全力飛行,一兩天就能到了啊。”
“動動腦子遠矚,你再仔細想想,我因何不用飛行法器。”
“雷舟太招搖怕被別人覬覦?”
見徐衍搖頭,齊遠矚冥思苦想,終于靈機一動,道:“知道了徐哥!咱們這次任務的時限是一年,從出發開始算,路上耽擱的時間越長,留在島上的時間相應越短!”
見徐衍點頭,齊遠矚嘿嘿傻笑,對自己的腦子還算滿意。
徐衍則在心頭一嘆。
傻兄弟,但凡哥哥能擠出駕馭雷舟的靈氣,誰愿意坐那破馬車呀……
轉靈訣轉化的一絲靈氣,點燃靈符勉勉強強,催動法器是真不夠,齊遠矚的煉氣境更不夠用。
雷舟雖好,留在徐衍手里半點用都沒有。
要不當初那么痛快借人呢。
小船行于海面,不久后抵達一塊平坦的礁石。
這塊焦石距離海島幾十丈遠,其上修著一條精致的竹橋與藥王島相連,是一處天然的落腳地,用來收攏小船。
但凡有客人登門,必然先在礁石等候,竹橋可不是隨便能上的,設有特殊的陣法機關。
礁石上早有人在等候。
兩伙人,為首的均為年輕女子,一個穿彩衣,一個穿白襖,模樣都很秀美。
徐衍的到來,未能驚動礁石上的人馬。
這兩伙人不是迎客的,而是面朝藥王島的方向,明顯也是客人。
徐衍正想打聽打聽如何通報,就聽兩個女子高聲喝罵。
彩衣女子:“姓洛的!是男人你給我出來!壞了我的身子你打算賴賬不成!那晚你與我溫存的時候可沒這么縮頭烏龜。”
白襖女子:“亦云你給我聽好!本郡主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這一生非你不嫁!”
彩衣女子:“姓洛的你要對我負責!”
白襖女子:“亦云你莫要負我可好。”
徐衍聽得有趣,也沒打擾人家,在旁邊看熱鬧。
從兩女的稱呼來看,她們要找的必然是藥王島的洛亦云了。
徐衍暗暗咂舌。
洛亦云瘦瘦弱弱的像個娘娘腔,沒想到還是個情場高手,在外面沒少惹桃花債,人家這都追上門來了。
兩女喊得累了,變得有氣無力。
彩衣女子:“姓洛的你混蛋,睡了老娘就不認賬,你個禽獸!”
白襖女子:“給你身子你偏偏不要,禽獸不如!”
徐衍這個看熱鬧的都替那位洛兄尷尬不已。
堂堂藥王島弟子被人堵家門口罵,還不敢露面,真給藥王長臉吶。
岸邊又有小船駛來,一個挺著孕肚的長裙女子登上礁石,舉止典雅,氣質高貴。
看肚子的型號已經快生了。
徐衍和齊遠矚都看呆了,眼睛里全是崇拜之色。
這已經不是情場高手,這是情圣啊。
長裙女子遙望島嶼,長吟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當年洛兄的忠告小妹永記于心,若非洛兄那一吻,小妹如今恐怕早已遁入魔道……與洛兄闊別三載,我們母子甚是想念,今日特來相認。”
齊遠矚在一邊羨慕得自嘀咕:“好家伙,三個都是大美人吶,洛兄真乃好手段,尤其有身孕的這個,眼看著快生了吧,平白多個大兒子,洛兄肯定驚喜。”
徐衍點頭道:“喜嘛未必會喜,不過肯定會驚的,闊別三載都能懷上,洛兄還有這種本事。”
齊遠矚回過味兒,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這位是帶著誰的兒子來相見?
彩衣與白襖二女都不喊了,看向孕肚女子,齊齊喝罵:
“不要臉的東西!懷了野種也敢找來藥王島?你不怕姓洛的把你沉了豬籠。”
“下賤!休要羞辱我家亦云!”
孕肚女子不為所動,瞥著兩女道:“怎么,只允許你們來找情人,不許我來找相公么,洛亦云瀟灑不羈,乃是天下間的奇公子,才不會在乎我肚子里的是不是他的種呢,兩情若是久長時,管甚何人骨肉。”
一邊看熱鬧的徐衍和齊遠矚差點噴出來。
世上果然什么奇葩都有哇。
徐衍很納悶一點,藥王有這么個上進的徒弟,怎么沒被氣死呢。
島上人影晃動,沿著竹橋走來一個中年人,穿著長衫大褂,裝扮得體。
這人對著諸女拱了拱手,道:“諸位,回吧,我家公子不會見你們的,累壞了身子,吃虧的終是自己。”
幾個女子齊聲道:“他可曾說了什么?”
“公子說了一句話,命我講給諸位聽。”那人頷首道:“無情當作有情緣,幾夜交蘆話不眠,送到江頭惆悵盡,歸時重上去時船。”
三位女子聽聞后各自沉吟,一個搖頭嘆息,一個抹起眼淚,一個凄然一笑。
三女相繼乘船離去,走的時候頻頻回首,滿眼不甘。
帶的這番話絕對不止一次了。
自從來到礁石,這位就像背課文一樣,語調基本不變,說的又快又順,尤其最后那首小詩背得滾瓜爛熟。
這份送客的說辭也不知對多少人說過。
“總這么多女人來尋夫,望夫礁的名號怕是改不掉嘍。”
中年人踩了踩腳下被稱為望夫礁的礁石,一扭頭看向徐衍和齊遠矚。
他的目光變得猶豫起來,嘀咕道。
“公子的口味怎么越來越重了,男人都找上門來……”
齊遠矚急忙解釋道:“大叔別誤會,我們不找男人,我們是來試藥的。”
“大叔?老兄你胡子都快白了,叫錯人了吧。”中年人略微不喜。
齊遠矚這才想起來自己早已不是二十歲的外表,而是中年模樣,比對方沒差多少。
徐衍取出信物遞上。
接過書信辨認一番,中年人恍然道:“原來是靈劍宗來的試藥者,你們跟我走吧,藥王島的規矩比較多,路上給你們詳細說明,我叫秦滸,是島上的管事之一。”
來到竹橋前,秦滸打出一道靈力,只見云霧翻滾間現出一條金光大道。
那竹橋竟是假象,真正連接礁石與海島的是一條金碧輝煌的奢華大橋。
橋身如拱,鋪就著方形的金磚,極其寬敞,每隔一步便有一根琉璃打造的望柱,雕龍刻鳳,欄板上鑲嵌著密密麻麻的珍珠翡翠。
走在這條橋上,給人一種走在金鑾寶殿的錯覺。
一條橋而已,比皇宮都要華貴。
徐衍大致數了數,橋上龍眼大的珍珠足有上萬顆,其中珍珠里含有一滴海水的特品就有成千之多。
難怪海魂珠世面上罕見,原來都按這來了。
走過寶石橋,徐衍給藥王定了個別號。
真,土豪。
一踏上島嶼,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
齊遠矚不斷抽著鼻子,直呼好香。
“少言少語,少聞少看。”
秦滸一邊帶路一邊警告道:“別說我沒提醒二位,這藥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聞的,島上藥香包含著成百上千種不同的丹藥氣息,有的可延年益壽,有的則含有劇毒,混合起來糾纏成特殊的毒香,聞得多了會渾身無力,直至修為盡失。”
齊遠矚聽完狠狠的咳嗽,恨不得把剛才聞到的藥香全噴出去。
“藥香即可自成大陣,藥王島名不虛傳。”徐衍贊道。
“的確如此,若有宵小之輩膽敢摸上島來,用不著我們出手,這藥香即可要了他們的命。”秦滸自豪道,語氣中不無警告的意味。
“不知試藥任務幾時開始。”徐衍道。
“最快明天,到了,這里是丹堂,你們今后就住在這,不可亂走,如果不守規矩觸動了島上的機關,死也白死,沒人會管。”
秦滸將徐衍和齊遠矚領到一處寬敞的院落。
四周是連排的屋舍,圍有高墻,中間建著一座三層的塔狀樓宇,不少藥王島的弟子進進出出,大門里火光隱隱,丹香陣陣。
丹堂,藥王島的煉丹之處。
流通在青州修行界的丹藥至少有一半出自此地。
“我們不會亂走動。”徐衍抱拳道:“秦管事,不知洛亦云洛兄可在島上。”
“你們認得公子?”秦滸皺眉道。
“認得認得!我們和洛兄早就相識!不僅認得洛兄,我表舅還是藥王島的弟子呢,他叫劉木橋,可惜去年被人毒殺而亡,洛兄為了給我表舅報仇才來的大商。”齊遠矚插話道。
秦滸的眉頭皺得更深,眼神怪異的看了看兩人,道:“既然你們認得公子和劉木橋,何必來當藥奴?”
齊遠矚嘆氣道:“這不為了減刑期嘛,我們是靈劍宗的沙奴,只要來試藥一年就能將剩余的刑期抵消。”
秦滸嘆了口氣,搖著頭嘀嘀咕咕道:“多想不開來當藥奴,一年試藥,不被毒死也得被毒傻,一年后能走出藥王島都算你們命大……”
分配了兩間相鄰的瓦房,秦滸詳細講了藥王島的規矩與藥奴的任務。
身為藥奴,每個月會有固定數量的丹藥服用,大致三天一粒,每月在十粒上下,其余時間則可自行分配。
屋子里有做工精細的書冊,用來記載服下丹藥后的一系列改變,包括五感六覺的變化,靈氣的變化,甚至身體與元神的變化,都要一樣不落的記載下來。
試藥的任務免不了給人家當小白鼠。
齊遠矚聽得心驚肉跳,徐衍則心平氣和,聽得仔細,頻頻點頭。
說完規矩與任務詳情,秦滸道:“公子就在島上,二位若想見,我去代為通稟一聲。”
“有勞秦管事。”
秦滸點點頭轉身要走,丹堂走出個小十多歲的童子,喊道:“秦管事,有兩味藥材不夠了……呀!徐叔!”
童子幾步跑了過來,拉住徐衍歡喜道:“徐叔你怎么來藥王島了!”
童子不是旁人,正是劉木橋的寶貝孫子,劉醫人。
劉木橋臨死之際留下遺言,讓齊家送劉醫人去藥王島,如今故人相見,徐衍不免唏噓幾分。
簡單敘了敘舊,徐衍道出此行的目的。
聽聞是來試丹的,劉醫人眼睛瞪得老大,一個勁的勸說徐衍不要試丹,太危險了。
徐衍自然不會被勸走,胸有成竹的說明自己有把握。
劉醫人見勸不動,這才作罷。
“醫人,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你表叔齊遠矚啊。”齊遠矚在一邊被晾了半晌,實在忍不住說道。
“啊?你是表叔?”劉醫人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老了這么多!”
“哎,還不是可惡的大商皇帝。”齊遠矚唉聲嘆氣。
秦滸在一旁見徐衍和齊遠矚果然沒說謊,認得劉木橋的孫子,態度變得更好了一些,道:
“大商慘劇我們藥王島也有所耳聞,一國子民憑空蒸發了四十多載壽元,死者不下百萬,大商皇帝真夠狠的。”
齊遠矚義憤填膺道:“商無極那妖人作惡多端,乃是青州毒瘤!藥王島可得小心,最好大家合力將其鏟除才是上策!”
秦滸道:“我們島主閉關多年,早已不問世事,青州毒瘤自當留給你們青州修士去鏟除,我們藥王島不屬于三洲之地,這里是靜海。”
齊遠矚尷尬地笑了笑,他忘了藥王島特殊的地理位置與超然的地位。
劉醫人熱情道:“徐叔,表叔,你們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找我就成,我雖然只是個煉丹童子,但島主說我天賦尚可,今后會成為真正的弟子,繼承我爺爺的衣缽。”
“好。”徐衍揉了揉醫人的小腦瓜,道:“咱們醫人也長大了,學好本領,替你爺爺報仇雪恨。”
劉醫人重重的點頭,道:“爺爺尸體上的毒已經驗明,出自五毒教的木屬奇毒,一定是那木毒使下的毒手!只要他還活著,我早晚會與他一較高低!”
“徐傲那家伙應該沒那么容易死掉,到時候咱們一起弄死他。”徐衍道。
“加上我一個!我也要替表舅報仇!”齊遠矚憤憤道。
“來新人了這是?該不會有人蠢到來藥王島當藥奴吧。”
一道輕佻又欠揍的聲音從一側飄來。
幾人循聲望去。
丹堂大門外走進個浪蕩公子,嘴里叼著草根,腳下邁著方步,眼皮朝天,目空一切。
“公子。”
秦滸與劉醫人見到此人立刻躬身施禮,態度恭敬。
在藥王島能被稱之為公子,只有一人,藥王島島主洛九蒼的兒子,洛亦云。
徐衍與齊遠矚才知道洛亦云的真正身份。
怪不得人家姓洛呢。
徐衍本來是面帶微笑的。
洛亦云與他可謂過命的交情,毒酒大戰的時候兩人是并肩的戰友。
當徐衍看清了來人之后,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
這人與徐衍印象中的洛亦云,不大一樣。
徐衍認得的洛亦云身形瘦小,白狐臉柳葉眉,男身女貌,生得比較陰柔。
眼前的這個洛亦云體型挺拔,星眉劍目,玉樹臨風,除了一雙桃花眼看著比較欠抽之外,生得很陽剛。
兩個洛亦云模樣有些相似之處,但絕非同一個人。
“洛兄?”徐衍試探道。
“你誰呀。”洛亦云上下看了看徐衍。
齊遠矚搶先道:“他是徐衍吶,我是齊遠矚啊,洛兄你怎么變壯實了?吃了什么強身健體的靈丹了嗎。”
“我吃什么靈丹,本公子一直這般強壯偉岸!”
洛亦云吐出嘴里的草根,擼起袖子展現一番自己健碩的肌肉,隨后才反應過來,道:“你們倆到底哪來的,什么時候見過我?”
齊遠矚道:“在大商皇城啊!洛兄替我表舅劉木橋報仇而來,你還和徐兄一起去赴毒酒宴呢,你們倆可是過命之交啊。”
齊遠矚怕對方不信,解釋道:“我現在的樣子因為大商皇帝的法陣而蒼老了幾十年,徐兄的模樣可沒變,你看看他,沒印象了嗎?”
“大商?毒酒宴?過命之交?”
洛亦云皺著眉打量徐衍,上上下下看了半晌,他的表情越來越古怪,最后捧腹大笑。
“我知道了哈哈!那家伙去大商居然還多了個過命之交,哈哈哈哈!”
洛亦云一把摟住徐衍,怪笑道:“既然你們倆一起去赴宴,一定一起中了朽木之毒,那毒必須洗透才行,說說,你們是不是一起洗過了?”
事到如今,徐衍恍然大悟。
眼前的這個洛亦云才是真正的洛亦云,當初出現在大商的洛亦云是假的,頂了洛亦云的名字而已。
既然洛亦云知道那冒牌貨去過大商,說明二者關系匪淺。
徐衍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一口咬定各洗各的,一人一個澡堂子,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相隔八十里,貼上清目符都看不著的那種。
洛亦云笑容古怪道:“是么,她回來的時候可氣得不輕吶,一個人發了半個月的脾氣,嘖嘖嘖,我都不敢吱聲。”
“洛兄莫非還有同胞兄弟。”徐衍笑呵呵的問道。
“同胞兄弟沒有,倒是有個同胞的妹子,她叫洛亦雨,出門的時候不僅愛女扮男裝,還喜歡冒充我的名號。”洛亦云挑了挑眉毛。
“是嗎,那可太巧了,呵,呵呵呵。”徐衍的笑聲變成了一個聲調。
齊遠矚驚呼道:“原來大商的洛兄是女人!難怪看著那么陰柔呢,我就說男人怎么可能長得那么好看嘛,是吧徐哥。”
“是呀,呵,呵呵呵。”
徐衍保持著虛假而凝固著笑容,麻木的轉向秦滸道:“秦管事,試藥毀約需要賠償多少靈石,方便的話我們想今天就走。”
“往哪走!來了就得呆滿一年才行。”洛亦云壞笑道:“想走,門兒都沒有哦,老秦吶,去把護島大陣多開幾道,再多派點弟子日夜巡邏,誰敢溜走腿先打折。”
徐衍道:“洛公子在外流連花叢,紅顏無數,想必是個溫柔公子,怎能落井下石呢。”
洛亦云搖頭道:“因為你不是女人呀,本公子對男人沒興趣,憐香惜玉也得有香有玉才行,你有嘛,哦對了忘記告訴你,我那妹子小心眼,尤其見不得別人討論她的身材,有次在水潭里洗澡發現一只青蛙瞪著她看,你猜后來那青蛙怎么樣了?”
“呵,怎么樣了。”
洛亦云擠眉弄眼一臉壞笑道:“被那家伙給煮熟后,掛在屋頂暴曬了半年,現在她的屋頂上還有那只青蛙干兒呢。”
“呵呵,呵呵。”徐衍面無表情的干笑。
洛亦云心情大好,吩咐道:“老秦去準備酒菜,今天我高興,宴請這兩位。”
秦滸答應一聲。
洛亦云隨口道:“記得多加鹽。”
徐衍還以為這位藥王島的少島主打算戲耍自己一番,不料洛亦云說的多加鹽真就是字面意思。
菜很咸,而且極其昂貴。
看著擺在面前的八種菜肴,齊遠矚的眼睛都直了。
菜的做法不同,有的紅燒有的清蒸,不過菜的原料都一樣,全是靈丹。
八盤子各種口味的靈丹!
齊遠矚也算豪門大戶,山珍海味全都吃過,可是論盤子吃靈丹的主兒,他這輩子頭一遭見識。
“來嘗嘗,這是鹽爆烏龍丹,清火氣的。”
洛亦云嚼著一顆靈丹,戲謔道:“本公子請客的時候可不多,過這村可沒這店了。”
齊遠矚看了看徐衍,見這位徐哥還在眼睛發直,于是也不客氣了,夾起一顆烏龍丹就吃。
還別說,過油的,嘎嘣脆,比花生米的口感還好,就是……太咸了!
嘔了一聲,齊遠矚就要吐出去。
洛亦云在一邊不咸不淡的道:“吃我的菜,可沒有吐的道理。”
齊遠矚齜牙咧嘴,強忍著不適將丹藥咽了下去。
靈丹什么味沒吃出來,感覺就是吞了個鹽球子。
齊遠矚老實的放下筷子,他明白這頓飯他根本吃不了,人家哪里是請客,分明是戲耍人呢。
可要說耍人,對面的洛亦云卻一口一個,吃得香甜可口。
詭異的局面下,徐衍終于回過神兒來。
“有沒有藏神丹這道菜,咸點也沒關系。”徐衍看了看桌子上的靈丹道。
“當然有,只要你能吃得下。”洛亦云似笑非笑道。
“上兩盤,多放鹽。”徐衍道。
徐衍不清楚洛亦云為何喜歡吃鹽,既然有機會吃到藏神丹,總不好能錯過。
洛亦云仿佛受到了挑釁的公雞,昂首挺胸的喚來下人,不多時兩盤子藏神丹端了上來。
這次的烹飪手段比較簡單,沒過油也沒清蒸,只是在藏神丹外包了一層厚厚的鹽漿。
看到兩盤鹽裹藏神丹,齊遠矚的眼睛都直了。
在齊遠矚看來,如果把兩盤子藏神丹外表的鹽層剔下去上秤量一量,沒有一斤也得有八兩。
這要都吃了還不得齁死!
在齊遠矚心驚肉跳和洛亦云幸災樂禍的目光下,徐衍夾起一顆藏神丹扔進嘴里。
嚼了嚼,點點頭,若無其事的咽了下去。
隨后還吧唧吧唧嘴,意猶未盡的又來了一顆。
“貴島的廚子手藝真不賴。”徐衍大為贊賞,幾口把盤藏神丹吃光,又將另一盤挪到面前。
“你能吃得下去?”洛亦云的幸災樂禍變成了目瞪口呆。
他吃的丹藥也就裹了兩層鹽而已,兩盤子藏神丹足足裹了五層鹽!
如此咸毒連他這種重口之人都未必受得了,何況一個沙田來的藥奴。
“吃得下啊,還有嗎。”徐衍從盤子里抬起頭,憨厚一笑。
“再來兩盤藏神丹!多放鹽!”洛亦云橫眉立目,也端過一盤他的靈丹,慪氣般大口吃著。
很快又上來兩盤藏神丹。
這次裹的鹽明顯比上次還多出一倍,滿滿一盤子靈丹全都丸子那么大個兒。
徐衍照例一口一個,吃的眼皮都不眨。
洛亦云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有些吃不下了。
身為少島主,豈能丟了氣勢?
洛亦云哼了聲,提箸再戰。
齊遠矚瞪著眼睛張著嘴巴滿臉震驚的看著兩人狼吞虎咽,一桌子靈丹很快見底兒。
洛亦云將筷子拍在桌上,他艱難的咽下最后一顆靈丹后,沙啞吼道:“上鹽來!”
兩個酒壇大小的鹽罐子擺在二人面前。
洛亦云用空酒杯盛滿兩杯鹽,冷笑道:“此乃飯后小吃,來徐兄弟,飲勝!”
咕嚕嚕,徐衍二話不說先喝了一杯鹽。
舉起空空的杯子示意,看得洛亦云眼皮亂跳。
他不甘示弱,一咬牙也吃了一整杯鹽,隨后又盛滿兩杯。
徐衍很干脆,說了句先干為敬,自己連吃三杯。
“你怎么吃進去的?不咸么?”洛亦云說話帶著哭腔,臉色發青。
“口比較重,愛吃些有滋味的,該你了洛兄。”徐衍指了指對方的空杯子。
“本公子和你拼了!”
洛亦云沙啞著公鴨嗓連吃三杯鹽,吃完后他的臉色直接變紫,一個勁干嘔口水橫流。
“來洛兄,咱們一醉方休。”
徐衍嫌麻煩,舉起了鹽罐子。
“差點忘了我還有一爐丹藥尚未燒好,今天到此為止,徐兄弟海量,在下佩服,告辭!”
洛亦云頭也不回落荒而逃。
沖出丹堂,洛亦云找了個沒人的假山一頓嘔吐。
好半晌才緩過這口氣來,虛弱不堪的呢喃道:“這是人嗎,這他娘的是鹽羅王吧……”
屋子里,徐衍吧唧吧唧嘴,搖搖頭。
吃了那么多鹽,說實話,真沒味兒。
齊遠矚擔憂道:“徐哥你沒事吧,要不要吐一吐啊,那么多鹽吃進去傷身啊。”
“無妨,我自有辦法化解。”
“徐哥真厲害!我要有你一半的能耐這輩子就知足了。”
齊遠矚感慨之余,發現徐衍始終緊鎖眉峰,不解道:“徐哥有心事?那位少島主看起來不是個壞人,應該不會來找麻煩了吧。”
“我擔心的不是他,我有種預感。”徐衍皺眉道。
“徐哥有什么預感?”
“我要有血光之災……”
藥王島深處一座精致的二層小樓里,長發白裙的女子剛剛沐浴完畢,正對鏡梳妝。
鏡子里映著一張嬌嫩白皙的俏臉,螓首蛾眉,瓊鼻如玉,流目顧盼間媚態天成。
她嘴角輕挑,現出一副迷人又自信的笑容。
洛亦雨很滿意自己的容貌。
不說傾國傾城,也絕對是萬里挑一的美人。
目光微微下沉,越過領口之后,鏡子里的人兒忽然就不開心了。
小嘴嘟了起來,目光也變得幽怨,嬌憨的哼了一聲。
嘆氣后她又猶豫起來,用手撐在桌上,頭兒一搖一搖的。
“吃,還是不吃呢。”
梳妝臺上擺著一粒小巧的靈丹,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第五粒肉丹了,藥效還是無法固定,真愁人。”
洛亦雨一手卷著發梢,一手把玩著靈丹,自言自語道:
“第一粒豬吃了,前肘子重了十來斤,第二粒猴吃了,尾巴重了十來斤,第三粒丫鬟吃了肚子胖了十來斤,第四粒哥吃了屁股肥了十來斤……怎么才能把藥效固定在一個地方呢。”
小樓里,女子幽幽輕嘆,那幽怨的目光讓人又愛又憐……又恨。
哐當!
門被踢開,闖進個高大的身影,怒氣沖沖一臉殺意。
“你個混球!我說怎么睡一覺而已屁股大了一圈!吃了三天解毒丹才緩解下去,原來是你這臭丫頭搗鬼,你要毒殺親哥不成!”
洛亦雨毫不示弱,起身喝道:
“這是我的閨房!你不知道男女有別嗎!你個臭男人大半夜的強闖女孩子的閨房還不要臉!怪不得外面那么多女人要找你算賬,你就是個采花賊!連自己妹妹的便宜都占的無恥采花賊!”
“我呸!我占你便宜?你看看自己有便宜讓人占嗎,都用不著女扮男裝,你穿裙子出去人家都得管你叫兄弟,還以為你有怪癖。”
“你更惡心!看看你的死樣子,多大的人了說話還流口水,在外面千萬別說你認得我,我怕丟人!”
“我這口水還不是吃鹽吃的……”洛亦云收起怒容,呵呵笑道:“哥不跟你斗口了,你猜咱們島上來了什么客人,都是你的熟人哦。”
“我的熟人?我在外面沒熟人。”洛亦雨翻了翻眼皮,冷哼道。
她們是親兄妹不假,也是從小斗到大的冤家,誰也容不得誰,誰看誰都不順眼。
今天的洛亦云顯得特別大氣,居然拿出了兄長般的寬厚,和聲細語道:
“真不想知道?大商來的,聽說都是司天監里的人。”
一聽大商司天監,洛亦雨坐不住了。
“大商來的與我何關!”
“他們好像認得你哦,一個叫什么遠矚,表舅是劉木橋,你上次出門專門去幫著報仇的那個記名弟子,另一個嘛模樣清清秀秀的,氣質還不錯,就是目光無神,看起來麻麻木木的呆小子,好像姓徐,叫徐什么來著……”
“徐什么?”
“哎呀你看為兄這腦子,關鍵時刻總出問題,一定是鹽又吃多了,好妹子,把你的小培元丹給哥吃一粒我就能想起來他叫徐什么了。”
洛亦云變成了哈巴狗,一臉討好,就差搖尾乞憐。
洛亦雨俏臉微沉,道:“從小到大你搶了我多少小培元丹,爹每月只給我們一人一粒,你可好,又偷又搶哪一年不是你吃到的最多,愛說不說,我不認得姓徐的司天監。”
“那好吧,我去問問他怎么弄掉的朽木之毒來著,剛才說了一半,好像在什么澡堂子……”
嘭一聲。
裝著小培元丹的精致木盒砸在桌上,小樓的主人滿臉殺氣。
“丹藥在這!他到底叫徐什么!”
洛亦云一把抓走盒子,飛也般沖出小樓,留下一串壞笑道。
“叫徐衍!今天剛到丹堂!”
寧靜的藥王島深處,有利刃出鞘。
丹堂,臥房。
徐衍正語重心長的叮囑著齊遠矚。
“如果我被人殺了,你一定要把我的尸體帶走,無論死狀多慘千萬別落下零件,手腳耳朵什么的都一起打包帶走。”
“試丹這么危險嗎?還能支離破碎的?”
“毒丹不可怕,可怕的是女人,帶走我的尸體之后找個沒人的地方草草埋掉即可,記得別埋得太深,蓋上一層土就行。”
“為啥呢徐哥,埋得太淺容易被野獸叼走的。”
“野獸不會吃我,淺點埋出去的時候容易點……”
“出哪去?徐哥死了還能復活嗎?”
徐衍咳嗽了一聲,道:“魂魄出去投胎的時候容易一些,我這人比較懶,埋得深了沒準我就不愛投胎了。”
“那好,到時候埋淺點……呸呸呸!徐哥咱別說得這么晦氣好不好。”
徐衍嘆道:“我也想不這么晦氣,誰知道那家伙是個女人吶,失算,失算吶”
徐衍心里苦。
該看的都看了,不該看的也看了,這份仇絕對無解。
徐衍腹誹道。
怪誰呢,那么平還偏偏女扮男裝,不穿裙子我哪知道你是女人啊。
反正來都來了,徐衍自然是不懼的,倒是齊遠矚憂心忡忡的一宿沒睡好。
洛家兄妹都挺古怪。
一個女扮男裝,一個嗜鹽如命。
洛亦云別看與徐衍比拼吃鹽,他自己對鹽有著極深的嗜好,這一點徐衍看得出來。
正常人不會吃那么多鹽的。
洛亦云如果每頓飯都吃大量的鹽,說明這位藥王島的少島主必定有些隱疾之類,需要以鹽來抵消或者壓制。
至于口重的說法,徐衍根本不信。
沒人會口重到那等吃鹽的程度,洛亦云吃鹽絕對有著不為人知的目的。
連藥王島都解決不了隱疾,到底是什么呢。
徐衍對洛亦云不僅好奇,更大有好感。
拿靈丹當菜吃的主兒,可得拉攏住嘍,這種敗家子在外面太罕見了,根本遇不到哇。
幾盤子藏神丹下肚,徐衍的元神直接厚實了一層。
仔細體會一番,這一頓飯下來至少相當于煉神術修煉半年的功效!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來到藥王島的徐衍,在一種心驚與期盼共存的糾結心情中迎來了第一個黎明。
天亮后,第一份試丹任務到來。
丹無名,暗青色,有一股令人神清氣爽的味道。
齊遠矚好奇問道:“這什么丹啊,主要用處是啥呢?”
秦滸將兩粒丹丸放在桌上,道:“丹效為增強目力,讓眼睛能在極端條件下看清東西,某些險地常年有瘴氣,此丹正好能克制。”
秦滸比較細心,怕兩人聽不懂,又詳細解釋道:
“打個比方,比如你們在澡堂里一般是看不遠也看不清的,用了此丹,即可將霧氣彌漫的澡堂子看個通通透透,真真切切。”
徐衍的眼睛都直了,驚道:“換個種類成不成,這藥效聽起來這么危險呢。”
齊遠矚忙道:“這個好,不危險啊徐哥,就是秦管事的比方打得不大好,沒事誰在澡堂子亂看,難道男澡堂子還能有大姑娘么。”
秦滸笑道:“放心,用來試藥的丹丸無論任何種類,都只是成丹的一層藥效左右,不會給你們吃完整藥效的靈丹,要不然多少藥奴也不夠試藥的,早都毒死了。”
見齊遠矚躍躍欲試,徐衍拿起一粒丹藥吞下,道:“我先試試藥效如何,他修為低容易扛不住,等會再吃好了。”
秦滸點點頭,表示可以通融。
只要他看到一個人吃了丹藥就行,另一個晚點吃也沒什么。
秦滸走后,齊遠矚正要問問徐衍有沒有不適的感覺,就見人家拿起另一粒丹藥一口吞下。
“連著吃不會出事吧徐哥,你可別逞強呀。”
“我自有把握。”
齊遠矚連連點頭,他都想對這位徐兄頂禮膜拜了。
人家在商無極籠罩一國之地的大陣里都能毫發無損,幾粒小小丹藥自然不在話下。
試丹這種小事,徐衍確實不在乎。
毒丹還是解毒丹對他來說沒區別。
即便吃了化尸散,徐衍也可以用白僵的冰寒天賦將藥效逼出來。
本該三天試丹一次的規矩,不料剛剛開始便被打破。
中午的時候,秦滸再次找來,身后跟著一個年紀不大的丫鬟。
丫鬟捧著個小盒子,里面不知裝著什么。
秦滸的神色有些尷尬,見到徐衍和齊遠矚先苦笑一聲,道:“二位對不住,今天要加一粒試丹。”
齊遠矚覺得意外,徐衍可不覺得。
報應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