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川谷忍看起來,完全是這樣的。
就算三井財團也一起參與了這件事,那又怎么樣呢?
做出這種事,就是把自己完全當做一個沖在前面、隨時可能被犧牲的士兵了。
對于財團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利益交換的方式,你這樣的一個年輕人,又懂得多少?
以為有幾分小聰明,就張狂地膨脹起來了?
所以古川谷忍是真的覺得他瘋了,于是才有點擔心他是真的火大。
可是陶知命又笑了笑,將匕首收了回去,在他面前坐到長幾上:“錢還給你哦,東西給我吧。雖然武田制造的這塊地,巖崎大人是暫時拿不到了,但是他借給我們的錢,我們是簽好了契書的。巖崎大人還是能夠拿到最上未來那么多股份的。核心的目的沒有受損,但是回去告訴一聲巖崎大人:我這個人,討厭被人炸。既然巖崎大人用炸我的方式額外要求了那么多,那我就先把這塊地拿回來。如果巖崎大人覺得心里有愧,不如這次再好好地和我談一談。”
木下秀風覺得他一晚上都很少說話,是在憋著勁演戲吧。
就好像上次還沒演過癮一樣。
古川谷忍心里輕松了一點,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問道:“如果你只是為了出氣,到目前為止的事情,我還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你是笨蛋嗎?”陶知命古怪地看著他,“不應該啊,你畢竟也是曾考入東大的前輩。”
古川谷忍的表情越來越難以管理。
陶知命伸出了手:“拿出來吧,關于我那塊地的資料。還有,那份完整的證據。”
古川谷忍拿出了手提電話:“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你確定要打電話問嗎?”陶知命笑呵呵地問道,“你猜,你能用警視廳的力量清點我那些錢的來源,會不會也有人用什么力量監聽你的通過呢?”
古川谷忍臉色一僵,心直往下沉。
難道說,之前木下秀風臨時說要拿到部分證據,讓他給巖崎大人打電話請示了,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
這么說……
古川谷忍緊緊地捏著手提電話,像是要把它捏碎。
“選擇吧。”陶知命淡淡地說道,“這也是生存之道。”
聽到熟悉的臺詞,古川谷忍的面容扭曲出來。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既然事情已經變成這樣,說明他們已經像要得到的東西大概都得到了。
他認真地回想起自己和巖崎大人的那個電話,才意識到全部是關于兩樁案件的,還有一句:“木下社長擔心在重組后的最上未來中,因為我們還不方便直接在董事會上表達,無法順利被選為社長……”
以他作為警視正的頭腦,又有這些完全不符合實際價值的契約,巖崎大人作為嫌疑人的動機豈不是昭然若揭?
東西不能給他!
可是就在此時,木下秀風拿出剛剛拿到手不久的收款證明和股權轉讓契約晃了晃,笑呵呵地說道:“古川警視正,其實沒有差別的。”
房間里靜悄悄的,石橋玲子將目光看向放松地坐在長幾上的陶知命。
隨后,她緩緩地掃過其他人。
稻川會的頭目、鈴木組的組長、最上恒產的社長、警視廳的警視正,還有背后的三菱、三井、住友……
這些力量,今天晚上在這里,在這雷雨之夜,忽然掀起了新的漩渦。
沒有多少額外的見證者,但她知道,這是會改變很多人命運的事情。
不僅是這些密切的利益參與方,他們未來的改變。
隨之變動的,還將有很快就將召開的國鐵改革聽證會。
國鐵會社中數以百萬計的社員、每一條新的路線、每一個新的站點……這些事情的改變,就是會漸漸影響全體霓虹國民,以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遠的時間影響下去。
原來屬于武田制造的那塊地,當然不算什么。
加上最上恒產的土地之后,籌碼的分量就加重了。
但如若再加上住友與三井的其他籌碼,可以說大事一定。
因為事件已經過了12點,各家的意見書肯定已經提交上去了。
因為聽到坐在長幾上的那個年輕男人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之后,誰都清楚,他已經徹徹底底地成為三菱的仇人。
那么三井那邊可以完全放心了。
看著木下秀風手里搖晃的東西又看看正在打量著眾人的石橋玲子,想起那整整600多億円的資金都那么干凈,古川谷忍的心再次一沉。
之所以覺得那么干凈,當然是因為只把追溯的源頭,鎖定為住友財團的那些核心人物。
但如果出手的是三井的話……從陶大郎對巖崎大人說出這個計劃開始,又不可能將全體霓虹國民所謂追溯源頭。
這么說,眼下……三菱銀行的股份,有1到了三井的手里?
古川谷忍的背脊上全是汗。
他咬了咬牙,拿不準主意,現在是打這個電話還是不打。
萬一在電話中暴露什么信息,該怎么辦?
就在這種死寂里,他手里的手提電話突然震動起來。古川谷忍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后跳開。
然后,一屋子的人除了背后他看不見的緒方一安,全都好笑地盯著他。
古川谷忍的牙齒咬得咔咔響,但此時此刻,只會有一個人通過這個電話打過來。
于是古川谷忍的心跳加快了幾分,接通電話之后下意識地放低了聲音:“喂?”
“發生了什么事?”
巖崎藏之介的聲音是平靜的,但古川谷忍還是從中聽出了壓抑著的疑惑和憤怒。
他正在想著,該怎么斟酌用詞,保證自己所說的話沒有任何可解讀的余地。
但對面驟然提高了音調:“說!”
“他還錢了。”古川谷忍快速回答,“那100億円。”
電話那邊是久久的安靜。
許久之后,平靜的聲音再次傳來:“他要什么?”
“之前說的那些全部,還有貸款的材料。”
巖崎藏之介還沒回話,陶知命就笑著大聲說道:“晚上好,巖崎藏之介大人!”
古川谷忍驟然怒視著他,其他人也都看著陶知命。
這家伙,是這樣挑釁巖崎家主的嗎?
“請指示,通話……不安全!”古川谷忍趕緊說道,然后緊緊盯著陶知命。
然而陶知命卻只笑呵呵的坐在那邊翹起了二郎腿。
“放心說,到什么程度了。”巖崎藏之介冷聲問道。
古川谷忍心里生出希望,立刻說道:“需要簽的東西全都簽了,錢也在我們手上,還加上……他要還的100億円和利息。但他要那兩樣東西。”
“電話給他。”
古川谷忍遲疑了一下,還是把電話遞給了陶知命。
“晚上好啊,巖崎大人。”陶知命笑容滿面。
巖崎藏之介也笑起來:“很好!很好!陶大郎,你很好!”
“多謝夸獎。”陶知命就像在跟普通朋友聊天一樣,“其實到現在為止,全是非常正規的交易。契約,資金,沒一樣有問題。我們已經答應了巖崎大人的全部條件,按照約定,其實那份證據也是屬于還我們清白的重要東西對吧?您仔細想一想,那個東西是不是應該屬于交易的一部分?”
“正是此理!你的要求,非常正當!”巖崎藏之介語氣波瀾不驚。
陶知命稍微捂住了一點電話,對著古川谷忍像是說悄悄話一樣:“巖崎大人說,我的要求,非常正當。”
房間里的人無不覺得怪異,他現在的舉止,有點瘋癲。
陶知命又挪開了捂住電話的手,鄭重地說道:“我是一個強迫癥患者!巖崎大人,您看,150億円的借款,包含了總共28的最上未來股份,加上BRAVOPEACH67的股份。可是100億円的貸款中,抵押的有5的最上未來股份,還有森大廈中上田大人的股份。”
“就算像您說的一樣,BRAVOPEACH還沒多少價值,那就算值1円吧。但是重組后的最上未來,不是應該有1500億円的價值嗎?28對應150億,這道題,我怎么算也不對。如果以28對應150億円為基礎,那么5就是26多億円。這樣一來,我豈不是要花73億多円購買上田大人持有的森大廈股份?雖然我是想和夏納在一起,但是用超出現有價值的方式來與上田大人交易,實在是對純潔愛情的褻瀆,您說對吧?搞得像是上田大人賣女兒,傳出去多難聽!”
屋里的人都給聽傻了。
這個邏輯……沒什么毛病。
但電話的對面是誰?是巖崎家主啊!
巖崎藏之介在電話里呵呵笑了笑:“這個交易,果然大有問題。”
“所以,我仔細地想了想,牽涉到上田大人的這一部分交易,果然還是先暫時中止?而且,我擔心我現在這個疑慮,有那么一點讓您神奇。您是不是還會命令上田大人這樣與我交易,我也有點擔心。哎,好不容易在您的幫助下,有能夠與上田大人改善關系的機會。可是我擔心像他那樣注重聲譽的男子漢,發現了這其實是在用金錢賄賂他,又像上次一樣拿真刀把我砍出血。我這個人,特別怕疼。”
木下秀風目瞪口呆。
論演戲,他果然還是和這家伙差得遠了。
你何止是有那么一點讓他生氣?
你分明是突然從背后開始襲擊,把打氣筒塞到了他沒有防御到的位置里,然后一邊嘲弄著一邊往里打氣!
老實說,木下秀風有點想看到巖崎藏之介現在的表情。
可惜他看不到。
巖崎藏之介的身軀在發抖,但他還是笑了笑,笑得有點顫,聽起來陰陽怪氣的:“那么確實,100億円的那個貸款,可以先還上。”
“您真是太明事理了!萬一只能這樣將交易進行下去的話,恐怕我又只能像上次一樣,勇敢地在全世界面前向上田大人道歉了。也許還不行,也許還得有更能表達誠心的方式。那可就太傷腦筋了!”
陶知命一臉苦惱,聲情并茂。
“恐怕,他是不會吃這一套的!”巖崎藏之介努力讓聲音平淡,但尾音還是加重了語氣。
陶知命嘆道:“是啊。話說回來,巖崎大人,為了幫助我,您肯定是花費了很大的代價,才能讓上田大人改變心意。如果……我是說萬一,咱們的這個交易還是不能完美無瑕地達成,您能不能勸勸上田大人,將您花費的代價還給您?另外,看在夏納已經是我的人了的份上,還是將她托付給我吧。我也是很愛惜名聲的,不想對她始亂終棄啊。”
“陶大郎,你很有表演的欲念啊。”巖崎藏之介用輕笑又冷漠的語氣說道,“我覺得,你以后可以走這條路。就這么決定了,我會充分滿足你的。”
“是嗎?真是令人期待!那么,就請古川警視正把那兩樣東西給我吧。他帶著150億円而來,帶著1100億5000萬円回去,您今天晚上大賺特賺,那就提前祝您晚上做個好夢。在那個夢里,什么都有——Death!”
聽他語氣恭敬地把話說完,然后只見他瞬間臉色變得冰冷,將手提電話遞給了古川谷忍。
其他人卻都不約而同地目光投向了石橋玲子。
稻川和司:你是不是早就認識他了?
鈴木大輝:你們之前住得近。
木下秀風:他的演技你教的?
趙春樹:好家伙,他是不是好家伙?
奈良尤馬:這是不是叫做瘋魔流派。
小幡佑介:可怕,看看老姐姐換換心情。
突然匯聚過去的視線讓石橋玲子心里一驚,眼神迷惑:看我干什么?
但是他最后那個尾音……怎么覺得很來勁?
古川谷忍拿好電話之后小聲道:“巖崎大人?”
“給他,回來。”巖崎藏之介言簡意賅。
“……是,十分抱歉!”
電話已經掛斷了。
“轟——”
“砰——咔——”
深夜驚雷聲中,巖崎藏之介猛地將電話摔在了地毯上,隨后臉色鐵青地順手拿起茶幾上的牛奶杯,用力往墻上扔過去砸碎了。
一粒玻璃渣反彈回來,掠過了平野隆雄的臉擦出血跡,但他一動不動。
“巖崎大人,到底……”
巖崎藏之介心中狂怒不已,表情都扭曲起來,雙拳捏得骨節咔咔作響。
這個家伙!
這個混蛋!
他最氣的是,剛剛還在對平野隆雄充滿信心地講述著未來,講述著對陶大郎的看重!
但轉眼之間,這個原本已經服帖在他手段下的年輕人,忽然用那樣的語氣,那樣的語氣,反手讓他措手不及。
巖崎藏之介壓抑著怒火猛然轉身:“意見書,已經送上去了?”
“……是啊,12點,是最后截止時間。”
巖崎藏之介臉色鐵青。
雖然聽到另一條線匯報院子里的情況不對,他立刻就打了電話問。雖然還不清楚那邊具體的細節是什么樣的,但那個小子猖狂成這個樣子,只能說明一點。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陰謀!
包括他對上田夏納所謂的癡心!
那一場鬧得人盡皆知的大戲,就是為了今天對自己的那個警告。
像他那樣有點瘋的家伙,會借助住友的力量,利用他已經積累的影響力,把他和古川谷忍的關系,把炸彈案和森次郎案的真相,像上次一樣散播得到處都是嗎?
他確實是個瘋子。
巖崎藏之介有點想不通,在見識了自己有那樣強大的力量之后,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做出今晚這種事?
見過一面了啊!不管是自己還是古川谷忍,又或者平野隆雄,誰不說他是個很理智的男人?
你特么的人格分裂嗎?
巖崎藏之介想不通,只能用走來走去的方式發泄怒氣。
他在等古川谷忍回來。
“巖崎大人,到底……”
“閉嘴!”巖崎藏之介一聲暴喝,“我在思考!”
平野隆雄目光一凝,繼續低下頭。
巖崎藏之介的腳步漸漸走得越來越慢,整個人的情緒似乎也漸漸地平復下來。
直到他終于停下了腳步,抬起頭雙眼疑惑。
陶大郎,為什么要給出那1000億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