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不聽勸的于少保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不聽勸的于少保第一千零六十二章不聽勸的于少保(1/2)

乾清宮。

”……陛下,此事已然引起了許多朝中官員的關注,宮中宦官行事,像來多有橫行之處,王振之禍在前,陛下任用內宦,還當謹慎。”

“宋文毅借皇莊之名,在京畿附近巧取豪奪,敗壞的是陛下的名聲,外間如今已有議論,稱陛下寵信宦官,縱容內宦仗勢欺人,欺壓百姓,臣以為,當盡快查清此桉內情,切不可再令輿情蔓延,引起朝堂動蕩……”

俞次輔說的苦口婆心,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

但是,朱祁玉掃了一眼面前的幾份奏疏,目光落在最上頭那份落款寫著于謙的奏疏上頭,神色卻頗有幾分玩味。

“嗯,這么多人關注此事,看來的確是在朝上引起了不少波瀾,不過,朕瞧著,這幾本奏疏,都是前些日子遞上來的,而且,話說的也都算中肯。”

“至于所謂寵信宦官,仗勢欺人的話,是多數大臣的看法呢,還是……某一人的看法呢?”

口氣平和,聽不出一絲責怪,但是,俞士悅的心中卻是一緊。

果然,天子不是那么好湖弄的,他特意將近日以來所有稟奏此事的奏疏都翻了出來,放在一起,目的就是為了營造出一種,朝野上下有很多人都在關注這件事情的假象,進而讓于謙這本奏疏沒這么扎眼。

但是問題就在于,奏疏雖然不少,可人家個個都沒有于謙這么莽,且不說這些奏疏不是一起上的,而是零星所上,單說里頭的言辭,因為涉及內宦,所以大都十分謹慎。

里頭有不少都是俞士悅票擬的,所以他非常清楚,這些奏疏里頭,多數人都著重于描述那些鄉紳富戶被強奪民田時遭受的責打不公,以及田地被奪之后,對這些人本身以及當地產生的影響。

至于對宋文毅的彈劾,則是在次要的位置,在奏疏當中,多是請求派官員詳查并安撫百姓,并沒有言之鑿鑿的說就是宋文毅指使,偶有態度激烈的,也僅僅只是指責宋文毅指使手下宦官巧取豪奪,要求嚴懲打傷百姓的宦官,并歸還強買的民田。

所以俞士悅才一直說,這真就不是什么大事,可問題就在于,于謙的這份奏疏,已經不能用言辭激烈來形容了,說是冒犯君顏都不為過。

和其他所有上奏此事的奏疏都不同的是,于謙上來就直接將此事的矛頭指向了宋文毅,將其斥為仗勢亂法,掠奪無狀之輩,隨后,他長篇大論的開始講宦官專權的危害,勸諫天子不可為宦官蒙蔽,更不可放縱宦官擾亂法紀。

換而言之,其他的奏疏,最多落腳點在宋文毅身上,甚至連宋文毅都觸及的不多,絕大多數,都是將重點放在具體執行的宦官身上,可這位于少保一步到位,直接把話懟到了天子臉上,就差說這是天子信用權宦欺壓百姓了。

心中把于謙這個倔脾氣罵了八百遍,面上俞士悅還是扯出一絲笑容,道。

“陛下,宋文毅一事,投告之人不少,甚至順天府衙門也接到了狀子,無論如何處置,總該是有個說法,不然的話,朝中輿情遲早會蔓延開來,如今的這幾本奏疏,已經隱隱有此跡象,所以臣才特意進宮向陛下稟奏此事。”

這倒勉強算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事實上,這也是俞士悅把這些奏疏一同都帶進宮的原因所在。

于謙畢竟是六部尚書,他的奏疏遞上來,想要壓是壓不下去的,所以,就算再怎么拖延,最終也會送到天子的面前。

而且,他還不敢耽擱,不然的話,保不齊明兒于謙就自己在早朝上說了。

這奏疏當中言辭如此大膽,天子就算是寵信于謙,肯定也會不免心生怒意。

更緊要的是,于謙此番作為,就算是俞士悅看來,也確實有些小題大做。

既然壓不下去,也瞞不過天子的眼睛,那他就只能想辦法,把于謙的舉動稍稍合理化一些。

雖然奏疏的內容是一樣的,也肯定會讓天子生氣,但是,故意小題大做和防微杜漸,避免輿論擴大,性質上有本質的不同。

后者本質上來說,還是為天子著想,只不過手段用詞上,可能不甚恰當,以天子的心胸,氣一陣也就過去了,不會放在心上。

但是若是被天子覺得,這是于謙故意在小題大做,那事情可就嚴重了。

要知道,如今于謙在朝中本就權勢日盛,兵部又剛剛結束了整飭軍屯的大政,算是在履歷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于謙親自奔走,說是為朝廷立下大功也不為過。

這種時候,更是要小心謹慎,恭順謙卑之時,否則稍有不慎,便有恃功自傲之嫌。

事實上,上回于謙駁了天子的面子,自己答應要去十王府致歉的舉動,俞士悅就覺得十分不妥。

誠然,在當時的狀況下,諸王咄咄逼人,于謙這么做,是能夠平息爭端的最好的辦法。

但是問題就是,天子當時已有回護之意,他這么做,怎么說都有幾分跟天子對著干的意思。

怎么,就你于廷益之道維護大局,天子一片好意,反倒成了不是?

朝堂之上,有些時候,過分的‘一心為公’,真不是什么好事,在俞士悅看來,大事無缺,小事上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

事實上,這也就是他和于謙最大的不同。

在俞士悅看來,無論是諸王逼于謙致歉,還是這次的宋文毅一事,最壞的后果也都在可控范圍之內,所以,順從天子之意,保證君臣不生嫌隙更為緊要。

但是于謙顯然不這么覺得,所幸的是,天子能明事理,也清楚于謙的性格,所以能理解于謙在十王府一事上的態度,是出于穩定朝堂,息事寧人的考慮。

可就算天子再明事理,也架不住他一回回這么整啊,君恩有時盡,這段時間下來,俞士悅明顯能夠察覺到,更準確的說,是自于謙回京之后,天子對于謙的態度,明顯和出京之前有所不同了。

偏這種時候,于謙自己還不肯安生,真真是讓人頭疼的很……

剛剛這番話,已經算是俞士悅盡力在轉圜了,但是顯然,天子卻并不買賬,敲了敲面前于謙的奏疏,道。

“這件事情,和兵部并無牽連,地方衙門受了狀子,便讓地方衙門去查去審,錦衣衛和東廠那邊,朕也下了旨意,會再去查明,如今桉情未明,朝堂之上有此輿論,怕是有心人在背后扇動所致。”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不聽勸的于少保第一千零六十二章不聽勸的于少保(2/2)

“諸臣時常諫朕不可偏聽偏信,朕以為人皆應亦然,道聽途說,未經實證之事,貿然上奏定論,若非為利,便是邀名,此朕所不能縱也。”

“朝廷庶務繁忙,各司自有執掌,諸臣工盡忠職守,朝局自然安泰,皇莊之事,朕心里有數,次輔退下吧。”

這番話一出,俞士悅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看來這回,天子是真生氣了,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其實就是各家顧自家,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沒事別瞎操心。

更讓俞士悅心驚的是,這次天子的用詞,也不似往常那般溫和。

……有心人在背后扇動……若非為利,便是邀名!

這兩句話,放在任何一個大臣的身上,都是不輕的罪名。

雖然天子沒有明說,但是隱隱卻有此意,可見他之前的感覺,并非是毫無來由,無論是出于何種想法和緣由,但是總歸,于謙的一再冒犯,已經讓天子的耐心漸漸被消磨了。

心中如此想著,俞士悅也不敢再繼續多說什么,恭敬一禮,道。

“臣告退……”

走出殿門,俞士悅眉頭緊緊的擰起,站在廊下想了半天,考慮著要不要去跟于謙談談此事。

但是到了最后,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能想到的,于謙不可能想不到,但是這位老友,自從出京一趟回來之后,性情之上,也有幾分變化,比原先要固執許多,甚至于,有些時候,他做的一些事情,讓俞士悅也看不透。

又或許,天子對于謙的態度變化,也并不能說全是天子的原因,平心而論,近來于謙在朝上的舉動,也確實有幾分恃功自傲的嫌疑。

如今再回頭想想,剛剛天子的那番話,雖然是在說于謙的事,可何嘗又不是在告戒他,守好自己的攤子,不要過多的插手別人的事。

春日漸暖,頭頂上旭日初升,但是,俞士悅立在這太陽底下,卻越發覺得,這日子變得比以往要難過了……

數日后,早朝上。

“……陛下,臣聞礦稅太監宋文毅,指使手下宦官強奪百姓田產納入皇莊,肆意欺凌百姓,訴狀遞到縣衙,府衙,皆無官員敢受訴狀,四周百姓求告無門,衣食無著,卻反被威脅欺凌。”

“天子腳下,竟有如此駭人聽聞之事,實乃令人觸目驚心,如此奸宦,無視法度,巧取豪奪,敗壞陛下聲譽,實則罪大惡極,請陛下務必嚴懲,切不可姑息縱容……”

看著站在殿中面沉如水的于謙,俞士悅默默地嘆了口

果然,在奏疏返回到于謙的手中之后,這位于少保對于天子敷衍了事,回護內宦的態度十分不滿,于是,他沒有選擇再度上奏,也沒有選擇私下找天子勸諫,而是直截了當的在早朝上發難。

這段時間,于謙在朝堂上還算低調,除了年前那次十王府之事外,他倒是很少在朝政上發表自己的看法,當然,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軍屯的手尾還沒收拾完。

因此,這次早朝上如此直接的進諫,倒是讓在場的很多大臣有些意外,尤其,還是為了這么一樁事。

隨著于謙出言諫奏,御史隊列中,也出來了幾個官員,隨附上奏,他們本就是曾在宋文毅一事上遞過奏疏的,但是天子將此事擱置不提,他們自然也不敢主動冒頭出來。

如今有了于謙這位兵部尚書牽頭,自然是都跟了上去。

上首天子見此狀況,也不由皺了皺眉,道。

“此事朕之前已經接到了稟奏,也命東廠錦衣衛查過,回奏上來,說是并無強買強賣之舉,宋文毅是奉旨管理皇莊,其中田地多是先皇及太上皇當初賜下的皇田,既非官田也非軍田,為皇家私田,近來朝廷日用頗多,內庫銀錢不足,偶有買賣,也是常事,諸卿不必如此大驚小怪。”

這話一出,底下頓時議論紛紛,變得略略有些喧鬧。

不為別的,只因為這次天子的態度,和往常似乎有些不同。

倒不是說宋文毅這件事情有多大,有了王振的例子在前,盡管朝野上下都加強了對于宦官的警惕,但是實際上,對很多事情的接受度,也變高了不少。

相比于之前王振的各種作為,宋文毅‘強搶’民田這樁事,幾乎可以算是不值一提,更何況,人家宋太監也不是真的搶,那不是還給了錢嗎,頂多只能算是強買強賣而已。

其中牽涉到的,無非就是京畿附近的一些鄉紳富戶而已,連真正的官宦人家都沒牽扯幾個,所以對于朝廷上的老大人們來說,真的是一件小事。

事實上,如果不是于謙在早朝上將此事提了出來,這件事情頂多也就是被幾個御史說一說就過去了,不會引起朝堂上下的注意,更不至于,讓天子如此解釋。

說白了,不是事情重要,而是開口說話的人份量重。

所以,事情本身不大,可問題就在于,往常時候,遇到這種事情,天子要么隨口吩咐底下人繼續去查,要么就是直接責罰一番將事情了結,但是這一回,卻擺明了是在回護宋文毅。

不對,這么說也不準確,天子剛剛的話,其實意思很清楚,東廠和錦衣衛查了,沒有強買強賣,這句話從天子口中說出來,其實就是在給這件事情下定論,尤其是最后說大臣們大驚小怪,雖然是說的皇莊田地買賣,但是仔細品一品,卻能察覺出其中一絲別樣的味道……

于是,不少人都將目光轉向了殿中的于謙,果不其然,聽了天子的話,這位于少保臉色略沉,隨后道。

“陛下,臣不覺得,這是在小題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