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第一千零五十九章慫了吧唧沈尚書第一千零五十九章慫了吧唧沈尚書
整飭軍屯,是朝廷大政,更是利國利民之舉!
對于朝廷來說,收回這些被因各種緣由而被侵占,私墾的田土,會大大緩解財政上的壓力,保證稅賦的收入。
對于百姓軍民來說,這些田土被收回之后,也會大大減輕自己身上的負擔。
以沉翼的眼光,自然能看得出來,皇莊一旦鋪開,能讓朝廷甩掉如何給付贖買銀這個麻煩,與此同時,也能用于安置流民。
但是這當中存在一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百姓!
當初,考慮到耕種這些田土的百姓生計問題,整飭軍屯實際上只牽涉了所有權的流轉,也即是從藩王,勛貴,官員仕紳之家手中,收回到了各地官府手中,對于實際耕種的佃戶,并未更動,仍舊以原租種佃戶全盤接手過來。
這樣做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維持穩定,不會給不軌之徒扇動民亂的機會,與此同時,私田轉為官田,軍田,雖然稅賦會增加,但是,相較于田租,仍然是大大降低了,如此一來,也減輕了佃戶們的負擔,可謂兩全其美。
缺點就是,朝廷的工作量大大增加,耗費的人力物力也隨之增長,而皇莊恰恰相反。
沉翼看完這本奏疏之后,立刻就洞察到了皇莊的本質,這實際上就是一次利益的重新分割。
原本這些私田的收益,都掌握在原有的藩王,勛貴,仕紳手中,進而使得朝廷稅賦收不上來,影響國庫歲入,現如今,田地被收歸朝廷,自然是要優先保證朝廷稅賦。
在此基礎之上,按照原本的章程,其實是不應該再有額外的田租的,但是皇莊的制度之下,這份田租則又被加了回去。
盡管在皇莊當中,藩王會繼續投入錢銀,購買耕牛,種糧,農具甚至是提供住所,但是這些都是以皇莊未來的收益作為保證的。
換句話說,藩王通過這種方式,放棄了一部分利益,但是細水長流的,保住了長期對于皇莊田地收租的權力。
當然,在這份奏疏當中,制度上明顯做了限制,譬如由內監主理,地方官府協助,王府官監管三方制衡,而不由藩王直接收租和管理,與此同時,還有逐年遞減田租的機制。
如此種種,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但是不可否認的一點就是,對于百姓來說,實際上的負擔并沒有變輕,至少,在前幾年沒有。
他們要交的田租和往常一樣多,只不過是這些田租交上去之后,如何分配做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沉翼并非迂腐之人,他很清楚這樣做的好處,但是,這不代表這件事情到了朝堂上,就不會有人反對。
不,這么說其實還是保守了,因為以沉翼的經驗來說,這個想法一旦放出去,肯定是會有大批的官員反對的。
這皇莊說穿了,就是朝廷和藩王合伙一起,與民爭利!
單是這一條,就足以讓朝廷上下的大臣,忽略它所有的好處了,所以沉翼才說,皇帝這是給他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
事情發展到現在,局面已經基本明朗,這擺明了,就是皇帝伙同藩王一起布的局。
無論是代王在戶部門前鬧事,還是藩王在這個時候進宮提出皇莊的奏疏,事實上目的就是為了讓戶部支持此事。
“題的確難,但是朕相信,沉尚書不會解不出來。”
看著底下愁容滿面的沉翼,朱祁玉倒是澹定的笑了笑,道。
“朕知道沉尚書在擔心什么,但是,此事朕早已經和諸王商議過了,就算是上了朝議,也不會再更動了,各地官田,皆在戶部執掌當中,所以朕今日才找你過來,一同參詳一番。”
這話說的有些別扭,先說不會再有更動,又說找他過來參詳,聽著有些前后矛盾,但是實際上,意思卻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就是說天子主意已定,也和藩王們都統一了意見,但是他們也知道這件事情在朝堂上不好通過,所以,找沉翼過來想法子。
這讓沉尚書不由一陣發愁,沉吟片刻,他開口道。
“陛下明鑒,此事牽涉眾多,并非是戶部一家之事,實是需要朝廷上上下下諸衙門之間相互配合,尤其是其中牽涉到軍屯的田地,更是繞不開兵部,就算是臣愿意配合此事,只怕也……”
遇見這種事情,一般情況下就兩條路,要么硬頂著,做個直臣,苦心勸諫圣天子,但是這么做風險有些大,稍有不慎就會惹怒皇帝,要么就乖乖的順著皇帝的意思,但是這么做,容易被當成背鍋俠,去頂著來自朝廷的壓力。
一念至此,沉尚書想起了剛剛奏疏上宗人府的印信,又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岷王爺,頗有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當然,對于沉翼這種在朝中混跡多年的大臣來說,他還有第三條路,就是拖延和禍水東引。
沉尚書自己,是不敢跟天子頂著來的,但是,朝廷當中有人敢,譬如說,某個兵部尚書……
但是,天子顯然早就預料到他會這么說,澹澹的道。
“兵部那邊的事是兵部的事,朕只問沉尚書,你覺得如何?”
這話說的,叫沉翼一臉的欲哭無淚。
陛下您擺明了是欺負老實人啊……
什么叫兵部的事是兵部的事,您有本事,先把于謙擺平了,他老沉這邊,肯定二話不說,愿附驥尾。
但是現在,天子只找了他過來,明顯就是不想去碰于謙那個釘子,所以想讓他來出頭,沒這么欺負人的啊……
頂著在場所有人的注視,沉翼想了想,還是沒敢答應下來,而是道。
“陛下,此事重大,恐需朝議決定,臣不敢妄言。”
“朝議?”
天子輕輕的重復了一遍,面色變得饒有意味起來,道。
“其實也不必什么朝議,諸王有此奏議,也是為朝廷分憂,贖買銀本戶部執掌,沉尚書若覺得此舉不妥,戶部出個章程來,將銀子籌了,其實也無不可。”
這話說的輕描澹寫,但是,卻一下子讓沉翼的臉色黑了下來。
與此同時,一旁的藩王們也附和道。
“不錯,沉尚書要是能拿出銀子,倒也不必如此麻煩,既是朝廷大政,我等必全力支持。”
開玩笑,他要是能拿得出來,還用在這說這么多?
看了看上首天子勢在必行的目光,沉尚書掙扎了一番,到底還是沒能扛住,道。
“陛下,此議干系重大,若能施行,自可減緩朝廷財政壓力,故而對于戶部來說,肯定是好事,只不過,這其中諸策牽涉眾多,就算是臣愿意配合,其他衙門若不愿意,恐怕也難以施行,還請陛下明鑒。”
話說到這,已經是沉翼的底線了,戶部可以不阻撓,但是,也不可能去當這個出頭鳥。
畢竟,這上上下下要得罪的人,可太多了,稍有不慎,他在朝野上下的口碑,就會變成一個剝削民脂民膏的奸臣。
岷王敢上這份奏疏是因為他是宗室,什么名聲清譽,他不在乎,但是沉翼不一樣,作為文臣,煎迫百姓的名聲,他擔不起!
所謂君與臣,并非奴與主,到了沉翼這等地步,雖然畏懼君權,但是,也不至于什么都無條件答應。
他說這話時,已經做好了打算,要是天子還要逼他去出這個頭,那沉尚書也只好當一回犯言直諫的直臣了。
不過,這個道理,顯然天子也是明白的,瞧見沉翼這么一副沉重的臉色,朱祁玉也是一笑,道。
“沉尚書這么一副毅然決然的樣子做什么,不知道的,還以為朕在逼良為娼呢……”
也差不多了陛下,沉尚書目光幽怨,在心中暗暗的腹誹道。
小小的開了個玩笑,朱祁玉便道。
“此事所涉,朕自然知曉,戶部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至于其他的,沉尚書不用操心。”
一直到走出宮城,回到戶部,沉尚書還是恍恍忽忽的有些覺得不真實。
他怎么也沒想到,就這么區區一個代王大鬧戶部,背后竟然牽扯出這么一樁事來。
其實當時,剛一開口答應下來,他就后悔了。
這個皇莊,擺明了就是個燙手山芋,從沉翼自己的立場來說,他肯定是覺得,朝廷能緩一緩是好事,但是,即便是他,也不敢說為了讓朝廷手頭寬裕些,就給百姓加稅。
皇莊之法,雖然不算是明著給百姓加稅,可實際上,也差不多了,此舉一出,必定會在朝堂上引起軒然大波。
其實,他只要扛一扛,等到此事慢慢傳開,自然會有人替他承擔壓力,可是……
想起剛剛在殿中被一眾藩王圍在中間虎視眈眈的場景,沉尚書不由打了個激靈,還是算了吧。
現如今,這些藩王擺明是盯上了皇莊的收益,這個時候出面反對,就是擋他們的路。
要單單是這些藩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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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罷了,可問題就在于,天子也和這些藩王站在一處,面對天子,沉尚書屬實是……有點慫。
倒不是說沉尚書天生就沒有所謂的文人風骨,諫臣本色,而是這朝局,容不得他這么做。
立身于朝堂之上,要么有立場,要么有能力。立場有些時候比能力更加重要。
實話實說,沉翼很清楚,他能夠坐在這個位置上,靠的是天子的提拔和信重,但是,如今天家關系畢竟復雜,最終會走向何方,誰也沒有把握。
所以對于沉翼來說,他只能做好自己本分的事,靜觀其變,當然,他很清楚,他能夠有這種立場,本身其實也是因為當今天子的心胸寬廣,有容人之量。
從這一點上來看,他確實盡心竭力的在為天子辦事,也希望天子是最終的贏家,可是,也正是因為天子的這種仁慈,讓沉翼得以不投身皇家的漩渦當中而能獨善其身。
沉翼時常在想,如果說一切不變,如今天子是南宮中的那位心性的話,他還有這樣的機會嗎?
答桉肯定是,沒有!
王振在時,便可管中窺豹,對于南宮那位來說,忠心和順從更為要緊,所以,若是易地而處,滿朝上下,但凡有些地位的,都必定是首要站明立場的。
似他這樣只辦事,不愿摻和進去的人,最好的結果也是被旁置。
但世事往往恰恰是這般諷刺,沉翼很清楚,后者的做法,才是最有效的,反倒是天子這般仁慈之舉,會埋下隱患,使得一旦若有變故,諸人可以袖手旁觀。
所以有些時候沉翼總在想,他所讀的圣人之理,告訴他仁者無敵,可事實往往是狠絕者方無敵,這真的合圣人之理嗎?
還是說,所謂圣人之道,只是一個騙局?
愣愣的想了片刻,沉翼搖了搖頭,答桉他不得而知,但是終歸如今的朝局,尚有他的立身之處。
既無堅定的立場,那么,就要有自己的作用,所以在朝堂之上,沉翼基本從不和天子硬擰著來,從當初的互市開始,再到這次的皇莊事件,能勸則勸,實在勸不了就讓步。
能夠持續不斷的將戶部遇到的諸般難題,都解決掉,就是沉翼存在的最大作用。
他也相信,只要他保持好這一點,那么,朝堂之上,便會一直有他的位置。
如果說,現如今只有宮里這位,那么沉翼一定不會做這個妥協,而會選擇堅持直諫,可畢竟如今朝局并非如此。
所以,兩害相權,諫臣他是當不了的,被人議論就議論吧,為朝局,也為自己,權且再看吧……
嘆了口氣,沉翼起身望向宮城的方向,將這諸般心思都拋到腦后,他這里,無論是出于什么想法,但是終歸,是會竭力配合的。
可是,讓沉翼想不明白的是,除他之外,其他的大臣,天子又該如何說服呢?
要知道,就算是戶部不反對,可一旦到了朝議上,必然會有諸多大臣出言反對,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保持沉默而已。
更不要提,還有于謙這樣的倔脾氣在,除了他之外,王文雖然一向跟隨天子,但是在這樣的事情上,他大抵也不可能任由天子胡鬧。
像是陳循,陳鎰,王翱,金廉這幾個人,十有八九,也是持反對態度,內閣的俞士悅可能會持中,其他的幾個人倒是說不準。
但是,此舉一出,禮部的那位大宗伯,這段時間一直在醞釀著的宗室改革,怕是要廢了,從這段日子接觸下來,沉翼很清楚,胡濙是真的打算把這件事情干成,可如今……
總之,讓他實在想不通的是,就算是天子說服了他,可除此之外的諸般壓力,天子又該如何應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