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六十五章 無緣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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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上尊,您看我演得怎么樣?”

偉大古神的心中,還響著柴阿四嘚瑟的聲音。

這小子一邊在猿夢極面前迎前奉后、極盡吹捧之能事,一邊偷偷在偉大古神面前肆意嘲笑。

八說猿夢極蠢,說猿夢極天真,說這些個貴族公子哥,都只是生得好除了命好哪兒都不好。

話茬密得似雨點。

他其實習慣了有事沒事跟偉大古神說兩句,求問修行上、生活中的困惑,炫耀自己的成長進步,分享自己的奇思妙想。

大約是因為需要通過沉睡來恢復神力,偉大古神經常是不回應的。他也自說自話,自得其樂。

從記事起就沒有見過父母。

年紀還很小的時候,爺爺就被馬車活生生撞死在面前。一直以來,都是孤獨地在那個老房子里長大所以他不太知道,這是很多正常家庭的孩子,向父母炫耀成長、期待得到夸獎的心情。

“你說的這些……全部是演的嗎?”沉默了許久偉大古神忽然問道。

“當然啊哈哈。”得到回應的柴阿四更開心了:“我還能真服這個傻大個啊?盲目自信,不知所謂,都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他還以為他恩威并施,御下有術呢!”

“那就好。”偉大古神道。

“啊不對,有一句是真的。”柴阿四笑嘻嘻地道:“跟猿小青成親是真的。”

偉大古神沒有聲音。柴阿四又道:“也不知道您什么時候恢復道軀,重返巔峰,來不來得及為我們主婚呢!”

“你這小妖!怎么敢像哄猿夢極一樣,來哄本座?!”偉大古神的聲音好像是真的生了氣。

但相處這么久,柴阿四早已不似當初那樣誠惶誠恐,沒皮沒臉地笑道:“我的上尊爺爺喲,小妖哪敢哄您!猿夢極是什么東西,也能跟您比?到時我若成婚,您若復原,來賀的賓客怎有俗輩,起步怎么不得是小蜘蛛小猴子他們?區區一個猿夢極,還奢求長席呢,遞帖的資格恐也未有!”

“你以前不是喜歡蛛蘭若嗎?”偉大古神道:“正好都在此間探索,我幫你追求她,怎么樣?”

“還是算了吧!”柴阿四倒是對古神的本事深信不疑,但只是笑道:“那女妖心思忒深!今天一瞧,就覺著不是一路哩。小妖以前啊,是沒見著好,沒腦子瞎想,就想那最有名氣最漂亮的。真跟小青妹妹在一塊了,哪還顧得上七想八想,心里滿當當的都是她哩。每天嘬上她一嘴兒,滋味美得很!上尊您是過來妖,您肯定懂!”

偉大古神最后只能道:“看著路吧,別想太多。_o_m”

柴阿四倒還有些不習慣,偉大古神的聲音,今天怎的這般溫柔?

但他也不會特意去討罵,便又同猿夢極說笑起來。

左一句英明神武,右一句天命貴胄,哄得猿夢極眉開眼笑。

整個神霄之地的六支探索隊伍里,他們這隊的氣氛,反而是最融洽的。

因為都認為自己能吃定對方,不把隊友當威脅。故是極能容忍,很愿意配合。

摩云城中,虎太歲輕聲而問:“妖族地獄,有誰聽聞?”

他的腳下,匍匐著猿老西的殘軀。身前不遠處,是香消玉殞的猿小青。

此外還有瑟瑟發抖的花果會眾嘍啰,噤若寒蟬的犬壽曾、猿甲征。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螻蟻。

臉上總是帶笑的蟬法緣道:“撮爾小教,左道旁門,編造些傳說隱秘,四六不著。這有什么值得在意?”

“那也未見得!”麂性空的聲音迭迭回響:“有的歪理邪說,編著編著,信的人多了,竟就成了真,也得了‘正’,這事不也常有?”

鹿西鳴倒是認真地討論了一下:“生死是永恒的命題,職死之神的傳說一直都有。記死者、黑鐮刀、靈之界、食魂巨犬諸如此類,屢見不鮮。。(本章未完!)

不過說到地獄,在人族那邊神道大昌的時候,倒是很盛行此等說法。”

“這個無面毛神卞城王還學貫妖人兩界啊。精華/書閣·無錯”蟬法緣笑道:“可見悟性不俗,興許與我佛有緣!”

“人族神道時代流行的地獄之說,是不是還有牛頭馬面那些?”蛛懿微微抬眉。

鹿西鳴溫聲道:“可不是么!”

這兩位絕美女妖,一者在天,一者在地,一者繞花,一者照月,倒是相映成趣,美不勝收。

唯獨一個風輕云淡,一個郁結難解。

“又是將妖族獸化的那一套,毀文淆史,其心可誅!”蛛懿恨聲道。

虎太歲也不理會她這惱意是對誰,只將大手一抬,便通過冥冥中的某種聯系,捕捉到了事物根本,五指合握,遂是握住了一個神光環繞的神塑。

此神塑通體慘白,詭異無面目,在那大手中仍自掙扎,如有靈知一般。

“嗯?”

虎太歲隱約感應到了什么。

天妖之軀,道則自有。在他的手背之上,黑色的筋絡一根根凸出,起伏不定,如同蒼茫大地,翻滾地龍。其間又隱有青芒紅芒錯雜如織,好似大潮滾滾,江河如流。

見此一幕周邊幾位天妖各有所思。

但倏然一只玉手探了過來,蛛懿壓住了他的手背,鳳眸隱煞:“我天息荒原的子民,你還要殺多少?”

在剛才那一瞬間閃過的殺機里,虎太歲儼然是要通過這無面神塑,將其所勾連的所有信徒,全部抹去!

殺戮本非什么大事,一個孱弱教派的生滅也不會有誰在乎。

只是,教宗也殺了,神源也斷了。還殺死這么多小妖,究竟有什么必要?

蛛懿傷重之軀,仗著猿仙廷的支持,才得以與這些不速之客并立,本不欲計較太多。但凡事可一可二豈可再三?

虎太歲殺猿老西她看著,殺猿小青她看著,現在一次性要殺這么多天息荒原出身的小妖,她也能看著?那蛛家還鎮什么天息荒原,趁早都隨她撒走便是了!

赤月映照著古今不變的世情,暗流在長夜涌動。

虎太歲抬眼瞧了這位天蛛娘娘一陣,琥珀般的眼睛清亮無比,忽地嗤道:“也忒小氣!”

手背上黑色的筋絡只是輕輕一彈,便已將她的手彈開。”讓我來瞧瞧,這位遠古閻羅神……在哪里。”

終也是放過了心中一閃而過的煩惡念頭,專注于追索那個很有嫌疑的毛神他剛才有一個瞬間,對這個無面教產生了厭煩…甚至稱不上厭煩,只是有些無端生出來的“太舒服”,便為這一點不舒服,就打算將整個教派所有信眾都抹去。

克己自制,努力修行,是為了攀登到修行更高處。如今他已經站在超凡絕巔,還要克己自制,那不是白努力了嗎?

但一瞬間的情緒終是小事,相較而言,倒不如探知蛛懿的情緒底線,從而更進一步了解她的傷勢來得重要。

那無面神塑固是神異之物,卻也無法承受虎太歲的恐怖力量,只是一個閃念,便已化作齏粉,在指縫間簌簌而落。

“怎么樣,找到了嗎?”鹿西鳴很有興趣地問道。

在場這么多巔峰強者,唯獨她對這小小的無面神保持著好奇。

虎太歲若有所思地看向柴家老宅:“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方才我反溯信仰通道,跨過香火之墻,找到了這位無面神的軌跡。祂與神塑的聯系非常微弱,甚至有意分割。祂好像并不在意這個教派,不在意這些信仰之力,又或是謹慎得過了頭。祂好像…進入了神霄之地!”

聞聽此言,幾位天妖皆露驚容。

從猿老西這位無面教教宗的實力,以及整個無面教的規模,不斷判斷出那個無面神的實力,理當只在毛神層次。

可區區一個毛神,怎么可能瞞過幾個天妖的視線,悄然潛。(本章未完!)

進神霄之地?

那神霄真秘的詳盡細節,知聞鐘可都照得清楚,一眾后生晚輩在爭鋒,何曾有什么毛神在其中!

是誰被代替?是誰有問題?

柴阿四?太平鬼差?蛛猙?羽信?

雖然說有神霄密室隔絕內外的原因在,他們這些天妖不好動用過多力量去窺探,免得神霄之地自毀但神霄秘地中,幾個天榜新王層次的俊彥都在,還有靈覺非凡的鹿七郎。

如此近距離接觸,一個毛神,怎么瞞得過他們!?

“現在看來,神霄秘藏這局棋,存在于暗中的布局者,就是這一個了。”鹿西鳴揣測道:“但以衪展現出來的實力,應不能夠。除非…這所謂無面神真是什么古老神祇,現今正在復蘇的過程里,所以懂得一些遠超過他當前層次的手段?如此也解釋得通,祂為什么并不在意這部分信仰之力,因為對一個輝煌過的古老神只而言,這點信仰之力確實是杯水車薪。只需要留存一部分,做個助燃死灰的火折子便是。”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個無面神背后還存在著某個勢力,他只是擋在前面的幌子。

但參與這一場爭奪的,既有古難山和黑蓮寺,還有太古皇城下轄的叁個大域領袖,那些隱藏的龐然勢力,反倒是不太可能輕舉妄動了。

虎太歲抬著眼眸:“我現在倒是越發好奇,那是個什么東西了。什么古老不古老的,時間帶給弱者的只有腐朽!從古到今的神,遍手去數,能讓我等忌憚的,又有幾個?”

說著他又看向真妖蛛弦:“治下這么多稀奇古怪,遍觀妖界也不多見,你真就一點也不知情?”

蛛弦勉強道:“柴阿四往日并無異常,這無面教也是最近興起……”

“行了。”蛛懿澹聲打斷了她的解釋,弱者的解釋也是最無用的事情。

這位天蛛娘娘只是道:“不管衪是怎么進去的,怎么瞞過了神霄大祖的布置,終歸是要出來的。咱們都在這里,不是嗎?古神也不是沒死過曾經不能延續輝煌,幾千幾萬年后,反倒有資格崛起?世間恐無這樣道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蟬法緣和麂性空,也是虔信者。

對于所謂的古老神祇,還是有一定的敬畏存在。

并不摻和這樣的討論,只是不咸不淡地又討論了一陣佛門正統的歸屬。

而隱秘之中,有這樣的聲音在傳遞——

“看來他的極孽妖魔心已經快要壓制不住,所以才需要拿小妖來泄殺意。”

“未見得,他慣來霸道,拿蛛弦、拿犬應陽不都如此?”

猿仙廷那才是真霸道,虎太歲心思深著呢。他既然肯停手,紫蕪丘陵于此局所布設的關鍵,應當落在羽信或者那個蛛猙身上。

“怎么不是熊三思?”

“熊三思越是神秘,越是個幌子。”

“依你來看,他是要成了?”

“那也說不準。不過成和敗,要看天時地利人和,有時只在一念間,你說呢?”

虎太歲一直想要結合人、妖、魔三族之長,窮極天地之理,成就世上最完美的道軀,以此跨越絕巔之上。

這一點世俗不知,于某些存在而言,卻早已不是秘密。

當然,這一份‘知道’,又成了秘密本身。

“你覺得熊叁思手上捏著什么牌?”

神霄之地里,同樣有聲音在討論熊三思。精華/書閣更新

溫和的聲音,慈悲的眼睛走在林蔭小道,黑蓮覆蓋腦門的鼠伽藍,竟意外的寧靜祥和。

旁邊是瀟灑直行,目不斜視的鹿七郎:“你若想死,就盡管對我出手。”

“鹿公子對貧僧誤解很深啊!休聽那姓羊的胡言,他們古難山慣會騙人…嘿嘿。”在刺骨的寒鋒前,鼠伽藍散去了左手的法印:“公子為何走得這樣快,路邊也不搜尋一下,不怕錯過什么。(本章未完!)

線索?”

“我找線索,不靠眼睛。該有自有,無緣不求。”鹿七郎道:“比如你明明不怕我,何必裝得怕我?”

“靈感王嘛,我知曉,知曉。”鼠伽藍道:“你怎么看熊三思?”

“你好像對他很感興趣他是你此行的目的之一?”鹿七郎大踏步前行,明明是疑問的語氣,卻有一種篤定的味道。

“怎么會,虎太歲脾氣那么臭,誰敢瞎惹?”鼠伽藍打了個哈哈:“剛剛在太平鬼差身上,你好像發現了什么?”

“不如說說看,你對柴阿四有什么判斷,或者說,你察覺了什么?我見你明里暗里看了他幾回,他身上總歸是有什么格外吸引你的。”鹿七郎輕聲道:“你我其實沒有什么利益沖突,目標應該也并不一致就當交換情報略。”

“柴阿四很自信,他有把握擊敗我們所有。他的那種自信,是裝不出來的,有著非常堅實的底氣。就像羽信,哪怕是站在熊三思旁邊,也總是掩蓋不了心虛。”鼠伽藍也不拒絕,慢條斯理地道:“他在心口那里藏了什么東西,或許是一面護心鏡。那東西就是他的倚仗,不管與誰對峙,他總是下意識的以心口要害相對…”

鼠伽藍說著說著,聲音漸漸消失了。

因為踏在枯枝敗葉漸無聲,長路依然不見盡處。

他的佛、他的靈山都很遠,越來越遠,且不可回溯。

而在某一個瞬間,他恍惚看到,就走在他旁邊的鹿七郎

這位來自神香花海的瀟灑貴公子,忽然皺紋滿面,青絲成雪,佝僂老邁,就好像步跨過了漫長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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