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五十七章 抬棺守門,天涯釣龍

清心小筑里,重玄勝繼續講述釣海樓的歷史。

“近海群島現存的大部分宗門,都是天下赴海那一戰之后所新建。在此之前的海上宗門,幾乎都傾覆在海族的進攻里。只有一個宗門是例外……”

重玄勝想了想,又道:“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兩個。”

“哪兩個?”姜望問。

“一個是旸谷,一個是釣海樓。”

“旸谷?”

釣海樓姜望已經知道,而旸谷這個名字,實在叫人無法不生出聯想。

神話里的日出之地,即為“旸谷”。

曾經統合東域的龐然霸主,也以“旸”為國名。

西北至無盡流沙方止,西南停于夏國劍鋒山前,西進中域,與景國爭雄。彼時的旸國如日中天,說是日出之國,并不為過。

嚴格來說,現在的近海群島,曾經也是旸國的領土。

“之所以我對這個宗門的說法有變化,是因為,作為宗門,它的確是從天下修士赴海那一戰之后建立。但它駐守海疆的歷史,卻遠遠不止這些年。”

重玄勝態度很認真地說道:“它的前身,是旸國守海的一支軍隊。駐守海疆的歷史,幾乎與旸國的歷史一樣悠久。但是在旸國瀕臨滅亡,末代旸君大肆抽調軍隊,上演最后瘋狂的時候,唯獨這一支軍隊,拒絕回援國都。”

“因為他們認為,相較于旸國的輝煌,他們有更值得守護的事物,那就是人族海疆的安寧!”

“正是因為這支軍隊和釣海樓,以及近海群島原先那些宗門前期的堅守,才能夠等來后來的天下修士赴海,將海族重新逐回迷界之后。”

“但是在那一戰結束,海疆重獲安寧之后。那只軍隊的主帥,便橫劍自刎了。因為旸國已亡,皇室血脈斷絕,他身為旸國的將軍自覺有負國恩。在他死后剩下的人便繼承他的遺志,繼續鎮守海疆。他們都是旸人但旸國已滅所以他們以‘旸谷’為名立宗,寓意永遠在日出之地抬棺守門!以示不忘故國。”

姜望長嘆一聲:“可歌可泣!”

“至于釣海樓……”重玄勝說道:“他們的歷史更為悠久。據說是在席卷近古時代的浩劫中,海族卷土重來。釣海樓的祖師坐鎮天涯臺。牢牢守住海疆一人一竿,天涯釣龍!所以天下都承認釣海樓在近海群島的權利,哪怕后來旸國獨霸東域、虎視天下之時,也不曾驅逐釣海樓。”

一人一竿天涯釣龍!

這是何等威風,何等氣魄!

“令人心向往之,恨不能親見!”姜望嘆道。

“當然,這只是釣海樓的傳說,并沒有史料佐證無法確定真偽。但釣海樓在抵御海族的事情上,千百年來的確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重玄勝輕輕拍了拍腦袋,似乎也覺頭疼:“總而言之釣海樓有輝煌的歷史,偉大的貢獻強勢的實力并且有近海群島首屈一指的影響力。你要動搖他們已經定下的海祭活動可能性幾乎沒有。”

“我叔父的確在近海群島上經營,但一來我們并不親近,二來我重玄家在海上的影響力實在不夠,就連崇駕島都是才從田家手里換來,且只有十年開發權。我壓上所有籌碼,也沒辦法在近海群島跟釣海樓站上同一張賭桌。”

重玄勝的叔父重玄明河,是老侯爺重玄云波的第四子。常年在海外發展,很少回臨淄。

他三哥重玄明山的戰死,有很大一部分責任在他二哥重玄明圖的身上。所以對于重玄明圖的兒子重玄勝,他難免感情上也很復雜。這么多年倒是未有怎么刁難過重玄勝,卻也沒怎么親近過。

兩人上一次聯系,也是因為姜望的事情,重玄勝搜集海宗明情報的時候,特意請托了他。彼時他倒是沒有拒絕。

但今次不同。一個海宗明,且離了近海群島,重玄明河或許不在意,隨手就辦了。涉及整個釣海樓,他有心也無力,或者也未必有心。

以重玄勝的家世,重玄勝的智慧,都說此事幾乎沒有可能。

那就說明想要救下竹碧瓊,的確是困難重重的事情。

姜望比任何人都要相信重玄勝的智慧,篤定其人的判斷。

但他雙手扶劍,劍橫于膝,只道:“竹碧瓊是為我受刑,沒有她的消息,我那時不可能反殺海宗明。”

他的聲音很平靜,因為平靜而顯得更堅定:“就算沒有可能,我仍須盡我所能。”

重玄勝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道:“蚍蜉撼樹肯定無用,欲搖大樹,須借狂風。”

他并不情愿說這些,不愿意姜望為一個竹碧瓊做太多事情,但更不想眼睜睜看著姜望徒勞冒險。

畢竟正是這樣的姜望,這樣言出必踐、重情重義的姜望,才在當初得到了他的信任。并且切實陪著他一直走到現在。

所以他終于還是給出了他的建議:“旸谷在迷界拼命太過,勢力始終難以發展,其余宗門缺乏底蘊,更少威望。今時今日,在近海群島上,其實只有我大齊的聲音,能夠與釣海樓相比。但是大齊的聲音,不是你或者我的聲音。你我都遠遠代表不了大齊。”

所以誰更能代表大齊呢?

以姜望現在的層次,還沒有隨時陛見的資格。最能代表大齊的帝君,他們想都不用想。其余什么鎮國大元帥,大齊國相,都是如此。

他能夠接觸到的,也就是姜姓皇室的幾位皇子皇女。

如姜無庸這樣毫無希望的皇子,肯定不行。

有資格在某種程度上代表大齊發出聲音的,也就是那幾位“宮主”。

可是向有意龍椅的皇子靠攏,對重玄家來說,這是很危險的失分行為。重玄家本身的實力底蘊,根本無需扶龍。

所以只能姜望自己出面。以他個人得名義請托。重玄勝以及他身后的重玄家,不會在這當中發揮任何作用。

那么這就是見證他個人價值的時候了。

或者說,是見證他在齊國人心中的價值。那種價值或許并不完全等同于姜望本身,但無疑更被人認可、更具說服力。

為姜望一諾,誰愿出價。

出價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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