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傾盆而下。
急促的雨聲敲擊得這個夜晚愈發冷漠。
以弱伐強須得奮盡全力,莊國沒有資格保留。
所以現在整個新安城前所未有的虛弱,連維持基本治安的兵力都不足夠。
發生在莊國首都街道上的這場戰斗,過了長達一刻的時間,都沒有人趕來。
大雨不停地撞擊著長街,這沉重的控訴持續了很久,街道兩側的房間里,才有人戰戰兢兢地冒雨出來,觀察情況。
自然也只能看到,一具被肢解成六個部分的尸體。
莊國副相,董阿的尸體。
姜望動手的時候,只是為了徹底殺死董阿,但卻在事實上,造就了如此殘忍的死狀。
接到報案的士卒趕來封鎖現場,在辨認出死者身份后險些暈厥。
那些事前被董阿驅散去休息的官員,陸陸續續都聚集到文華閣,卻許久都能沒商量出一個方略來。一秒記住http://
直到……祝唯我身纏烈焰,從邊境引戈城,破開雨幕飛來。
祝唯我大概從未把林正仁當做對手,自他那時候單舟直下望江城,林正仁閉而不戰之后,這個名字就被他丟在了腦后。
他后來借槍給姜望,還傳話林正仁若敢仗著修為欺人,以后見一次打一次,可謂是不屑到了極點。而林正仁也真就忍氣吞聲下來,從不正面相爭。
但在林正仁心中,他真正在意的對手只有祝唯我一個。當然,現在恐怕還要加上那個夜闖林氏族地,戴山鬼面具的男人。
莊國此次傾國而戰,幾乎調動了所有能戰之力,那些高層卻獨獨留祝唯我在國內。
這份不言而喻的期待讓林正仁深感緊迫,他非常明白在莊國高層的心中,祝唯我的分量已經超出所有年輕天才,儼然是被當做未來核心了。
但緊迫只是緊迫,他林正仁從來不會放棄。
這次莊雍大戰就是一個好機會,祝唯我當然是被寄予了期待,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被莊國高層當成“退路”、“未來種子”。然而這也注定其人在莊雍戰場上無所建樹。
在這場十分關鍵的大戰中,他若是能夠表現亮眼,摘取足夠的功勛,未嘗不能后來居上。
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林正仁才決不允許任何人影響自己的行動。
帶著人在雍國嶺北府四處掃蕩,驅趕民眾去鎖龍關前,這種事情并不復雜,只要心狠即可。而他完成得非常出色。
此時林正仁停在空中,對著一名匆匆趕至的紅面老者行禮。
“祭酒大人突然來此,可是有什么緊急軍情宣告?”
這紅面老者乃是國道院祭酒章任。
國道院院長向來是國相兼任,但國相是沒有多余的精力來管理國道院具體事務的。實際上的國院院長,其實是祭酒。
對于章任,林正仁自是十分熟悉了。
被驅趕的雍國百姓在腳下排成一條長龍,不停往前。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人高舉火把。莊國方面自然不會為這些被驅趕的百姓提供懸明燈。
他們的落腳點是宜陽府鎖龍關前。
只是現在看來,恐怕不太來得及了,形勢變化得太快,太劇烈。
章任低頭看了一眼,忽然問道:“林正仁,你以為驅趕這些普通民眾,要如何才能發揮作用?”
林正仁一時摸不準他的想法,謹慎答道:“大人們發下來的物資,不就已經說明了想法嗎?”
章任不動聲色:“你且說說。”
祭酒的問題不能不答,林正仁想了想,還是如實說道:“我看后軍準備了許多斷紋符,可見上面已有想法。到時候驅逐這些雍國民眾攻城,讓他們手持斷紋符往前,破壞一道陣紋即可退回免死。韓殷如果下令斬殺他們,必然失去民心,如果不管他們,則鎖龍關大陣必破。”
章任嘆了口氣:“用此法攻城,就算得勝,恐怕也民心難服。”
“祭酒大人說得是。”林正仁很謹慎地斟酌著語氣:“不過現在恐怕管不了那許多,眼下勝利最重要。至于民心這種東西,最易愚弄,可以慢慢調養。”
章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個人才。”
林正仁雖然與章任接觸過不少次,但這等人物,總是不露喜惡,骨子里的真實性格難以琢磨,林正仁自己也沒有把握,無法判斷自己的回答會不會讓章任滿意,
因而只是謙虛道:“祭酒大人過獎了。”
“是有個任務交付你。”章任輕輕將這個話題揭開,好像真只是隨口問問,轉道:“新安城那邊出了一些變故,具體什么變故我還不清楚,因此要選幾個機靈點的國院弟子回去看看,有什么情況第一時間回報。”
他看著林正仁:“我看你就很聰明,非常適合這個任務。”
林正仁臉上無悲無喜,叫人無法分辨他的真實情緒。
聞言只是拱手一禮:“承蒙祭酒大人看得起,正仁自當領命。只是嶺北府的這檔子事情……”
“這你無須擔心,我自會找人接手。”章任拍拍他的肩膀:“你辦好這件事便行。”
“學生遵命。”林正仁躬身領命而去,一轉身,眸中閃現一抹狠色。
新安城發生變故?
國相都不知道那里發生了什么,卻叫我去?
這是嫌我死得不夠快啊……
他在心里冷笑,但面上沒有表現出半分。
因為面對國院祭酒,他并沒有拒絕的權利。
林正仁從來是一個非常清醒的人。在他自己的判斷體系里,不能冒的險絕對不冒,不該做的事情絕對不做。
甚至于對章任的不滿,都被他很快拋到腦后,轉而只留下更重要的信息和判斷——章任大概是祭酒當久了,忘了世間的殘酷,如今可能更看重心性仁厚的人。如果以后再與他接觸,就要調整表現了。
想著方方面面的事情,林正仁還是踏上了回轉莊國的路。
從嶺北府返回新安城,一路上全都是莊國大軍的控扼范圍,大可放肆疾飛。
就算只是為了做個樣子,他也不能太拖延,讓那些同樣接到命令的師兄弟跑到前面去。
臨近華林郡的時候,林正仁才緩慢下來,極其謹慎的觀察情況。
讓他意外的是,華林郡非常安寧,毫無動蕩。
預想中的危險并未發生。
這種疑惑,一直延續到他踏進新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