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舟記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別來無恙

鎮妖司在選址和建筑布局方面都是專門請了高人設計,此人就是大雍天策府的第一智將陸星橋,陸星橋出身九幽宗,但是他和潛心修煉的師兄岳陽天不同,陸星橋天資過人,雖然入門九幽宗,但是他并未選擇靈修之道,更多的精力都花在鉆研星象五行,機關術數方面。

很快他發現自己的興趣并不在靈修之上,認為自己并不適合留在九幽宗,就向宗主岳陽天主動提出離開,岳陽天尊重他的選擇,并破例保留了他九幽宗弟子的身份,但是陸星橋自從離開九幽宗之后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似乎單方面和九幽宗劃清了界限。

陸星橋先進入了八部書院,后來得到先帝的垂青,特許他進入天策府,陸星橋利用這個機會花了七年功夫閱讀了天策府的秘密藏書,實現了修為上的跨越,都說陸星橋多智近妖,可知天命斷生死,不過陸星橋在數月之前奉旨外出尋找長生之藥,只可惜還沒等他回來,皇上已經死了。

鎮妖塔獨特的建筑結構可避雷電,自從建成之后,還從未有過雷電擊中鎮妖塔的事情發生。

眾人望著那如同紫色巨蟒一般的閃電不停擊落在鎮妖塔的塔尖頂部,一個個勃然色變,這分明是避雷符陣失靈的表現,而且這一道道密集的天雷迥異尋常。

洛東城握緊雙拳,大吼道:“諸君聽令,即刻趕回鎮妖司,不得延誤!”說話的時候,他已經一個箭步向前方跨去,足尖在屋脊上一點,身軀騰空飛升而起。

秦浪見識過洛東城的御風術,利用驚人的彈跳能力飛升到空中,然后利用風力滑翔,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目的地,速度超過了他的馭甲追風,洛東城不愧為鎮妖司最強的金巽護衛之一。

所有鎮妖司的人在聽到洛東城的號令之后全都放下手頭的事情向鎮妖司沖去。

從這群人的舉動中,秦浪感到一種山雨欲來般的深重危機感。

陳薇羽俏臉也失去了血色,輕聲道:“不好,鎮妖司出事了。”身為鎮妖司司命的女兒,鎮妖司的命運也和她息息相關。

秦浪這才意識到自己目前也是鎮妖司的一員,他轉身向鎮妖司奔去,陳薇羽叫住他:“等等我,一起去!”

鎮妖塔在電閃雷鳴中轟然崩塌,原本深藏于塔底的七層妖獄暴露于天光之下,空中的烏云全都向七層妖獄聚集,逆時針旋轉,中心部分不停向下延伸。

“四面八方照妖鏡!”

伴隨著一聲大吼,鎮妖司周邊箭樓之上升起了八面直徑在一丈左右的照妖鏡,每面照妖鏡由四名三品鎮妖師驅動,八道青色光束向七層妖獄的中心位置投射過去。

即便是鎮妖塔被雷電毀去,七層妖獄仍然擁有著妖犯不可逾越的十二道禁制,這八面照妖鏡就是為了防止妖犯逃脫的后備措施,除非到緊急狀況才會使用,其實用處不大,如果有妖犯逃出了七層妖獄,又豈會在乎這八面照妖鏡?照妖鏡起到最大的作用應當是讓妖犯顯形,及時察覺它們的動向。

七層妖獄如同大地上裂開的一張大嘴,天空中的烏云被這張猙獰的大罪源源不斷地吸了進去,一時間北風呼嘯,雷電交加。

烏云不斷向鎮妖司的中心聚集,聚集的過程中云層逆時針旋轉不斷擴張,形成一道黑色的巨大龍卷,仿佛有人用一桿大筆攪動了一池墨水,黑色龍卷波及之處,墻倒屋塌,宛如摧枯拉朽一般將鎮妖司的內部建筑夷為平地,而且這龍卷仍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擴展。照妖鏡投出的八道青光在黑色龍卷的面前簡直微不足道,光芒靠近黑色龍卷的邊緣就隨之變形彌散,威力不可同日而語,別說洞察妖物的位置,光芒甚至無法穿透黑色龍卷的表層。

洛東城的身軀已經出現在鎮妖司的上空,大喝一聲:“金光倒射玉樓臺!”

金色長槍宛如一道疾電般射向黑色龍卷,飛行的過程中,長槍一化為二,二分為四,倏然之間已經化成漫天金色光束,洛東城身為鎮妖司司獄,七層妖獄如果被破,他首當其責,所以在察覺到鎮妖塔被雷電擊中之后,洛東城第一時間率領眾人返回,試圖亡羊補牢。

洛東城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極其嚴重的錯誤,萬花樓的金光示警現在看來根本就是柳細細的調虎離山之計,利用陳薇羽的安危來吸引鎮妖司傾巢出動,為毀掉鎮妖塔制造良機。

洛東城出手就全力以赴,接連使出了他的兩大殺招,以金光倒射玉樓臺極速啟動,真正的殺招卻是將金槍幻化為千萬道金光的萬道金光罩鼎爐。

千萬道金光照亮了鎮妖司上方,但是當金光射入黑色龍卷之中的時候,如同石沉大海,金光頃刻間就被黑色龍卷吞噬得干干凈凈。

洛東城面露惶恐之色,金槍乃是他千錘百煉的法器,斬殺妖魔無數,想不到在這黑色龍卷的面前連掙扎之力都沒有,就被吸了進去。

此時鎮妖司的那些鎮妖師和護衛紛紛趕到,他們各顯神通,紛紛祭出法寶,一時間漫天法寶亂飛,誰都看不清真正的敵人是誰,只能認準了那黑色龍卷狂轟亂炸。

黑色龍卷明顯加快了旋轉的速度,輻射的范圍越來越大,鎮妖司中心的建筑一個接著一個倒塌,坍塌碎裂的磚石被黑色龍卷吸引了進去,在旋轉中相互碰撞發出噼里啪啦轟轟隆隆的巨響,猶如沉睡的遠古巨獸蘇醒。

洛東城雙目中充滿了惶恐,他充分體會到了什么叫無助和絕望,攻擊鎮妖司的對手太過強大,就算他們這里所有的力量加在一起,也不堪一擊。

秦浪和陳薇羽乘著馬車來到了鎮妖司,看到滿天旋轉聚集的烏云,陳薇羽的神情也變得空前凝重,她準備進入鎮妖司,秦浪攔住她道:“你進去好像也無濟于事。”

陳薇羽咬住櫻唇,黯然道:“這件事因我而起,我豈能置身事外?”她已經意識到整件事是一個局,柳細細的真正動機原來是在這里,之前困住他們只不過是為了吸引鎮妖司的力量前去救援。

遠方一道黃光由遠而近,卻是古諧非從墓園一路趕到了這里,在兩人的身邊停下腳步,一邊擦汗一邊感嘆道:“好霸道的妖氣,我有生以來從未見過如此霸道的妖氣!”

嘭!嘭!嘭……

頭頂傳來八聲巨響,卻是八面照妖鏡同時碎裂,碎裂的銅片如同勁弩激發,射入周圍鎮妖師的體內,頃刻間二十四名鎮妖師死于非命。

黑色龍卷已經覆蓋了鎮妖司接近一半的面積,而且還在不停向外擴展著。

洛東城雙目赤紅,在黑色龍卷的面前,七層妖獄布下的禁制根本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大聲吼叫道:“天雷地火!布陣!”

鎮妖司的圍墻之上升起一百零八道沖天火焰,這是鎮妖司最后一道防線,一百零八名鎮妖師會同時引動雷決,其威力足可將七層妖獄夷為平地,天雷地火引動之時,整個鎮妖司和七層妖獄會玉石俱焚,這一百零八名鎮妖師也無法幸免于難,必須抱著和妖犯同歸于盡的必死決心。

古諧非慌忙阻止陳薇羽和秦浪繼續向前,緊張道:“快,走,離開這里越遠越好,天雷地火,他們玩真的,這是要同歸于盡啊!”

洛東城披頭散發,傲立于箭樓之上,引領一百零八名抱定必死之心的鎮妖師同聲高呼:“無上玉清王,統天三十六。九天普化中,化形十方界。披發騎麒麟,赤腳躡層冰。手把九天同,嘯風鞭雷霆。能以智慧力,攝伏諸魔精。濟度長夜魂,利益於眾生……”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聲震云霄,這咒語用必死的決心和信念鑄成,即便是身在鎮妖司外的秦浪三人也聽得血脈賁張。

陳薇羽的眼圈紅了,心中充滿懊悔,今天的這場劫難因她的冒失而起。

秦浪也感到內疚,如果不是自己去找陳薇羽,也不會讓她身陷萬花樓,從而引發這一連串的事件。

空中黑云劇烈翻騰著,閃電如萬千條蛇蟲在云層中穿梭閃動,一百零八名鎮妖師要以身引雷,凝聚雷電于中心集中轟擊那巨大的黑色龍卷。

“如彼銀河水,千眼千月輪。誓於未來世,永颺天尊教!”

群情激昂的鎮妖師們紛紛張開雙臂,做好了以身殉職的準備,天空中的閃電相互連接形成了一道不規則的閃電鏈環,閃電照亮了鎮妖司,照亮了赤陽城,墻上的火光直沖天際,當火光連接到閃電鏈環之后,籠罩范圍內所有一切都將灰飛湮滅。

洛東城也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七層妖獄被破,妖犯逃離,他也將面臨死罪,與其負罪而死,不如義勇捐軀,就算刑徒也有血性。

雨在此時落了下來,閃電并未引動風雷,卻帶來了一場空前狂暴的冬雨。

冬雨徹骨寒冷,冷凍他們身體的同時也澆滅了火焰,云層中的那閃電鏈環閃爍了幾下頓告消失,一眾鎮妖師神情愕然,失靈了,他們的天雷地火陣在即將引動的時候偏偏失靈了。

洛東城的面龐被冬雨打濕,比起這徹骨冰雨更加寒冷的是他的內心,功虧一簣,想要毀去七層妖獄的最后希望破滅了,他已經預料到妖獄被破,妖犯四散逃離的景象,無力阻止。

洛東城抽出了自己的佩劍,就算戰死也不可以放棄。

黑色龍卷漸漸逼近了鎮妖司的外墻,鎮妖司內部的建筑多半已經被夷為平地。

洛東城怒吼道:“來吧!妖孽!敢現身和我一戰!”

此時遠方忽然一道白色的亮光劃破了漆黑如墨的黑色云層,瞬間來到了鎮妖司的上空,一道白色的身影懸停于空中,二十五六歲年紀,相貌英俊,白衣勝雪,站在風雨中,身上卻沒有一丁點被雨水沾濕。

古諧非瞇起小眼睛向空中望去,低聲道:“華云樓?這貨怎么跑到這里來裝逼了?”

華云樓右手一揮,一道青光在空中幻化萬千,卻是一口青色飛劍,于空中瞬間分解,千萬口飛劍形成一面接天連地的劍陣,呼嘯向那黑色龍卷排浪般攻去。

黑色龍卷迅速旋轉,千萬口飛劍圍繞龍卷輪番刺殺,那龍卷在飛劍的攻擊下終于停止了膨脹,開始回收。

洛東城等人本來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心,卻想不到在最后關頭竟然有救星出現。

眼看著那黑色龍卷迅速縮小,最后鉆入了七層妖獄那殘破的缺口之中。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空中響徹。

“好你個華云樓,俯瞰眾生的九幽宗什么時候變成大雍朝廷的走狗了?今天的這筆帳我給你記下了。”

華云樓雙手負在身后,萬千飛劍光芒隱去重新合為一體,縮小之后隱沒于華云樓的身上,華云樓一雙冷澈的眼睛望著地面上巨大的缺口,輕聲道:“鳳九重,我等你!”

“呵呵呵……”笑聲漸漸消失于七層妖獄的地洞之中。

鎮妖司只剩下周圍的院墻,包括鎮妖塔在內的所有建筑全都被摧毀。

洛東城和那群鎮妖師死里逃生,可他們絲毫沒有感到幸運,七層妖獄已破,不知里面的狀況究竟如何?第一時間進入七層妖獄檢查損失情況。

秦浪幾人目睹了全部過程,秦浪心中暗忖,鳳九重可不就是姜箜篌讓他調查的那個妖犯嗎?看今天的情況,鳳九重十有八九已經越獄成功。他不想和華云樓見面,準備悄悄撤離。

還沒等他離開,華云樓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他的前方。

古諧非笑瞇瞇招呼道:“喲,華先生,別來無恙啊!”他也是自來熟,一個在眾生院混了三十年都沒能被錄入九幽宗門墻的修士,雖然他有幸見過幾次華云樓,可高高在上華云樓怎會記得他。

華云樓壓根沒有理會他,雙目盯住秦浪:“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