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吼聲在車間里回蕩著。
章越臉上滿是瘋狂之色,如果不是衛淵那劍架住,恐怕早已經撲上來咬在后者脖子上,原本毫無異狀的身上,妖氣濃郁地讓衛淵眼睛都有些發疼,章越已經徹底妖變,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本能和對血肉的渴望。
衛淵想到章小魚的懇求,閉了閉眼睛。
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底神色已經轉冷,劍鋒震顫,一股氣機直接震開章越,重重一腳踏在章越胸口,在其已經逐漸超越凡人的體魄之下,妖魔化的章越生生被踹開數米。
手中八面漢劍趁勢追擊,斬落之時,不再留情。
真正能夠讓劍法突飛猛進的方式,毫無疑問是實戰。
衛淵現在的劍術已比一開始的自己強了太多,劍招凌厲,招招都是奔著搏命的路數去的,不是原本普通人的章越能比,那狼狽不堪的妖道士回過神來,面色一變,連連催動金鈴,讓章越攻勢越來越瘋狂。
衛淵一劍劈下,和章越交錯雙臂擦過去,崩出一串的火星子。
然后瞬間疊步后退,腳下踏一縷清風,轉眼就出現在妖道身前,旋身橫掃,劍鋒震顫發出凄厲長鳴,這一招破綻極大,但是殺傷力也極強,那道人似乎極不擅長近身搏殺,連連后退。
八面漢劍斬到腰間,一串符紙都給打散。
在那道人腰間割出一道傷口。
劍勢不絕,氣勢不絕,衛淵左手斷劍拔出,在橫掃之后猛地踏步前刺。
斷劍直指眉心。
老道士退了一退,眼下反倒躲避不及這雙劍連綿。
可不等招式用出,背后惡風呼嘯,章越嘶吼著撲殺上來,衛淵不得不翻滾避開,招式向后格擋,一陣錚錚巨聲,衛淵硬生生接了這一招,加上中途收勁的緣故,一時間只覺得肺腑一陣腥甜,強撐著吐氣開聲,雙劍將章越逼退。
只是那章越的手掌撕扯,還是險險將他衣服撕開一道裂縫。
他步法再差一絲,可能就得受點傷。
老道士已受了大驚嚇,狼狽后退,連連晃動金鈴,聲音狠厲:
“殺了他,殺了他!”
“五路猖神兵馬何在,速速前來護法,前來護法!”
車間里一時陰氣森森,從那老道士背后竄出了許多惡鬼,都穿著古代的軍服,還有幾個穿著鎧甲,旌旗獵獵,看上去倒像是精銳的樣子,衛淵將斷劍收回,左手拈起破煞誅邪符,在劍身上一抹,劍氣堂皇正大。
那諸多鬼兵沒有鬼將統帥,不成氣候。
先前在別墅里就涌出來過,被衛淵撬動妖力的一招劍氣御風打得倉皇而逃,眼下見著這短發道士又起符拔劍,渾身上下煞氣騰騰,一個個都有些不敢過去,老道士心中氣急,連連催動符法,但是這些鬼兵眼下一盤散沙,你上前去我便下來,這邊上去那邊就退下、
老道士道行被破,反倒沒法子正常驅使。
當下劇烈搖動金鈴,要章越先充當鬼將。
法器里貼著黃符,上面符咒卻不是朱砂,而是人血。
這法器里困住了章越三魂七魄。
以魂魄驅肉身。
老道士急促喝道:
“五猖鬼將,速速聽我調遣,護法殺敵!”
但是這一次章越卻沒有動作。
老道士聲音狠厲急促:“五猖鬼將,速速聽令!!”
“速速聽令!”
章越動作卻始終僵硬著,衛淵順著他的視線,看到自己的衣服剛剛被勁風撕開一道口子,一串吊墜露出大半,在外面掛著,而章越的視線就死死地盯著那一串吊墜,眼睛瞪大,雖然沒有恢復神智,卻也已經淚流滿面。
老道士也注意到這一點。
眼神戾氣閃過,張口噴出鮮血,強行控制諸多鬼兵朝著衛淵殺上來。
與此同時,一道暗光在諸多鬼兵當中閃過。
他自己則是奔向掙扎著的章越,只恨剛剛自己被那雙劍攻勢駭得后退,眼下距離章越倒是更遠了些,衛淵手中八面漢劍抬手一抖,局勢急迫,撬動妖力,橫斬一劍,劍氣摻雜狂風,將這諸多鬼兵打退。
掌中寬劍一橫,只聽得叮一聲脆響,一道綠油油長針直接擊在劍身上。
綠針化作一條碧色毒蛇,繞過劍身往衛淵掌中咬去。
斷劍劍光一閃而過,直接將這蛇斬做兩斷。
而這個時候,那奸猾老道已奔到章越身邊,咬破手指,指尖血在章越背后起符,是大兇的血符咒,正面廝殺,那老道士萬萬不是衛淵的對手,但是論道做法打醮,起符開壇,衛淵卻拍馬比不上這左道宿老。
只是轉眼,符頭符膽已成,馬上落下符腳,這血符就成了。
衛淵抬手抓起那一道吊墜,猛地朝著章越拋去,抬掌御風,妖力此刻裹挾一道消災驅邪符,混著吊墜落在章越前面,大聲怒道:
“小魚還等著你回去!”
老道士落下最后一步,道:“起猖!”
消災驅邪符燒成灰燼。
而章越妖氣更為濃郁沉厚,已經抵達讓衛淵都感覺壓力的程度。
背后隱隱虎咆鳥唳升騰。
老道士冷笑一揮金鈴,三魂七魄驅使,從容朗聲道:
“五猖鬼將,速速將那人與我擒來!”
章越昂首嘶吼,然后猛地轉身,在持劍衛淵注視之下,仿佛瘋狂一樣反噬了那老道士,手掌抓住老道手臂,尖銳牙齒猛地咬下去,伴隨一聲凄厲慘叫,老道士抓著金鈴的手臂直接被咬斷。
金色鈴鐺墜在地上。
妖魔化的章越瘋狂撕咬向老道士。
伴隨著一道倉惶低喝,老道士衣服一下癟下去,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一道黑色枯草編織成的小人兒,滿身邪氣。只是從眉心裂開,上面的邪氣也都散了個干凈。
替死擋災法。
衛淵認出這個術,劍身上卻還有剛剛斬下的老道士鮮血,千里追蹤符在,那老道士絕對跑不遠,衛淵看向章越,妖魔化的章越像是瘋了一樣,瘋狂啃咬撕扯著那斷裂的手臂,吞吃下肚。
最后清明下來的時候,手臂已被啃食大半。
章越臉色一變,劇烈干嘔起來。
然后摔倒在地,金色鈴鐺里有他的血和一縷魂魄,現在他反噬了那老道士,這術直接逆轉,章越身子顫抖,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有手臂上的鱗片,鱗片間隙的白色絨毛,張了張口,淚流滿面。
最后凄厲長號。
衛淵心中無言,俯下身將那染了血的吊墜拿起。
章越看著自己的手,感覺到了本能對于人類血肉的渴望,他淚流滿面,看向衛淵:
“小魚她……”
衛淵道:“她沒事。”
聲音頓了頓,道:“她說她不怪你了。”
章越摸著吊墜,笑了起來,卻又流出眼淚,擦了擦眼淚,把吊墜放在旁邊,看向沒有移開腳步的衛淵,看到他腰后別著的斷劍,道:“兄弟,借你的劍用一用。”
衛淵無言,反手拔出那柄利器,扔給章越。
斷劍倒插在地。
章越拔出劍,反手插入手臂,面色煞白,然后低吼用力,把那非人的鱗甲一片一片撬起來,扔到地上,又把滋生出的白色絨毛用劍刃刮去,右臂在剮去鱗片以后已經是血肉模糊,又依次把左臂剮去,將臉上白色絨毛同樣去掉。
看上去鮮血淋漓,卻是個人樣子。
章越雙手托著劍還給衛淵,然后踉踉蹌蹌站起來,一腳把那金鈴踏碎,淚流滿面:“兄弟……我不是妖魔對吧,我不是妖魔,我是個人,我是個人啊……”
“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魚。”
“她那么小,她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想她活著,就想她活著。”
男人淚流滿面,重重叩頭在地上,手掌死死拉著衛淵的褲腿。
衛淵抬手去攙扶,然后頓了一下。
氣機已絕。
章越不愿作為吃人的妖魔,主動踏碎了那個本命金鈴,已經斷了氣,魂魄被邪術反噬也已散去,手掌還死死抓著那個吊墜,衛淵俯身,將吊墜拿起來,佩戴在胸口,頓了頓,手拈黃符,緩聲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頭者超,無頭者升,槍誅刀殺,跳水懸繩。”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討命兒郎。”
“敕救等眾,急急超生,敕救等眾,急急超生。”
章越身上執念緩緩散去。
手掌還死死抓著衛淵,衛淵道:
“放心,小魚不曾作惡……我會盡力給她找一個妥善去處。”
在一掙,果然松開。
衛淵轉身越過章越。
抬手,拔劍。
殺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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