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易回河的慘劇虞允文當然也是比較清楚的。
當時究竟死了多少人,宋政府還是有過統計的,也知道一個大概的數字,但是從來都是諱莫如深,沒有什么人主動提起過。
黃河一旦決口會造成多少人的死傷,別人不知道,可作為高級官僚的虞允文還是知道的。
盡管如此,
就眼下來看,他實在是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我也是沒辦法,但凡軍隊爭點氣,不求戰勝,哪怕只是守住城池,能夠阻止明軍長驅直入,
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虞允文閉上眼睛,凄愴道:“可是大宋的軍隊經過十幾年的休戰之后,是真的已經崩壞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吃空餉的吃空餉,疏于訓練的疏于訓練,已經腐敗到了極點。
廷秀,你不知道,我去視察軍隊的時候,那模樣令我震驚,不訓練,聚在一起打馬吊,賭錢,喝酒,武器不保養,都生銹了,弓弩堆在一邊,
全是蜘蛛網,
連戰甲都銹蝕了。
這種軍隊能打仗嗎?能打勝仗嗎?顯然是不行的,
所以重建尚且需要時間,但明國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咱們把軍隊重新整頓起來,
除了這個辦法,
我沒有其他的辦法……”
楊萬里長嘆一聲。
“你總是喜歡把問題當成是你一個人的問題,你若是能多相信其他人一些,說不定就會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也說不定。”
“那是什么辦法呢?”
虞允文盯著楊萬里。
楊萬里抿了抿嘴唇,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沒有辦法。
見楊萬里不說話了,虞允文便苦笑了兩聲,搖了搖頭。
“沒辦法吧?好了,這些事情也就不要再說了,事已至此,我不想再糾結,這一次若能扛過去,一切都會變好,要是扛不過去……絕對要扛過去!”
虞允文再次堅定了信念,絕不服輸,絕不放棄。
稍晚些時候,夜色降臨,虞允文和楊萬里商討接下來的戰術的時候,一個禁軍打扮的傳令兵來到了城墻上,向虞允文傳達皇帝的召見命令,說皇帝召見虞允文商討和明軍作戰的事情。
虞允文點了點頭,看向了楊萬里。
“看來官家和我一樣都是不放心的,可能還有什么事情需要和我商議,你在這里幫我盯著點,我且去。”
“好。”
楊萬里暫時接下了這個任務。
他跟著前來迎他的幾個禁軍士兵一起往皇宮方向去,到了皇宮門口,按照慣例交出身上的武器,接受搜身,然后整頓衣冠,踏入皇宮。
搜著搜著,虞允文感覺有點不對。
負責搜自己身子的那個禁軍士兵看起來挺緊張的樣子,好像正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怎么你很緊張的樣子?第一天來當值沒見過我?”
“是……是的,小人之前一直病著,今兒個是第一次當值……”
“哦。”
虞允文腦袋里想著之后該怎么和皇帝分析當下的局勢和之后該做的事情,沒有繼續在意這個行動異常的禁軍士兵。
這段時間他進宮就和回家一樣,輕車熟路,沒什么好在意的。
搜身結束之后,虞允文獲準入宮,他快速進入宮廷,想著盡快完事好回到城墻上繼續整頓軍隊。
明天就要開戰了,他要抓緊一切機會用盡一切辦法把能做的事情都給做掉,以防不測。
結果進入皇宮之后還沒走幾步路呢,幾個身強體壯的禁軍士兵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躥了出來,一把將虞允文摁倒在地,快速控制了他的四肢不讓他亂動。
一個士兵眼疾手快的把一塊布直接塞進他的嘴里防止他叫喚,其余幾人掏出繩索,把虞允文捆了個嚴嚴實實,可以說是比五花大綁還要五花大綁。
虞允文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撂倒,正發懵呢,又給塞住了嘴巴發不出聲音,緊接著四肢就被捆了起來,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
他這才反應過來,拼命扭動自己的身體,然后發出嗚嗚的聲音,整個人像是一條在烈日暴曬之下苦苦掙扎的蚯蚓一樣。
他很快就不這樣做了,一方面確實太累了,一方面他看到了幾張他認識的面孔。
沈該,周麟之,還有……張浚的兒子,張栻。
他們……
要做什么?
為什么要把自己綁起來?
這是要政變?
看著虞允文驚恐的神色,張栻滿足的笑了起來。
“虞相公,沒想到吧?您素來瞧不起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可是這叫您自投羅網的,便也是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虞允文被塞住嘴巴,說不了話,只是因為悲憤,發出了嗚嗚嗚的聲音,看上去非常滑稽。
沈該冷冷的笑了出來。
“好了,敬夫,不要繼續在這里浪費時間了,把他帶上,咱們去天子寢殿。”
天子寢殿?
他們要干什么?
虞允文很用力的扭動身體,瞪大眼睛看著沈該。
“是不是想知道我們要去做什么?”
張栻湊到了虞允文面前,笑著說道:“我們要去天子寢殿請天子退位,退位讓賢,然后擁立賢能新君,在新君的命令下,與明國簽訂和約,結束戰爭,維持大宋的存續。”
虞允文瞳孔一縮,心中大為驚駭,立刻開始扭動身體,不安的發出聲音。
沈該冷下臉。
“張司令要的是活人,但沒說不允許受傷,打!”
沈該也是給虞允文惡心到不行,想起過去被虞允文懟的過往,現在新仇舊恨一起算,看著虞允文被強壯的禁軍士兵拳打腳踢,頓時大為舒爽。
眼看著虞允文被拳打腳踢,與他有過一些合作的周麟之有點看不過去了,低聲道:“行了吧?這幫丘八下手沒輕重的,真要打死了人也不好向明國人交代。”
沈該瞥了虞允文一眼,開口道:“行了,扛起來,繼續走。”
虞允文被拳打腳踢的夠嗆,渾身疼的無法正常思考,好一陣子沒反應過來,等身體稍微適應了這種疼痛之后,便發現自己已經被拎到了趙昚寢宮的外頭。
一種濃重的驚恐和絕望席卷了他的內心。
他意識到了,這是一場宮廷政變,一場突如其來的由沈該和周麟之發起的宮廷政變,參與者大概就是負責宮廷保衛工作的禁軍。
而他,已經落入了他們的掌控之中,對這場宮廷政變已經沒有了任何辦法。
而非常可怕的是,他不知道這場政變的目的是什么。
是針對他,還是針對皇帝本人,亦或是整個大宋?
難道說沈該已經投敵了?
這是一場里應外合的行動?
整個大宋就要被他們賣掉了?
一群內侍宦官被參與宮廷政變的士兵抓了起來,大喊大叫試圖反抗的被當場砍死,不少宦官、宮女血灑當場,嚇得其他宦官和宮女趕快停止了動彈,老老實實跪在地上一聲也不敢吭,只敢悄悄掉眼淚。
沈該和周麟之行動起來的時候,趙昚對于這場宮廷政變沒有任何察覺。
他正在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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