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準備攻城的消息傳來,群臣集體震動,他們不約而同的直接來到皇宮懇求趙昚停止無謂的掙扎,接受明軍的要求,避免臨安城重蹈當年開封之覆轍。
他們痛陳當年開封被攻破之后城內人等的悲慘遭遇,請求趙昚理智對待這件事情,不要和明軍死戰到底。
他們深深的記得當年開封城內發生的事情,記得除了皇室蒙難,他們這些大臣也沒好到哪里去。
絕大部分大臣都被搜刮了全部的財產,還有一部分倒霉蛋因為和皇室的關系太近,從而和大量皇族一起北上遼東苦寒之地,受盡屈辱,死在當地,再也沒有返回故土。
這關系到他們的切身利益,如果明軍真的攻城,而宋軍真的受不住,他們就會重蹈覆轍,成為永遠的笑柄。
因為明國已經取代了金國,擁有金國全部的國土,也掌握有遼東苦寒之地,想要把他們流放到傳說中的五國城,一點也不難。
利益受損,他們不能忍耐。
他們不能也不敢把自己的命運和家族的命運寄托在一位剛剛登基的皇帝身上。
誰敢相信這位皇帝能夠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所以不單單是當朝文武百官了,現有的皇親國戚,趙構沒有帶走的后宮嬪妃,還有那些之前被明國送回來的北宋宗室們,全都哭著喊著跑到皇宮里請求趙昚保住臨安,不要讓臨安遭到戰火損傷。
他們哭著喊著,聲音非常凄慘,聲勢非常浩大,把趙昚辦事的宮殿堵得水泄不通。
內里是請求趙昚審時度勢的宰輔們。
外邊是哭喊著求他投降的統治集團。
史浩孤獨的站在另一邊一言不發。
趙昚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包括曾經堅持抗擊的主戰派們,曾經上書給趙昚讓他堅持抗擊的主戰派們也有大部分熄了火,不再言語。
事到臨頭,這些“硬骨頭的主戰派們”還是非常惜命的,不約而同的閉嘴,甚至有一些人還混在請求趙昚投降的官員群體中一起起哄,給趙昚施加巨大的政治壓力。
這巨大的政治壓力幾乎摧垮了趙昚,讓趙昚痛苦不堪。
當他知道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們都在懇求他不要繼續抵抗下去的時候,深切地感受到何為君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的苦楚。
被金國和秦檜一黨打斷了脊梁骨的官員們終究沒能重新挺直腰桿子,在明國大軍的威懾之下,跪下了。
滿朝文武百官,只剩下三個人依舊頭鐵上書表示要和臨安城共存亡,甚至請求登上城墻抗擊敵人,守護大宋的尊嚴。
這最后三份堅持抵抗的表奏在很多人看來可笑的很,毫無意義,但是在趙昚看來,這是他心中最后的安慰。
司農寺主簿韓元吉。
敕令所刪定官陸游。
中書舍人虞允文。
這三個名字被趙昚記住了,這三個人讓趙昚明白滿朝文武雖然多位貪生怕死之輩,但終究還是有愿意挺直腰桿做人的官員存在的。
然而,僅僅只是三個人,并不能支持趙昚繼續抵抗。
他甚至可以想到,這是群臣的最后通牒了。
作為一個剛剛登基的還沒有穩固勢力支持的皇帝,除了史浩之外他并沒有其它的鐵桿支持者,現階段他的皇位其實是不穩的。
尤其在這個時候,趙構不在,沒人為他撐腰,如果他一意孤行,真的到了危急時刻,極有可能引發宮廷政變,從而失去皇位。
疲憊到了極點的趙昚終于支撐不住了。
事實上這就是群臣的最后通牒。
盡管楊存中作為代表的軍方勢力沒有表態,還守在城上,擺出一副要和明軍決一死戰的態勢,但是如果群臣都想要投降,不想抵抗,那么楊存中一個人如何能力挽狂瀾呢?
而且此時此刻,一些大臣是真的已經有了不臣之心。
他們謀劃著趁著趙構不在、趙昚地位不穩且動搖的時刻推舉趙佶在遼東生下的兒子趙鐵使或者趙頑使做皇帝,帶領他們投降,以渡過難關。
他們不想和趙昚一起死,也不想和趙昚一起被俘虜北上失去自由自在奢侈榮華的生活。
原先群臣確實沒什么選擇,除了趙昚之外很難立刻推舉下一個合適的皇帝,但是明國把北宋宗室送了一批回來之后,他們有選擇了。
他們有趙佶的兒子可以做備用皇帝候選人,也能順順當當的成為皇帝,如果趙昚真的“冥頑不靈”的話,他們就決定拼著大逆不道之名,也要把趙昚趕下皇位。
哪怕趙構回來以后會很生氣,也無所謂了,誰讓最重要的時候你不在呢?
你自己跑了,留下我們吃苦受罪,有這種道理?
所幸趙昚沒有堅持到他們決定動粗的時候。
群臣的丑態讓趙昚徹底絕望,讓他失去了最后的反抗之心,他讓史浩攙扶著他走出了宮殿,面對著一派凄慘景象的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們,他悲憤交加的發表了宣言。
“朕哪怕戰死也不愿屈膝投降,區區明國大軍不能奈何朕,而你們卻往朕的胸口狠狠插了一刀,讓朕無可奈何!朕不是為自己而降,是為你等而降!你等貪生怕死,卻要朕背上千古罵名,成為投降天子,你等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說完,趙昚哭喊著對不起祖宗、臣皆亡國之臣等等之類的話語,離開了議事宮殿,回到了自己的寢宮。
接著趙昚授權給史浩,讓史浩代表他去和城外明軍簽訂和平協定,所有條件都可以接受,唯有之前說過的歲幣減少問題可以多做爭取,多少還能為大宋減輕一些負擔。
一場很有可能會發生的宮廷政變落下了帷幕,趙佶的兒子終究沒有那個運氣重新登上皇位。
五月初九日清晨,史浩懷著沉重的心情抵達了明軍大營,穿過了守備嚴密蓄勢待發的明軍攻擊軍陣,與周至還有周志學三度見面。
這一次史浩沒有多做糾纏,而是順順當當答應了明軍的要求,賠款也好,歲幣也好,割地也好,稱臣也好,全都答應了。
這款被稱為《臨安條約》的協定就這樣正式簽訂了。
雙方都沒有更多的糾纏,唯有歲幣方面,因為答應了第三款和第四款條件,所以明軍方向也做出了一些讓步,將歲幣價碼調整到了二十五萬兩白銀和二十五萬兩絹布的等級,和當年金國一樣。
歲幣規定可以用其他物資折價算入歲幣供給當中,但是歲幣內容之中至少要保證十萬兩白銀和十萬匹絹布的提供,也就是說折價范圍為十五萬兩白銀和十五萬匹絹布。
折價物資的范圍也有嚴格規定,黃金可以,糧食可以,一般布匹可以,整修黃河所需要的建材也可以,包括提供給明國修筑黃河的勞動力也可以用于折價。
可以折價的基本上都是有廣泛用途的市場硬通貨,包括人力資源,都是可以用來辦事的,而沒有奢侈品的存在。
史浩簽訂條約的時候,雖然心痛難耐,但是也察覺到明國政府和南宋政府的不同之處,意識到了這場失敗并非毫無緣由。
他們似乎真的只是為了辦實事而發起戰爭,并非是為了顏面、名分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戰爭有著極為明確的導向和目的,不達目的不罷休,達到目的就立刻停止行動,令行禁止。
或許,就算軍隊比現在更加強大,南宋也不是明國的對手。
不知為何,史浩忽然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這樣的想法讓他自己都覺得驚悚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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