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軍侯的身上突然多了幾分孤獨執著的氣質,人還是那個人,但內在卻已是大大的不同。
“想不到當初斬出的一些雜念,竟是被不朽神王塑造成這般扭曲的人格。更想不到的是,有人能夠通過這一點關聯直接影響到我本人。”
他慢條斯理地看著夢冰云,盤皇生靈劍不知何時已是橫擋在虛空劍之前,金色的劍氣凝成一層水晶,附著在劍身上,擋下了本該必中的一劍。
不同于冠軍侯的大而無當,此刻強行占據其人的存在,有著發揮盤皇生靈劍所有威能的實力,雖然不具備仁愛、勇氣等品質,但他可以強行驅使神劍。
“閣下便是夢神機吧?”
虛無一的視線落在夢冰云眉心處,似乎要透過那一只豎瞳看到遠在虛空之中的對方,“夢宗主在三百年前的前世曾經親手斬殺自己心愛的女人,以此達成太上忘情之境,我自聽聞此事之后,便一直相見夢宗主一面,今日總算是得償所愿了。”
淡淡的話語之中有著平和平靜,和冠軍侯可說是截然相反,令人有種如沐春風之感。
只是他這揭露夢神機過往的話語,卻顯露出一絲針對的意味。
夢冰云眉心的豎瞳之中多了一道剪影,隱約間,可以看到一位道人正在轉身,側視著虛無一。
“親手斬情,實際上算是落了下乘,未得忘情真諦,你也無需以此來我心境,這過往,我早就放下了。”
淡漠的聲音憑空響起,夢冰云此刻面無表情,收劍背身,劍身藏于身后,卻似隨時待發,一股無形的殺機在虛無一周身上下游走。
當年夢神機實際上已經真正陷了進去,情深難忘,不得不以殺身手段了斷情緣,如此才算是未被破去心境,破去自身的道術修為。這般手段,非是忘情,只能算是絕情,落了下乘。
但楚牧可不是夢神機,他的心境比之夢神機還要超拔,夢神機所遺留下的問題對他來說,從來不是問題。
虛無一想要以此來攻心,未免太小看他楚某人了。
“如此,倒是我小看夢宗主了。”
說話之時,虛無一身上血肉顫動,像是有一條條蟲子在皮膚下蠕動一般。
冠軍侯天資不凡,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了武圣實力,但比起虛無一來說,這身體還是太弱太弱,他需要以自身拳意強行調動氣血,壓榨身體潛能,如此來應對敵人。
同時,虛無一對于那大千世界的第一人也是相當感興趣,想要看看對方的底細。
未來,他定會與其相對,與其交手,提早了解,也是應該的。
雙眸之中露出狂熱和執著,那是堅定一切的求道信念,是對強敵的渴求。這虛無一,實乃狂人。
“逢神殺神,逢祖殺祖,逢父母殺父母,逢親眷殺親眷,以執著的道心殺出自由自在的真我。”
豎瞳中的身影看出了對方的狂態,幽幽嘆道:“當你的父母親眷,壓力肯定不小。”
平靜的外表下藏著一個狂熱的靈魂,說的便是虛無一這種人。也不知道他的父母平時是如何與他相處的。
有這樣一個兒子,天外天領袖虛易的壓力一定很大。
虛無一一字一頓,如敲鐘鼓地道:“舍道之外,再無他物。”
話音甫落,他陡然棄劍握槍,那大槍上的百只眼瞳亮起詭異的紫光。
盤皇生靈劍雖強,但終歸與其不合,反倒是這神槍乃是殺伐利器,正合虛無一這“無人不殺”的殺意。
這一瞬間,便是雙方動手之時。
冠軍侯身體上那銀白戰甲陡然泛起赤芒,銀光流轉,一個呈現女性姿態的光人從其身后冒出上半身,雙臂如蛇,鎖向脖頸。
冠軍侯征討西域,曾收服一女神納為姬妾,這女神名為“寒月”,并非真實的人體肉身,而是信仰念力所成的生靈,可化作銀月戰甲,使得冠軍侯擁有飛天之能。
只不過連冠軍侯原來的神魂都被陷仙劍意同化,更何況是身上的神靈。在虛無一動手之時,女神同時出手襲擊,試圖扼制。
“天芒角神鎧。”
虛無一只將長槍一轉,那槍身上的百只眼睛就如水一般流動,覆蓋全身,形成似黑似白,如眼瞳般深邃的角質,額頭更是長出了兩只長角。
他如在世魔神一般,氣血如浪,轟然震散身上的戰甲,那女性光影帶著短促的哀嚎化作光塵。
“內家粉碎法。”
氣血爆碎穴竅,蒸騰成霧,槍影如針,刺向夢冰云周身大穴。
這“內家粉碎法”對內可如“天魔解體大法”一般搏命,對外則可令敵方穴竅盡毀,虛無一甫一出手,便是敵我皆殺之招。
“絕仙。”
夢冰云眉心豎瞳綻放異光,那背在身后長劍如神龍般自肩上游走而出,穿空劃界,萬千槍影悉數完納。
劍勢如魔,爆發殺音,絕仙劍光交錯往來,如天羅地網般罩下。
孰料虛無一卻是身影閃爍,如夢如幻,如露如電,肉身真身似是化作幻影,在變化萬千的絕仙劍網中穿梭,穿過了重重交織而成的空間之痕,欺身接近,一拳搗來,便是千軍萬馬般的狂烈攻勢,千道槍影,千種拳意的攻殺。
快!快!快!
肉身的速度,卻是比夢冰云神念運轉之速還要快,虛無一的意志完全凌駕在這具身軀之上,再有“內家粉碎法”綻放短暫的光華,令得這具身軀使出種種匪夷所思的功法。
近身搏殺,武道遠比道術更強更猛。
“天道之輪。”
夢冰云眉心豎瞳之中,那一道剪影已是化作一尊天輪,轉動之間,周身空間都變得如泥沼一般凝滯,千道槍影都如同慢動作。
融于豎瞳之中的九劫鬼仙念頭爆發出威能,楚牧操縱著夢冰云的身軀,揮劍如輪,盤皇虛空劍劃出滿月般的劍輪,無數劍影瞬時絞殺。
“涅槃。”
無窮無盡,無邊無際,神念駕馭意志,以絕仙劍氣導引出絕世劍招。
“空空蒙蒙。”
虛無一在空中留下一道血紅的軌跡,氣血升騰成血焰,再度使出先前那玄虛莫測的身法,身體穿梭空間,游走縱躍,便是連凝滯的空間都難以留下他。
但是這一次,楚牧已是適應了這降臨之軀,空間的軌跡在眉心豎瞳之中洞若觀火,無數劍影交錯成一重又一重的劍影,切割空間,向中絞殺。
槍與劍,在空間的穿梭之中不斷碰撞,看似二人只在丈許之地激斗,但實際上卻是在不斷的空間穿梭中游走大戰。
“天命。”
以劍使刀,“太上三刀”扭轉萬象,劍輪組合,便將空間扭曲,顛倒錯亂,無處不在的劍影斬殺在角質層般的神鎧上。
“劫運。”
虛無一人槍合一,如天外游龍,飛身橫擊正面,槍尖刺在劍輪上,如火如光,爆裂如劫,在無處可逃之下,他選擇了強擊夢冰云的肉身,絕地反殺。
氣與血,槍與意,來自于天外天的強悍拳意充斥冠軍侯四肢百骸,強行驅動著這具身軀行那不可為之事,明明只是武圣之境,此刻爆發出的實力卻是不弱于人仙,甚至連那公羊愚都要在這一招之下飲恨。
“無用之舉。”
白皙纖細的手指在楚牧的操縱下劃出一個圓圈,空間如輪,分裂出重重障礙,那天外游龍般的一槍洞穿了百余層空間,卻依然未曾接近夢冰云毫厘。
槍勢終盡,劍影絞殺而來,刺破角神鎧,洞穿已經粉碎的穴竅。
赤紅劍意再度如同潮水般蜂擁而入,冠軍侯的腦海中,那模糊人影微微搖頭,嘆息道:“此身終究是太弱了。”
赤紅的劍意在腦海中具現成相,隱約可見楚牧的面部輪廓,在擊敗虛無一操縱的肉身同時,也宣告了強行樹立的防線也被攻破。
“但夢神機,冠軍侯敗了,我可沒敗。”
模糊人影長笑道:“我以洞徹你之道路,你要做高高在上的天道,掌控造化,運轉乾坤,但是大衍五十,天衍四九,你這天道之輪,還管不到遁去之一。”
“大道四九尚缺一,氣王遁去誰可期。武途漫漫多羈絆,世間何人不能殺。夢神機,你我他日再分勝負。”
模糊的人影陡然炸裂成無數的殘影,在赤紅血潮淹沒的前一瞬沖出了冠軍侯的肉身,只見外界天空中陡然出現鋪天蓋地的模糊影子,影影綽綽的,像是無數的飛鳥在遷徙。
虛無一的意志便化作這無數的殘影,鴻飛冥冥,徹底斬斷了和此身的聯系。
劍光散去,扭曲的空間恢復正常,夢冰云長劍低垂,冰冷的眸子看向前方那半跪在地的身影。
“遁去的一,虛無的一。”
眉心豎瞳之中傳來楚牧之聲,“好一個虛無一,虛易有個好兒子。但是你這遁去的一是否當真能遁去,還是兩說呢。”
盤皇虛空劍輕掃,那似黑似白的角質層緩緩褪去,露出了沾染著血色的骨架。
冠軍侯的身軀已是在激戰之中燃燒殆盡,所有的血肉都隨著氣血一同燃燒,化作血色氣霧在周遭散溢。
虛無一的目的很明顯,一是要斬斷和冠軍侯的聯系,二是要見識一下大千世界第一人的實力。楚牧的實力到底如何,虛無一又窺探到多少底細,這一點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但前面那個目的,他是百分百達成了。
冠軍侯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便是神魂都被虛無一的意志壓榨殆盡,毫無保留。
“好強!”
吉祥天撲扇著翅膀飛過來,滿臉的驚色,“武道人仙,竟然也能這么強。”
大千世界從古至今,皆是道術更勝一籌,那些遠古圣皇有九成九都是陽神強者,雖具有人仙境界的實力,但真正靠武道登頂的圣皇是寥寥無幾。
中古諸子百圣,個個鬼仙,無一人仙。
乃至到了當今,玄天館、大禪寺等大派,也是道術為尊。修煉《過去彌陀經》的鬼仙是方丈,而修煉《現在如來經》的印月則是屈居下位。
直到今日,吉祥天才真正見識到武道人仙的厲害,方才那短暫的激戰,當真讓她看得目眩神移,心神不能自主。
“道術修行長生在前,武道修行長生在后,人仙當真練到粉碎真空的境界,也是足以長生的,那不朽神王便是一大明證。但是若蹉跎時光下去,陽神還能保證強大的實力,而粉碎真空的武者能保留一半實力就不錯了。”
楚牧淡淡道。
這一點,還是以不朽神王為例子。
如今的不朽神王,怕是連全盛時期的五成實力都沒有,如此下場,當真讓人唏噓。
“那不朽神王和虛無一接觸,怕是也存著培養他成長之后吃了他,以此來延長自己的壽元,恢復自己的實力。這世界的修行本質,還當真是夠粗暴的啊。”
說到這里,楚牧也是發出感慨。
他將身體的掌控權還給夢冰云,眉心的豎瞳之中射出一道清光,落在那血紅的骨架上。
陰陽五行蘊生機,造化衍生,一絲絲血肉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在冠軍侯身上蔓延成長。轉眼之間,原本只剩骨架的肉身便已經再度恢復,便是連那武圣級別的氣血都被補滿了。
“冠軍侯還有用處,不過我雖能復原他的軀體,但其神魂卻是已經完全消散了,稍后你找個鬼仙奪舍吧。”
楚牧一邊叮囑一邊攝來盤皇生靈劍,赤紅的劍意如同潮水般淹沒這口遠古圣皇之劍,不斷同化內中的靈性。
“還有這口神劍,此劍正合陷仙劍意,今后同樣交由你來掌管。造物主以下的修行者只要受一劍,便會被同化思維,成為我最為狂熱的擁戴者。你以此劍給神胎埋下暗手,等待它真正的主人從冠軍侯手上將它奪走吧。”
“是,兄長。”夢冰云點頭應道。
她感應著身上的意志漸漸散去,心知楚牧已是離去,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氣。
每次附身,對于夢冰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若非萬不得已,她還真不想體驗被附身的感覺。這也是楚牧要吉祥天給她帶口信而非自己親自降臨意志的原因。
‘不過,兄長好像有急事,以往他不會這么匆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