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虛宮,元始殿。
當玉玄回到玉虛宮之時,他能夠明顯感覺到一股晦澀的破滅氣息在擴散,他不由微微皺眉,走向弟子傳訊告知他的元始殿。
等他到了元始殿,那破滅氣息就更為明顯了。
這讓玉玄的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
只因他知曉,能夠讓玉虛宮出現這股氣息的可能就只有自己的弟子。而以楚牧如今那鬼神莫測的境界,除非他受了極為嚴重的傷勢,否則是不會外散出這種氣息的。
他入了元始殿,果不其然看到了面色蒼白的楚牧。此時楚牧就隨意盤坐在元始殿盡頭中央的天尊像下方,身周縈繞著一絲絲淡淡的玄黃之氣,那是由他的血揮發而成的。
“你受傷了。”玉玄走近幾步,平淡的話語之中帶著關心。
“沒有大礙,”楚牧說著,微微調整了坐姿,道,“能夠在那種情況下只受這么點傷,已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情況了。”
敗齊天,傷長生,逼得女媧只能以太上魔尊來迫退楚牧,這一次,光從勝敗來看,楚牧已是勝績輝煌。
不過,從整體來看,女媧沒輸,凌仙都也不算輸,輸的其實就只有太乙真人和長生大帝,而長生大帝還奪回了半張封神榜,輸的也不算徹底。
總而言之,勝況并不是十分明顯,至少有一半敵人實際上并未受到太大影響,甚至于女媧還重生復活,并且奪得了混沌鐘。
“師尊,不周山那邊結果如何?”楚牧問道。
他從十萬大山離開之后就回了玉虛宮,只知道長生大帝確實奪得了半張封神榜,詳細情況卻是未知。
直接撕裂空間趕回來的玉玄回道:“太清道首奪取了原本屬于大乾朝廷的那一半封神榜,原本屬于大乘教的那一半被長生大帝給奪走了,但在這之前,太乙真人將東極青華大帝和后土皇地祗的神位從榜單上剝離,他與地藏依然不會受到封神榜影響,但其余大乘教之人卻是未必了。”
“不周山那邊,天王在乾帝離開之后,便駕馭天兵崖抵抗劍陣,在劍陣被你召回之后,他已趁機離開。地藏與大乘教眾人,也在之后退走。我等因為要決定要前去協助云中城,并未與他們過多糾纏。”
這樣的結果,并不出楚牧的預料。
楚牧微微沉吟,然后說道:“讓所有的人在云中城匯集,傳訊太虛道友,轉戰海外,并與上清道脈天云道、天劍閣、天武門取得聯系,務必要在半日之內抵達東海。”
太上魔道本身也是孤懸海外,不過是在北極之地,和上清道脈所占據的海外十洲三島相距甚遠,不過在如今的局勢下,楚牧相信這兩者是會有所勾連的。
不提太上魔尊本身和凌仙都之間的合作,光說太上魔尊現在和楚牧的對立,就足以讓這兩方站在同一戰線了。
太上魔尊突破的最佳地點,一是在北極,二便是在十洲三島。且無論他選擇哪一邊,上清道脈都會有所異動。
玉玄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在回來之前,也感應到了那無遠弗屆的氣機,知曉了有人在試圖進行突破。
從至人到至道的突破并不容易,參考太上魔尊上一次闖入補天道的行為,就可知他的突破并不可能一趨而就。他必須要有足夠的時間,且不受他人干擾的地點。
他不由將眉頭皺得更緊,只因他察覺到楚牧這般布置的背后,是試圖出手的決定。
讓云中城出東海,而并未下達另外的命令,顯然楚牧是打算親自對付太上魔尊。可現在的楚牧,他可是身受重傷啊。
不等玉玄出言相勸,楚牧又道:“便這般定了,一天之內,我會抵達海外。屆時······”
他微微垂眸,掩住那覆滅萬千生靈,屠戮一界之后的殺機,“我會與太上魔尊論個生死。”
誰將突破,誰將墜落凡塵,就看這一戰了。
太上魔尊此人步步失利,卻又步步靠近其自身的目標,甚至還讓凌仙都那邊鼎力相助,不得不說此人的計策排布大出楚牧之意料,他可謂是將一切有利因素利用到了極致,如此才能在楚牧突飛猛進的情況下反將了楚牧一軍。
這一次,是太上魔尊的劫,亦是楚牧的劫。
兩個人,必須要有一人成為另一人的踏腳石。
楚牧的決意,讓玉玄止住了勸說的話語,他眉心的“川”字平復了下來,道:“明白了,為師與其余人,在云中城等你。”
既是楚牧的決意,那作為師尊,玉玄也只有支持。
他這個徒弟,從來不會讓人失望,也從來不會失敗。
這一點,玉玄深信。
匆匆回來的玉玄又匆匆離去,元始殿的大門緩緩合上,掩去了射入殿中的最后一絲陽光。
“一天時間啊······”
楚牧微微輕嘆,突然道:“此戰,關乎我之未來,可說我之道途悉數寄托于此戰,老朋友,我還能相信你嗎?”
突兀的話語,突兀的話題,喚出了突兀的人。
在元始殿內一根玉柱之后,黑衣男子手持折扇,悄然轉出。
“這一次大戰之中,女媧復生了,”楚牧接著說道,“沒錯,就是那位圣人娘娘。她重生之后,直接前往了十萬大山,于十萬大山之中奪取了混沌鐘,并且之后迫退了我。”
“這位媧皇娘娘當真可為是智計高遠,她應該早在上一個時代就已經在混沌鐘內留下了后手,如此才能夠直接奪取混沌鐘的控制權。可問題是,她是如何知曉自己必定能獲得混沌鐘的?更準確的來說,她是如何確定那金烏太子不在十萬大山的?要知道,此前女媧一直都在我的體內。”
女媧智計深遠,早在無數年前就布下后手,這一點確實令人驚嘆,可她這一次的行動之順利,卻是不足以只用智計來形容。
女媧此前一直被困在楚牧體內,她所知道的都是楚牧所知道的,楚牧不知道的,她也不該知道。
以普遍理性而論,女媧是肯定無法確定金烏太子的本體是否在十萬大山的。
所以,她此行這般順利,必有其他因由。
思及此前楚牧的一點猜測,楚牧懷疑自己身邊有女媧的人。是這個人在楚牧都未曾察覺的情況下,向女媧傳遞了某些信息,讓女媧確定了十萬大山那邊的情況。
而這個人······
在楚牧心中,最大的懷疑對象,就是自己這位老朋友。
只因這位老朋友——楊戩,他和女媧的牽涉有點太深了。
先前在十萬大山中遇到的袁洪,他在封神之戰時就是被楊戩所擒。是楊戩去媧皇宮借來了山河社稷圖,埋伏了袁洪一波,才擒住袁洪。
如果女媧是在那時收服的袁洪,楊戩自然也是關系者之一。
另外,楊戩的妹妹,其所持的寶蓮燈也和女媧有所關聯。
再有,哮天犬那家伙以天狼神君的身份在十萬大山中生活多年,是有可能確定十萬大山中的情況的。此前哮天犬說不知曉十萬大山中的真正隱秘,但這并不代表他說的就是實話。
林林總總匯集起來,楊戩竟是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你有什么想說的嗎?老朋友。”楚牧看向自己的老朋友。
此時的楊戩,依然是以楚牧熟悉的面孔來與他見面,那張在大明世界中和楚牧有過交情······屬于李尋歡的面孔。
直到今日,楚牧依然不知道楊戩的真面目如何。
是與李尋歡有些相似?還是說截然不同。
不過無論如何,楚牧都已經對楊戩的身份有了猜測······他現在在明面上的身份。
楊戩苦笑了一下,打開了折扇,“你說的連我自己都懷疑自己了,但事實卻是,此事與我無關。”
他的臉上露出驚異之色,看向楚牧的目光中滿是探尋,“不得不說,女媧娘娘在你體內,這一點當真是叫人意外。任誰都不會想到,那位娘娘會這般藏身。”
“與你無關······”楚牧像是不欲多做追查,淡淡道,“最好是如此。你我皆是玉鼎一脈的人,真要論輩分,你甚至還是我祖師爺那級別的人物,若非萬不得已,我當真不想與你為敵。”
若無楊戩,楚牧還真沒法走到今日這一步,對方于他幫助甚多,于情于理,楚牧都不想與他為敵。
‘希望當真如此吧······’
按捺住心中的探尋之念,楚牧體內真氣運轉,那股彌漫四周的破滅氣息,越來越強,以致于元始殿中都出現了明顯的黑色霧氣。
他與天地為一體,在三才劫之后,楚牧便已是和天地時刻合一,他自身的變化也會引動周遭天地的變化,如今楚牧漸漸將延遲的傷勢扳回原本的時間,開始進行一元復始的毀滅再生,使得周遭天地也隨之出現變化,衍變出破滅的氣息。
楊戩也發覺了這一變化,他退后幾步,避開了越發濃郁的破滅之氣,道:“若是擔心我會背叛,你大可不必,因為我知道,唯有你有所成就,才能相助我一報師仇。在你回來之前,我會想方設法不讓太上魔尊成功的。”
說罷,楊戩又是退后幾步,身影虛化,像是一道風,輕輕地從大門縫隙中飄了出來。
在他離開之后,破滅之氣徹底充塞元始殿,漆黑的氣霧模糊了楚牧的身影,在大殿中洶涌滾動,像是一只無形的洪荒惡獸一般,釋放著讓人驚悸的氣息。
蹲坐在門外的哮天犬趕忙遠離大門,看著元始殿漸漸被黑霧籠罩,他驚懼莫名地道:“這是什么鬼東西,嚇死狗了。”
可吞萬物的天狗,此刻也是心有余悸,用前爪拍著胸膛。
“這是楚牧的決意。”
楊戩看著那籠罩元始殿的破滅氣霧,道:“毀滅的決意。接下來,他將要以一個世界的毀滅來推動自己的jing進,也唯有如此,才能讓他直接抵達至人巔峰,和太上魔尊競逐。只是希望,他不會被影響了心境吧。”
楚牧應當是曾經經歷過滅世的,這一點,楊戩早有猜想。
否則,楚牧不會在上清劍道上如此突飛猛進。但這一次,和曾經的滅世又有所不同。
曾經的楚牧,應當是借助摧毀某個支點,造成天災來覆滅世間的。那時候的他,絕對不具備直接滅世的實力。
而現在,楚牧卻是要以自己的雙手摧毀一個世界,然后,要以自己的能力,將世界重塑。
“滅世與創世,親手摩弄一個世界,塑造一片天地,希望這種經歷不要沖淡他的人性吧······”
楊戩緩緩嘆息一聲,收起折扇轉身,步履匆忙。
“汪!主人你要去哪?”哮天犬在后面急追道。
“去找三妹,問問她,這次事件是否與她有關。我是不想哪一天看到楚牧對三妹下殺手啊······”
聲音遙遙傳來,人已是不見蹤影。
天玄界外。
原本密布界外的雷網已是消失無蹤,長生大帝又是不惜代價搶奪封神榜,又被不講武德的某人斬了一斧,如今已是身受重傷,根本沒有余力再在界外攔截楚牧。
昆侖鏡于虛空中穿梭,每一次閃現都出現在一個世界之外。
由于之前有長生大帝攔截在外,楚牧甚至連用昆侖鏡搜索合適的世界都做不到,只能邊穿梭邊搜尋,試圖找到一個幸運世界,讓楚某人能夠降臨。
只是在搜尋途中,楚牧竟是發現了一件奇異之事。
——諸天世界,正在移動,向著天玄界方向移動。
這些原本乃是一體的世界,如今像是受到某種無形的引力,正在向著唯一的核心——天玄界移動。
‘諸天合一,天玄界的上限,將會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迎來不斷的提升。我的時間不多了。’
天玄界的上限提升,代表著那群古仙能夠不斷恢復實力,楚牧這個后輩若是不能跟上進度,遲早要被這日新月異的世界所淘汰。
他的時間,確實是不多了。
在沉思之中,一個造型頗為古怪的世界進入了感應之中。
楚牧從那個世界中感應到了極強的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