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西京,燈火闌珊。
疾馳的紅色伊蘭特,駕駛位的林建國,點了支煙。
這支煙,早在兒子那兒就想抽了。
“你都知道了?”
手中的利群,一口咂了半根,林建國的聲音,說不出的落寞。
“你那邊剛出結果,廠辦的小劉就給我通了信兒。”
副駕,一路默不作聲的寧婉,抿了抿唇。
新工作,新公司,新同事,新圈子,愛人這個年紀,從新開始,真的很難。
“果然,難怪你讓我去兒子那。”
夫妻多年,愛人什么性子,林建國懂,正因為懂,林建國才不好受。
要強了半輩子的她,遠比自己驕傲。
“不好受吧,放棄多年的事業,重新開始。”
“更心疼你。打小寧確診,就覺得虧欠兒子,算上小軍那筆錢,這下欠的更多了。”
“呵,債多不愁,為人父母,不就是給孩子還債的么。”
“能這樣想最好,這小子,我現在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搞得我好像能看懂似的。晚上沒咋吃,找個夜市兒喝點?”
“兒子喝粥,咱在外面喝酒吃肉,像話嗎?”
“所以他是兒子。”
“哈哈,有道理,走起。”
“往哪拐呢,回去放車,代駕可不便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父母有,子女有。
永松路18號,3L,衣帽間。
夫妻倆看不懂的兒子,這會兒也有點看不懂。
不知為何,家里的衣服,越看越丑。
這是品味提升了?因為做過幾天真白富美?
衣鏡前,若有所思的林寧,隨手給自己扎了個丸子頭。
睡了一天,不困,粥不頂飽,得去覓個食兒。
一小時后,車輛廠夜市一條街。
舍近求遠選這兒,是因為這里滿滿的人間煙火,是因為這里有屬于自己的回憶。
而這些回憶,足以抵消穿越,系統所帶來的玄幻感,可以讓自己更踏實。
沒錯,是踏實,作為身懷絕癥的崽,林寧不止一次懷疑這是場臨終前的夢。
就像看過的某部電影,就像.....等下,我爸?
明媚的大眼,瞪得溜圓。
愣在原地的林寧,不可置信的看著不遠處手里拎著支玫瑰的父親。
就是這個男人,任憑自己怎么說,都不肯留宿。
就是這個男人,前腳說有事,后腳卻跑來吃夜市,還拿了朵玫瑰。
媽蛋,難怪吃飯那會兒沒咋吃,合著是,等等,玫瑰.....
“買個煙,怎么這么久?”
胖嫂燒烤,人聲鼎沸。
小方桌前的寧婉,一邊說,一邊掃了眼愛人藏在身后的手。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送你一朵小紅花,獎勵這世間最偉大的母親,最好的妻子。”
“無聊~”
一記好看的白眼,送給一本正經的愛人。
借著林寧的視線看去,母親說了個啥不清楚,接花的動作,到是賊利索。
“說來慚愧,一晃這么多年,當初給你許下的諾,全沒實現。”
上肉,上酒,遙想年輕時跟愛人說過的豪言壯語,林建國悶了杯酒。
現在想想,還真是畫了個餅,球都不頂。
“怎么突然說這個?”
再次瞄了眼鄰桌背對自己的姑娘。似是發現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寧婉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揚起了個漂亮的弧度。
“算是有感而發,說好讓你過好日子,結果就成說了。”
“不許你這么說我男人,我男人才40,現在蓋棺定論還早。”
“哈哈,那讓你男人再拼一次?”
“拼吧,我支持你。”
“我,還有我~”
突然冒出的女聲,來自潛伏在旁,偷聽了有陣子的林寧。
除了林建國有被驚到,似笑非笑的寧婉,卻是和先前沒啥兩樣。
“你,你怎么把他叫來了?”
感受自脖子上的溫度,林建國剛點的煙,滅的賊快。
“我沒叫他。你下來,女兒家家的摟人脖子,也不怕人誤會。”
白色鴨舌帽,一次性口罩,白色短T,修身牛仔褲,小白鞋。
看著從身后摟著愛人的林寧,寧婉說到女兒的時候,特意給了重音。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倆居然背著我,我......”
我包呢?辣么大只Lv,就這么不翼而飛了?
“怎么了,你在干什么.....”
撅著屁股的兒子,也不知道在鄰桌翻騰啥。
看在眼里的寧婉,皺了皺眉,沒等說罷,林寧一邊說,一邊從屁兜拿過手機。
“一個壞消息,我剛放在凳子上的包不見了。”
“包?”“包?”寧婉,林建國,異口同聲。
“嗯,送我媽,我媽不要那只。”
眉頭微皺,想起兒子要送自己的那只Lv,最先反應過來的寧婉,急忙站起身。
“老林你去保衛處查監控,小凝跟我去治安辦報警。”
“好。”
“不急。”
抬手攔下起身欲走的父親,林寧笑著挑了挑眉,繼續道。
“這賊我要自己抓。”
“你?”
“沒跟你們說嗎,不算后勤,技師,管理,光司機我就有33個。”
“這,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
目瞪口呆,不對,瞠目結舌,也不對。
總之,林建國這會兒是真,看不懂兒子了。
“你是想借機試下在公司的話語權?”
說話的是寧婉,熟知林寧性子的她,并不覺得兒子是個好興師動眾的人。
“算是吧,主要還是我爸。”
“我?”
“都是未來同事,爸你不得認識下。”
接下來的半小時里,因為一只包。
車輛廠夜市一條街的兩個出口,多了總計33輛,粉色,BYD出租車。
就是這個夜晚,老實了半輩子的林建國,有生之年,第一次喝到攔都攔不住。
胖嫂燒烤,失而復得的林寧,端著酒,饒有興致的看著人群中一杯接一杯的父親。
真挺好奇,跟一群仿生人拼酒這事兒,算不算是人類史上的一次偉大突破。
“瞧你干的好事兒!”林寧身側,心疼老公的寧婉,沒好氣兒道。
“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我爸這樣。”目視前方,林寧的聲音很輕。
“不給媽媽個解釋?”
“爸這些年太苦,找個機會發泄下挺好的。”
“呵,算你過關。”
“媽,兒子敬你杯,這些年,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