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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觸摸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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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觸摸不到的人

在醫院的卓俊坐在那里,他是麻木的,很多人認為這個時候人會產生很多豐富的情感,也許是感傷,憂慮,擔心。

但此時此刻,對于卓俊來說,只是在大腦一片空白中等待命運的宣判,甚至不敢去想后果是什么。

卓向山已經推進手術室三個小時了,時間在一點一點的流逝,他們說這個手術,一個半小時就能下來。

卓俊知道對于手術而言,時間拖得越長,意味著變數可能越大,后續的結果越糟糕。

如果到時候下不來,那人可能就永遠留在那里了。

焦慮吧?更多的是茫然,惶惑,和一些身體微微的寒意,好像父子之間還有很多的話沒有說,好像自己還瞞著他很多事,好像自己這邊在拍戲,那邊讓同學打掩護,和他在竹林躲貓貓的時刻,就在昨天。

躲貓貓。

是啊,自己小時候,總是愛和他躲貓貓。

跑后面小溪去玩,跌進泥塘,不敢回家,后面父親在草坡上氣急敗壞的找到他,他還記得他手里抓起來的枝條,因為過于氣惱聲音發抖,“你個龜兒子的……野腳桿你到處跑,喊你不答應,喊你為什么不答應!?”

他記得那時候貪玩,謊稱學校要交資料費,每每讓卓向山從焉巴巴的錢包里,數出幾張錢來,他謊稱去踢球,其實和朋友躲進了網吧,因為玩得太晚,卓向山一家一家的找,后面他翻墻跑了,沒拿給他抓到把柄,開玩笑,從小到大,自己和他躲貓貓的技術,越加精湛。

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一次還是給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抓住了,他至今還記得卓向山像是貓抓老鼠一樣,躬著背貓腰躥到他那臺機子面前把他抓個正著的驚悚。以至于后來那幫朋友都說,你爸練過忍者吧。

那時挨了兩個耳光,覺得在朋友前丟臉極了,恨他入骨,恨不得他明天就被車撞死,或者自己出門就被撞死,讓他悔不當初。

那之后自己就在他最期望的學習上跟他躲貓貓了。學個屁,老子不想學了!

“三天兩頭請家長,三天兩頭請家長,我這臉都給你丟盡了,我現在接到你們老師的電話我腳都打抖,你什么時候能有點出息……”

“這次又考這么差,我就不明白了,別的哪個次次都能拿滿分,我都不要求你給我多高了,及格你都做不到啊?你是有多蠢?你考不上大學,以后去工地搬磚嗎?你以后怎么辦?別的家有家底,我們家沒那個條件!只能靠你自己?”

“我都不指望你了,你這回能給我考到四百五以上,能上五中就不錯了!”

“你連五中都考不上……家里哪里去給你湊錢教那么大一筆擇校費啊……你怎么這么不爭氣啊!”

“你這孩子,從小就沒讓我們省過心……”

“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心思不用到正道上,還在聽這些亂七八糟的歌曲,看這些小說!你怎么是個這樣的人?沒有一點血性!你能有什么出息?你說你長大了能有什么出息!?”

手術過去四個小時了。

時間變成了讓人最恐懼去感知的事情。

卓俊攥著手機,手機屏幕上播放著畫面,但他沒有開聲音,怕影響到手術室外等候廳靜謐到讓人窒息的氛圍。只有眼前的這部他投身其中的作品,能讓他不去考慮可能會面臨的未來,可能會宣判的結果。

他一遍遍看著手機上的屏幕,在旁人眼里,大概也沒有人會認為這孩子守著手術室沒心沒肺。因為每個人都看到他用力的瞪著手機屏幕,通紅的眼睛。

那些和父親隔閡了很多年,說不出的話,做不到的事情,都在這部作品里。

他還記得自己因為體育特長被商院錄取的時候,父親那皺紋密集的眼角,再也不是苦澀的下撇,而是揚起的那種驚喜。

“好嘛!你娃這次竟然考上大學了!我還以為你龜兒子的以后都要搬磚去了!這回算爭氣嘛!”

他還記得父親帶著他到商院報道,為他鋪床,全程不讓他碰行李,把一大箱從老家提來一直提到學校的橘子,送到班主任辦公室謙恭而小心翼翼的樣子。

他還記得父親陪他報名后,父子兩個在校外找了家炒飯店,最后一起吃了份炒飯。后來回家跟親戚說那家炒飯飯都是夾生的,很難吃,連他都難以下咽,可兒子卻全部吃完了,娃在外的適應力很強。據母親說他說起的時候眼睛還濕潤了。

原來其實他每時每刻,都想找尋自己的優點,不放過每一個他能讓他驚喜的地方。

只是從小到大,他似乎總讓他一次次的失望。

那首歌,盡管他現在沒有開聲音,但只要一閉上眼睛,歌曲就仿佛在耳畔清晰的唱著。那是陳一聞寫給他的叫做《父親》的歌,也是他在影片末尾獨唱的那首歌。

那是他最想讓卓向山聽到的歌。

總是向你索取卻不曾說謝謝你

直到長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

每次離開總是裝做輕松的樣子

微笑著說回去吧轉身淚濕眼底

多想和從前一樣牽你溫暖手掌

可是你不在我身旁托清風捎去安康……

手術時間四小時三十二分鐘。

手術燈仍然亮著。

沒有停。

手機電話響起,是來自室友們的電話。是陳一聞的聲音,劉昱的聲音,胡利京的聲音。

“卓俊你牛逼了!電影節原創影片大賽最佳男主角!”

“邀請函下來了,邀請我們去京城,我們要一起去參加頒獎了!”

“我們是最佳劇情片,我們是最佳劇情片!這是電影節最高的獎了!你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電話里眾人的聲音已經遠去。

卓俊看著手術室的大門,他還想起了卓向山那天的黃昏里說的話,“小俊啊,我從小看著你長大,你小時候三天兩頭請家長,拿家里錢偷跑出去打游戲,每回開家長會公布成績,我都恨不得縮著頭,還記得吧?

你從小啊,就是這么個孩子,也不按照我預想的方向去走……我有時候就擔憂啊,你說,爸沒什么本事,以后也幫不上你什么,自己的路你要自己去趟,我呢,就想你踏踏實實的,找份好工作,有點出息。

也不知道我這輩子,還能不能看到你出息的那一天了。”

爸,你聽到了嗎?

我們是最佳了!我得獎了!我得了國賽最高獎了!你兒子出息了!你兒子有出息了啊!有前途了,至少能看到前途了!

爸,別睡啊!

快出來看一下啊!

一個病痛怎么就能打倒你呢!?

爸,我不要跟你躲貓貓了!

我再也不跟你躲貓貓了。

你也別跟我躲了……

出來吧,出來吧。

好不好啊?

手術燈熄滅。

自動門滑開,主刀醫生滿身是汗的走了出來。

“卓向山家屬在哪里,卓向山家屬在嗎?”

卓俊一哆嗦迎了上去,腳差點軟倒。

“手術時間五小時十五分鐘!我給你看啊……”主治醫師把手上一張影印圖拿在手上,“腫瘤壓迫著主動脈血管壁,之前以為是侵占了,病理圖上看很像是惡性,但實際是包裹著主動脈,因此我們剝離就要非常小心……”

卓俊還渾渾噩噩著,頭皮帶著沒有褪去的麻痹感,張著眼睛,“好了嗎……好了嗎……”

“腫瘤已經是取下來了,良性的。手術還是成功的。后面臨床醫生會跟你說,一會接床回房,注意術后情況,四小時后可以抿點水,記錄輸液的液體量,接了尿液的量,一定記錄下來……你就在這里等病人出來吧。”

這位主刀醫生是院內名刀,接下來可能還很忙,所以交代之后,直接就走了。

卓俊站在門口,不一會看到了從手術區后門推出來的那張床,還能看到被手術帽包著頭的那張滄桑的臉。

看著那張沉睡著不知有沒有好夢的面容,卓俊全身仿佛才像是虛脫了一樣,靠在墻壁上。

生活確實有時候像是無情的風暴,會掀起毀滅的遽浪。

但有時候生活,也會峰回路轉,給人以希望,讓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