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三百四十九章 迎親

“三哥兒,我記得咱們章家在浦城的老房,當初抵得是一百五十貫吧。”

章越道:“是這個價。”

章實感慨道:“如今咱們在汴京買了房,且能值得三千八百五十貫。這可翻了多少倍,不過我還是喜家里的老宅子。”

章越笑了笑,他是難以體會章實的心情。

自己在小鎮上讀書,之后到省會讀大學,最后在省會工作,心心念念的就是能在省會里買個屬于自己的房子。

如今他終于有了自己的家。

章越章實兄弟看著自家的大門,頓有一番不同的感慨。

但不可否認從逼仄低矮的樓房,再到如今的高門大院,無論何等變遷的心境,到了如今心底都有等滿滿的充實,他們在汴京總算有個安身之地了。

如今蒙蒙亮的天光下,自家的院子與坊巷處于靜謐之中,再過幾個時辰,這里將是車水馬龍,賀客盈門。

章越迎著晨光深吸了口氣,只覺得心底跳得飛快,平復下說不出是忐忑還是激動的情緒。

而吳府這日天沒亮即是忙碌起來,吳大娘子,十五娘都是一大早來到吳府,至于吳安詩,吳安持兄嫂都是相幫收拾打點。

吳安詩,吳安持二人主持外事,準備接待來客,收拾布置,府內府外掃灑等等。

而十七娘還沒四更天即起了,廚房里燒了湯水,先是沐浴了一番,然后一位全福婦人給十七娘開臉。

這位全福婦人先給十七娘臉上敷上香粉,然后用一根紅棉線在她的臉上來回的絞,最后將十七娘頭發挽起梳成了發髻,忙完這些才退了出去。

這時候天剛亮了,十七娘坐在鏡邊由姐姐嫂嫂們及房內的女使們幫著鋪兩鬢,調脂粉,點畫唇眉,穿戴頭簪衣裳。

房里還有十幾位婦人忙來忙來。

這時數名與李太君是手帕交的公府夫人,來新房見了十七娘。

一名誥命夫人笑著道:“你們吳家五位女子都是好命人啊,前四位姐兒都嫁入了宰相門第,還有一位日后是要嫁宰相的。”

眾人聽了這命婦如此會說道都是笑了。

成婚這日沒人會嫌吉利話少,就是怕說不多,這番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氣氛算是有了。

十七娘也是在旁笑著,但笑著笑著不知為何眼淚便落了下來。

眾人都是習以為常,女子出嫁這日眷戀家中,落淚也是必須要有的事,大家繼續聊著。

但十七娘卻淚如雨下,吳大娘子見十七娘哭得不對,一面給她擦淚一面問道:“怎么了?”

十七娘哽咽道:“我想到庵里的……”

吳大娘子心底微嘆,知十七娘傷心生母不能親眼看著她出嫁。

吳大娘子道:“日后再去看,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不說這些。”

說完吳大娘子對外喚道:“拿些紅棗桂圓來。”

吳大娘子將這些塞進十七娘的手里道:“上轎了就吃一些,今日可要不吃不喝地撐一日啊。”

十七娘雙手捧過。

吳大娘子又對十七娘道:“好好作你的新娘子,若是章家郎君待你不好,你盡管與我說,我與你姐夫不會與他干休。”

十七娘道:“出嫁前不比出嫁后,姐姐可替我出一時氣,但我此生幸福還在他身上。倘若權勢真的有用,官家的女兒也不會被休了。”

吳大娘子嘆了口氣道:“這便是我們女子的命啊。”

十七娘此刻已止住淚,含了一顆紅棗在口中。

房內眾人說說笑笑中,片刻房外又是一陣喧鬧,吳家大房(吳育)的人也過府來了,一時間更熱鬧了。

這時吳充與李太君到了。

打扮妥當的十七娘出了門來。

吳充看著女兒道:“家堂與祖宗那你且去拜一拜,佑你婚姻和和順順。此外既是嫁人,你以后便是章家人了,好好孝敬那邊的兄嫂,恭順于丈夫,家中勿以為念。”

十七娘復含淚欠身道:“女兒知道了下,還請爹娘保重。”

這邊到了時辰,章越一行出發前往吳府迎親,而郭林,章實,章丘留在府上接待來賀賓客。

前面是天子儀仗七騶引道,浩浩蕩蕩地前行,距章越僅有一巷之隔的國舅爺曹佾,他身為外戚不方便出席文官的婚禮,但也是將自家養著幾匹高大大馬借給章越。

章越騎著一匹沒有一根雜毛的大白馬,身著著新郎官的服色,格外的jing神,馬前張恭給他牽馬。

緊隨著章越的是教導禮儀的先生及媒婆莊大娘子。

身后則是黃好義,范祖禹,王安禮,曾肇,許將等,他們皆作行郎,手捧著花瓶、花燭、香球、沙羅洗漱、妝合、照臺、裙箱、衣匣、百結、清涼傘、交椅等物。

左右還有街道司的吏員們,因是天子賜婚,街道司的官員也很給面子,派了兵卒手持著水罐子,旋灑道旁,以免經過時塵土飛揚。

其后樂官鼓吹奏著樂曲,此外三十幾名穿著紅紫二色衣裳的歌姬混在隊伍中,這也是汴京娶親的習俗,因為婚禮上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有些不便,帶著歌姬可以掩人耳目。

眾人簇擁著新郎官和花轎前往金梁橋去。

一路行來,行人無不矚目,大家都知道狀元郎是今日大婚了,這便去迎親了。

百姓避在道旁,有的人還跟在隊伍后前去看熱鬧。

不久章越一行抵至吳府門前停下,但見府上大門緊閉。

而樂工繼續奏著鼓吹笙歌,手捧著一個大衣匣的黃好義嘀咕道:“聽聞汴京人家結親,都會給新郎官一個下馬威?”

“什么下馬威?”一旁抱著花瓶的范祖禹問道。

黃好義用嘴朝吳府大門比了比道:“你看此可謂一盞閉門羹是也。”

范祖禹道:“這可怎生是好?”

黃好義道:“這倒是容易,作一首催妝詩或命樂工奏催妝曲便是,或多給些彩鍛或開門封。”

“若還是不給開門呢?”范祖禹問道。

黃好義道:“那倒不知,倘若如此,憑著你我與度之多年的交情,怕是只好代度之跪在門前苦苦哀求了。”

范祖禹聞言不由失色。

見吳府毫無動靜,

這邊章越身旁的先生示意鼓吹停下,但見他出首高聲道:“高卷珠簾掛玉鉤,香車寶馬到門頭。花紅利市多多賞,富貴榮華過百秋。”

但聽話音一落,吳府大門齊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