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霞主力軍營帳中,參謀部正在進行應對之策的制定。
輿圖上詳細繪制出了敵方軍隊的各路動向,包括大致人數、領兵將領和前進方向都一清二楚。寧婉君還是第一次打這樣的戰爭,之前的征伐申州也好、迎擊帝國艦隊也罷,情報都沒能清晰到這個程度——兩龍一鳥的空中偵查,使得戰場成為了通透的棋盤。
“樞密府的意圖很明顯,那就是不想拖延下去。”賀參謀指著地圖分析道,“分出來的邊路部隊看似是想要攻占城鎮,但實際上都是在為這支六萬人的主力拉開安全空間,防止我方從兩側包夾他們。一旦我們駐守金霞,邊路部隊自然能順利拿下申州其他城鎮,而如果我們分人去守,金霞便有可能被一舉擊破——特別是如今南面城墻已經拆除大半,敵人不計傷亡強攻的話,我們也會陷入困境。”
這番分析可謂合情合理,基本挑不出什么問題,行軍作戰的核心就在于“行”上。根據作戰意圖要么穩扎穩打,要么一口氣直搗黃龍,古往今來的將領都只有這兩種選擇。至于設幾招后手,布幾路疑局,則取決于將領自身的經驗與才能。
寧婉君知道,這場戰爭或許就將決定她與金霞城接下來的命運。原以為這是一段至少要花費十多年或是半輩子的漫長過程,中途隕落也毫不稀奇,沒想到夏凡來了后,局勢便突飛猛進,一年不到的時間就將樞密府逼到了絕境,哪怕她是親身經歷者,也感到了些許應接不暇。
面對這終局一戰,寧婉君生出了難得的緊張之意。
她深吸兩口氣,讓起伏的心緒平息下來,“參謀部對樞密府的這一布置有什么看法嗎?”
“老實說……有些奇怪。”賀參謀遲疑了下才說道,“速攻在于奇,越是出其不意越有效。可他們應該知道金霞擁有訊音儀這樣的通訊法器,速戰速決本身就不是最好的選擇。相反樞密府人數占優、方士占優、連資源也占優,大可選擇穩扎穩打的方法,一點點蠶食申州更為穩妥。”
冬天時夏凡提出的吞并申州全境,將戰火隔絕在金霞之外,亦是出于這一考慮。敵人需要占領的城鎮越多,就能給大本營爭取越多的時間。最好是雙方形成拉鋸,將金霞城的造血潛力充分發揮出來。
“應該是指揮層的問題了。”寧婉君沉吟道,“按乾的說法,百展對軍隊的控制能力不足,或許這才是他們采取速攻的原因。”
“臣不太明白……這么做的好處是什么。”賀歸才揉了揉額頭,“百展既然已經得到了天樞使的傳承,這種時候不應該退回柳州,轉攻為守么?穩固勢力和打壓原本的領導核心都需要時間來穩固吧?”
說白了連續失去多名青劍和羽衣后,啟國樞密府高層已經形同虛設,這種時候想要維持住組織不亂,就只能借助七星的力量。而恰好七星是支持天樞使盡快更替的,一個實力水平尚不及問道的天樞使,在他們眼中根本毫無價值。
如果百展抓住這個機會,上有七星支持,下面再提拔幾名百刃、鎮守進入核心層,說不定還真有可能穩住局面,一舉成為啟國樞密府的最高執掌人。
但他卻沒這么做。
當然,若是他能一舉擊潰金霞,徹底統一申州,倒也能憑借功績和威望上位。可金霞并非什么軟柿子,一旦進攻受挫,壓力就會轉移到百展身上。
萬一遭遇大敗的話,屆時有七星的支持都沒用了。
“難道是天下棋局在告訴他,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賀歸才腦海里忽然跳出一個念頭,“或許是局勢上存在一些我們沒注意到的地方,仙術卻將其算了進去。倘若真是如此,那就難以決斷了。”他咳嗽兩聲,硬著頭皮望向公主,“我聽聞方家善于神算,不知殿下之前是否詢問過他們的看法?”
寧婉君皺起眉頭,“打仗不是算卦!如果這種事掐算一番就能得到準確結果,還要你們參謀部做什么?”
果然被訓了。賀參謀連忙低下頭道,“殿下說得極是。臣這就按方略制定應對之策。”
寧婉君則走出帳篷,望向西北區域。
她沒有告訴對方的是,她之前確實拐彎抹角的找方先道問過情況,得到的答案卻是占卜術完全失效。這點連方先道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過去他只要避開夏凡這個干擾源,將其他東西作為卦算目標,基本都能得出個結論——至于準不準,那是另一回事。
然而這一次他無論是選擇樞密府還是選擇金霞城,卦盤都顯示出一片混沌,仿佛有什么東西完全打亂了氣機的運轉,使得眾人的命數皆隱沒于旋轉的渦流中。
用方先道的話來說,這樣的異象還是頭一回見。
既然是異象,寧婉君決定還是不要告訴部下為好。
按照敵人的行軍速度,這支主力將會在五天之后抵達金霞城下。順利的話,乾明天傍晚就能結束這種戰爭,但寧婉君覺得事情并不會像羽衣所期待的那樣發展——無論是百展違反常理的做法,還是方先道占卜遇到的異象,都說明局勢已經在看不見的地方發生了變化。
她做好了傾盡一切了結此事的準備。
次日黃昏時分,乾出現在樞密府大軍陣前。
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金霞城的一支內河部隊也已抵達掩護位置——這支部隊由諾亞樹舟的范恩與金霞方面的千言協同指揮,主要任務是在談判破裂時掩護羽衣撤退,以及阻塞樞密府主力部隊的推進速度。
他們人數不多,僅有四艘快船,人數在一百左右,但在水面上的戰力卻不可小覷。四艘冰船全是梭狀外殼,表面覆蓋有層層藤蔓,正是機造局的jing靈們搗鼓出來的新式艦艇。簡單來說,就是在原本的綠梭外層再覆蓋上一層冰殼,形成復核船體,既能大幅減少迎水面的阻力,還便于安裝天動儀與軸槳系統,使得它在內河里的行進速度達到了驚人的三十節,而綠梭原本的觸須還可以靈活調整姿態,其轉向效率要遠高于尾舵,算是機關法器與jing靈術法的完美結合。
光憑這一點,他們就已經在主動權上占據了絕對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