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終究被狐妖霸占住了。
望著躺在地鋪上已陷入夢鄉的夏凡,黎心中仍有些感慨。
從結果來看,他確實沒能過關,一個時辰的時間里被擊中四十多次,光是摔跤吃的苦頭都夠他受的了。
黎對此并不意外。
從簡單的感氣到感知氣的變化,這中間差的層次可謂天上地下,它不光需要天分,更需要日復一日的練習,直至將其變成一種本能。
她意外的是,自己第十五下偷襲時,夏凡竟然就已經有了反應。
躲開顯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當她出尾的瞬間,她注意到對方的身體整個緊繃起來,頭也微微傾斜,所避方向正是自己拍擊的路線。
這簡直不可思議!
記得師父拿這個訓練她時,她花了半個月左右才能捕捉到周遭那微不可察的顫動,仿佛第一次向世界睜開一只不存在的眼睛一般。
但眼前這個人類,只用了兩刻鐘不到。
這得需要多渾厚的基礎,才能如此神速的領悟到其中的訣竅?
問題在于,她是狐妖,天生就能感氣,對這種訓練本身就占有先發優勢。而夏凡,只是一個普通人類——他甚至沒有接受過世家的教育。
老實說,黎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過于收斂,才導致他通過別的途徑發現破綻。
這也使得她后來加大了幾分力度。
可即使如此,夏凡的閃避動作也越來越明顯,直到最后一擊,他破天荒的沒讓尾巴把自己打下椅子,只是稍微歪了歪。
當她宣布到此為止時,他居然還上了癮,想再多練一會兒。
黎則以明天還要除祟的理由,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
看著他熟睡的面容,狐妖忽然有種吃了虧的感覺。
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過去,但自己卻對他的過去知之甚少,除開流浪多年,有個散門修士師父以外,其余的一概不知。
她是不是也該打聽一下?
比如他到底經歷了什么,才為自己打下了如此堅實的基礎?
黎嘆了口氣,仰面倒在床上。
她這次來除了“保護投資”外,其實還有另一個理由,那便是確保他只專注于處理邪祟這一件事上。
她以前也經常譏諷人類自欺欺人,眼中只有利益,對隱藏在邪祟之下的邪惡視而不見,但現在她卻發現自己已沒法再像過去那樣輕松說出同樣的話來。
因為她也和這份利益有了牽扯。
或許妖和人的差別……也沒有那么大。
黎心頭不由地浮上一縷失落。
不過這點失落很快便被她壓了下去。
沒錯,她這么做的理由,都是為了早日救出師父。
至于自己的好惡榮辱,都早已擲之身后。
第二天,高山縣果然沒有出現新的受害者。
但靈火之源經太陽照射后便會失去效力,想要真正解決問題,還是得將淵鬼徹底消滅才行。
待到傍晚時分,夏凡一行人已經聚集在指定大宅中。
經過一天的準備,這棟臨時被征用的房屋已經被改造成了理想的伏擊地——所有家具被全部移除,不留任何一個可供淵鬼躲藏的容器;房屋四周由神判設下陣法,只允許邪祟進入,陣法未消解前不得逃脫。六人各站一個角落,形成合圍圈,將淵鬼的活動范圍限制在廳堂中心;而張神判則是“主刀者”,由他負責揪出淵鬼,并給予其致命一擊。
隨著幾個青銅燭臺被點燃,大宅里總算有了火光,只是單靠這十來根蠟燭的光照,難以驅散屋內所有黑暗。房間周圍仍有許多地方是一片漆黑,看得夏凡心中隱隱發毛。
特別是當火焰搖晃時,他總覺得那些同步伸縮的陰影中會突然鉆出來什么東西似的。
果然……想要研究邪祟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這不是士考考場,會有監考官控制局面與兜底。這是一次真正的除祟行動,就算身死,也沒有人會覺得奇怪。
要說為數不多讓他感到安心的事情,便是同樣隱藏在暗處的黎了。
雖然夏凡不知道對方是何時進入此地的,目前又藏匿于哪個位置,但只要一想到背后還有只狐妖隨時等著支援自己,他便多了幾分直面邪祟的信心。
“那個……請問神判,”大概是想緩解緊張氣氛,魏無雙忍不住問道,“既然淵鬼不畏陽光,為什么我們不選擇白天設伏?”
“不畏陽光的東西多得去了,癩蛤蟆、蛇、夜貓子、蝙蝠……哪個還能被太陽照死不成?那你覺得它們為何習慣于晝伏夜出?”張神判一邊搗鼓著手頭的抓鬼陷阱一邊回道,“淵鬼也是同樣的道理,不畏懼陽光不代表它喜歡當著眾人的面行兇,然后被鋤頭敲個四分五裂。小子,你果然是這群人中最愚鈍的一個。”
魏無雙的腦袋頓時垂了下去。
不忍同鄉陷入窘境,夏凡連忙救場道,“可我們只知道淵鬼的大致潛伏范圍,想要把它引到這里來,應該還得需要誘餌吧?”他環顧周圍一圈,“現在這兒什么也沒有,它真的會上鉤嗎?”
“餌料?”張神判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怎么會沒有,餌早就已經掛在鉤上了啊。”
“什么?”
“邪祟以氣為生,沒有氣的話,它們不過是一堆冰冷僵硬的積而已。那么誰的氣更多?普通人還是方士?”
夏凡怔了下才意識到對方話里的含義。
“考慮到過于強盛的氣也會讓目標卻步,我已事先在屋子里撒過靈火粉,”張神判咧開嘴角,他最喜歡欣賞的,就是新晉方士那震驚的表情,“對于普通人來說是弱化存在,對于方士來說,那就是最好的佐料。”
——引誘淵鬼前來的,正是他們自己。
眾人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獵人和獵物本就是隨時可以對調的關系——它在狩獵我們的同時,也在被我們狩獵著。總體來說,很公平。”說完他將組裝好的木頭器具擺在自己跟前,“呼……總算弄好了。”
“那是……一個箱子?”王任之好奇道。
“沒錯,也是讓它無處藏身的陷阱。”張神判拔出腰間的木劍,盤腿坐下,“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便只剩下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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