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服鄉里沖出的人很多,有弟子,有門客,儒者,墨者,當這些人將手里的強弩對準了被包圍的騎士們,箭矢上閃爍著冷光的時候,這些人再也不敢動彈了,在這個距離,弩箭完全可以將他們全部射殺,為首的官吏急忙大叫道:“我們是帶著馬服君的書信前來的,為什么要將我們包圍起來呢?”
“下馬!交出武器!”
監門冷冷的說道。
這些人看了看周圍,忽然,他們朝著右邊開始了突圍,而包圍住他們的人也不含糊,直接開始了射殺,只是一輪,這些人大多都從馬背上倒了下去,而其余那幾個沒有摔下去的,也被墨家的游俠跳起來從馬背上拽下來,彪悍的楚墨擁有著豐富的對付騎兵的手段,可是,這些人全然都是些死侍。
他們不愿意被活捉,在無法突圍之后,都自我了斷,死在了這里。
監門看著滿地的尸體,看著馬服不斷走出門的眾多百姓,長嘆了一聲,他認真的對眾人說道:“請看好馬服子,另外,請沿路去搜查方才離去的那行人馬...我要去邯鄲...”,做好了安排,監門這才借了一匹快馬,朝著邯鄲的方向飛速行駛而去。門外所發生的一切,也是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門客們非常的擔心趙母與夫人的安全,紛紛外出搜查,也有不少的學者派出弟子前去幫忙,荀子,公孫龍鄒子展等幾個人,卻是聚在了空蕩蕩的馬服君的院落里幾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擔心荀子搖著頭,認真的說道:“若是許歷病重他就是想要將夫人接過去,也該派出自己的心腹前來。”
“狄幸這些人...或者是韓非。”
“我聽聞馬服君在半路上遭遇了伏擊,他又怎么會讓別人派人來接夫人呢?”
“我看,這肯定是假的,是有人抓走了她們啊。”荀子搖著頭無奈的說著,若是監門能將這件事早點告訴他們,他們或許就能看破了,可是也不能責怪監門,畢竟事情緊急他們又是外人。聽到荀子的分析,其余幾個人都沒有言語鄒子開口說道:“我猜測,前后所來的兩支騎士絕對不是一伙的。”
“若是一伙,完全可以按許歷想要見見趙政的借口一并帶走...不必前后再來無端的引起懷疑...”
“何況第二批來的騎士都是死侍,能夠對馬服君出手的死侍,裝備精良,胯下駿馬也都是同色良駒,這樣的實力...我想...或許是...”,鄒衍并沒有明說,可是他的意思,眾人也都明白,能夠養出一支騎兵死侍的,趙國里并不多,尋常的貴族是根本無法承擔的,而那些大貴族里,與趙括有仇隙的....
“不會...身為人主,怎么可能會用出這樣卑鄙的手段呢?”,公孫龍驚訝的搖著頭。
荀子瞇著雙眼,冷哼了一聲,方才說道:“我聽聞,有這么一類人,他們喜歡收集寶劍,卻不懂得如何去揮動寶劍,他看到寶劍,發出開心的驚呼。卻因為不能揮動,時常害怕寶劍傷害到自己。他們也絕不肯將寶劍讓給其他人,這樣的人,遇到最好的寶劍,是要將它摧毀掉的,這樣,他才能安心。”
“我之所離開趙國,就是不愿意成為被摧毀的寶劍。”
“樂毅在燕國,并沒有叛亂的想法,他統帥弱小的燕國軍隊,擊破了強大的齊國,只是因為燕人對他的敬佩,因為將士們對他的順從,所以他被驅逐,逃到了趙國。田單在齊國,也沒有藐視君王的意思,他靠著唯一的城池,擊退了燕人,拯救了齊國,只是因為大臣們對他的追捧,齊人對他的愛,所以他被販賣到了趙國。”
“馬服君在趙國,也并沒有不軌的舉動,只是因為他受到眾人的贊揚,因為朝中的君子們跟他親近,士卒們又愿意跟隨他,所以有的人想要除掉他,可是馬服君跟樂毅和田單不同,樂毅得到了將士們的喜愛,可是國內貴族沒有喜歡他的,田單得到了貴者和百姓的跟隨,可是國中大臣里沒有喜歡他的。”
“馬服君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愛,這樣的人,不能驅逐,不能販賣,甚至不能殺死。卑鄙的人只能通過卑劣的手段來對付他,通過他的仁義來欺辱他。我所知道的賢惠的君王,是可以任用自己所不能信任的大臣,不會因為大臣的品德而嫉妒他,不會因為他的才能而畏懼他。”
“從古代到現在,賢明的君王所有的共同點,是他們能夠放心的任用自己的大臣啊。”
“您說的不對...馬服君說:事物都是對立統一的。您不能就這樣簡單的下達一個結論,您要找出事物之間的聯系,有足夠的論證,才能證明您的說法是正確的...就拿馬服君的事情來說:馬服君如果能聽從趙王的命令,擔任國相,征戰各地,趙王會想要對付他嗎?顯然是不會的。”
“君臣的關系上,君要給與大臣足夠的信任,要重用自己的大臣,那作為大臣,自然就是要執行君主的命令,為他效勞,這是一個對等的關系,無論是誰違背了約定,都是有過錯的。”
“您的意思是,罪過都在馬服君的身上?”
“我當然不是這樣看待的,馬服君的很多制度,趙王并不任用,卻被其他國家拿來采用,這顯然就是不正確的...”
公孫龍搖著頭,忽然開口說道:“我覺得不是這樣,我認為....”
“好了!!”,展有些憤怒的看著他們,展的怒吼,將他們三個都給嚇了一跳,展盯著他們,說道:“馬服君的母親,妻如今都不知道被誰所掠走,諸君卻還在這里談論什么無用的道理??”,他又說道:“既然第一批人與第二批不是同一個人所派出的,那可能是誰派來的呢?”
荀子撫摸著胡須,思索了片刻,方才說道:“他們說那支騎士隊列整齊...訓練有素,這樣的軍隊,我從前在咸陽看過,當然,各國的精銳都有這樣的能力,魏國,燕國的使者還都在趙國,也不能排除是魏人,燕人...這件事,還是要認真的調查。”
“我覺得是秦人...只有秦國,才有可能在趙國境內安排這樣一支騎士,魏人和燕人是做不到的。秦國的奸細向來就多,實力也強大,魏人若是能在趙國境內安排一支騎兵,他們在戰場上就不會丟盔卸甲....”
“不對,我覺得可能是燕人,這次將渠前來,是帶了一支精銳的,將渠的行為也很可疑,他身為燕國的國相,卻非要親自前來趙國議和,他就不怕趙王將他扣留在這里嗎?趙國與燕國的關系不和,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他要來趙國,又何必帶上一支精銳,目的何在呢?”
“魏國的龍陽君也很可疑....”
而在這個時候,戈已經看出了不對,因為這條道路并不是前往邯鄲的,戈面色逐漸變得很難看,他看著周圍的這些騎士,抓緊了韁繩,可是看到身后挺著大肚子的藝,趙母,他又漸漸松開了韁繩,他打量著周圍,忽然,他稍微的加快了馬車的速度,在他的正前方,正是那位帶頭的官吏。
戈忽然松開了手中的韁繩,他猛地站起身來,快步沖了過去,幾腳踩在馬背上,飛躍而起,眾人都因為這個變故而嚇破了膽,就在這一刻,戈直接從身后抱住了那為首者,將他從馬背上拽了下去,為首者痛苦的摔在地面上,戈直接從腰間拔出了匕首,直接對準了他的脖頸,一只手拽著他的頭發,轉身看向了眾人。
楊端和即刻上前,停住了馬車。
騎士們紛紛停止了前進,看向了戈的方向,戈發了狠,看起來無比的癲狂,他吼道:“楊端和!將她們送回去!誰敢輕舉妄動,我就宰了這個畜生!”,他的匕首用力的拍打著那為首者的臉龐,為首者的臉色有些蒼白,無奈的看向了楊端和,戈看起來格外的暴躁,他的胡須亂顫,他揪著那為首者的頭發,對眾人大吼道:“都給我讓開!!”
“不然我就宰了他!”
騎士們猶豫不決的看著為首者,不敢輕舉妄動。
“好,我這就帶他們離開!”,楊端和即刻開口說道,戈這才點了點頭,說道:“將他們帶回去...帶回去...告訴馬服君...我活了這么久,已經很值得了...我不能再為他駕車了,讓他換個馭者...告訴狄,我會等著他的,讓他多記些傳聞,等到他入土!!一,字,一,句的給我說!!!”
戈發現懷里的人質正在掙扎,匕首猛地劃過他的臉,直接劃出了一個口子。
戈的雙眼赤紅,獰笑著看著懷里的人質,緊緊的箍住他。楊端和愣住了,他呆愣的看著面前這個矮小的男子,隨后便上了馬車,趙母與藝,早已被這個變故所嚇倒了,她們畏懼的抱在一起,看著戈,眼淚忍不住的掉落,戈跟她們對視,那兇狠的目光也變得溫柔了一些。
“等孩子出生了...請帶著他來看看我。”
楊端和駕車離開了,周圍的騎士們都沒有異動,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被戈所脅迫的騎士,猛地一個肘擊,狠狠打在戈的腹部,雙手抓住戈的手,直接翻身將他甩在了面前,騎士們急忙下來,要捆綁戈,戈猶如一頭發狂的野獸,一腳踹在面前的軍官的身上,愣是將手又舉了起來,反將軍官壓住,拳打腳踢。
數個騎士一同壓上,雙方扭打成了一團,他們費了老大的勁,才氣喘吁吁的將這個老頭制服,騎士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急忙開始用繩索來幫助他,戈也不惱怒,只是笑呵呵的躺在地面上,執拗的抬起頭來,說道:
“嘿,沒吃飯?就這點力氣?”
“該不會都是些閹人吧?”
“二三子胡須是假的?”
“邯鄲有個叫趙七月的,二三子可認識?”
戈咧嘴笑著,嘴巴就沒有停下來過,可是,當他看到駕車又返回來的楊端和的時候,他終于不說話了,他先是一愣,隨后醒悟,緊接著,就是以一種無比仇恨的盯著楊端和,咬著牙說道:“你這個畜生,忘了馬服君的恩惠嗎?馬服君若是養條狗,養個兩年,也能喂熟....”
楊端和在他面前,都不敢抬起頭來,他只能無奈的說道:“戈公,不會有人傷害夫人的,趙王和平陽君勾結起來,想要謀害老師和馬服子,秦國的武士探查到了這一點,秦王派遣我和這位將軍來救援他。”
“請您不要憤怒,不要著急,老師很快就會來見我們的。”
“也請您不要做出什么傻事,老師的家人,還需要您來保護...”,楊端和說著,又看向了那位軍官,軍官的臉上還流著血,聽著楊端和的話語,他也沒有生氣,點了點頭,這才令人抓住戈,自己再一次跳到了馬背上,讓楊端和來趕車,眾人急忙逃離這里。
楊端和坐在馬車上,不斷的安慰著趙母與藝:“請不要擔心,不要害怕,我是絕對不會背叛老師的。”
而戈只是冷冷的看著眾人,他被綁在了馬背上,他看著馬車上的趙母和藝,看了看身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帶頭的軍官擦拭著臉上的血液,又看向了那個倔強的老頭,心里不由得長嘆了一聲,自己這悲慘的命運啊,押著糧草能遇到前來襲擊的周王室的軍隊,幫馬服君救人還要無故的被這老頭痛打一頓...這若是讓他人知道自己被一個白發老者按在地上打,自己這臉啊...
這些秦人早已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是有備而來,他們選好了逃走的路線,甚至,在這道路上,還不斷的有人來接應他們,幫著他們改變裝束,他們很快就從騎兵變成了商賈模樣,戈就這樣看著他們,戈發現,他們似乎是趕往先前那些在戰爭里被摧毀的鄉里之中,在這里,早有人等候著他們,他們可以在這里休息,享用美食。
這些人對待趙母和藝,也都很客氣,不敢有半點的無禮。
戈不吃不喝,無論這些人怎么勸說,他就是不聽,他還是在思索著逃離這里得辦法,當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騎士們的時候,這些人還是會想起他瘋狂的模樣,不敢跟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