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秦孝公十二年,秦人修建了咸陽城之后,這座城市便注定了它不會甘于平凡,在修建完成后的次年,秦自櫟陽徙都咸陽,從此,這里就成為了秦帝國的心臟,漸漸的,也成為了諸侯們所痛恨,畏懼的一個城池。咸陽的規模并不小,比之邯鄲城也不遜色,只是,咸陽比起邯鄲少了些喧嘩,多了些肅穆。
秦是一個強迫癥較為嚴重的國家,咸陽城內的建筑都不是隨意排列的,道路兩旁的建筑無比的對稱,從規模,樣式,涂漆等方方面面來看,都是一樣的,這種標準不只是在城內,就是鄉中的里,也是如此,排列整齊,非常的工整,加上秦人的青壯普遍都參與過軍事訓練,因此他們前往去田地里耕作的時候,都是排列成了陣型,一絲不茍的朝著耕地趕去。
這在其余六國看來,是一件非常難以理解,也是相當恐怖的事情。
秦人尚黑,黑色天生就有一種別樣的沉重感,一種肅穆感,而趙人尚赤,并非是楚人那樣浪漫的赤色,而是血的顏色,這很好的證明了易怒的趙人的血性。
“趙括在發現他們之后,派兵列陣,身先士卒,連殺了四十多位我們的武士,他們全部都死了,趙括將他們埋葬在了太行山,他還放言說,要在太行修建一個墓地,將...將..”
“說下去。”,范雎冷冷說道,密探站在他的面前,渾身顫抖,無論是誰,面對這位大秦應侯,都會畏懼,面對范雎的質問,密探只能哆嗦著說道:“他說要將您,還有白起將軍,大王...埋在...在那里。”
“哈哈哈”,范雎忽然大笑了起來,笑出淚來,他擦了擦笑出的眼淚,方才問道:“這些情報屬實?”,密探急忙點了點頭,說道:“這些都是我們安排在長平的密探,從趙括門客嘴中打探到的消息,絕對屬實!”,范雎不再發笑,撫摸著胡須,喃喃道:“原以為不過是庸碌之徒,沒想到,這廝竟能帶來這么大的麻煩,可千萬不要弄巧成拙啊。”
“那是否要吩咐他們一聲,想辦法殺了趙括?”,密探又問道。
范雎搖了搖頭,說道:“這廝勇武過人,能殺了四十個秦人武士,這絕對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就是白起將軍,也未必能做到,這樣的人,如何能夠殺得死呢?”,那密探看到范雎并沒有發火,也不再那么畏懼,認真的說道:“昔日的公子慶忌,力大無比,勇猛難當,能夠搏殺虎狼,可他這樣的勇武,還不是死在了要離的手中?他趙括又能如何呢?”
范雎有些驚訝的看著面前這個密探,方才笑著說道:“我很高興您有要離的勇氣,但是我也希望您能擁有要離那樣的智慧,趙括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的,請您回去告訴白起將軍,我會盡快安排下一批的人潛入趙國,讓他勿要擔心,安心作戰,一切事有我!”
正說著,忽然有一人走了進來,正是范雎的家臣,那家臣說道:“家主,外頭有個趙人求見。”
“趙人?說客?”,范雎看起來格外的不屑,冷哼了一聲,他最恨說客,當然,也不只是他,是所有的秦人都很說客,說客在秦國的地位跟游俠是差不多的,都被認為是毫無用處的廢人,就該被送去修城池!可是最能用說客辦成大事的,卻還是這個最討厭說客的國家。
他正要下令驅趕,卻又停了下來,他瞇著雙眼,盯著面前的家臣,問道:“他給了你多少錢?”
家臣大驚,急忙說道:“我并不曾跟他索要錢財。”
“你與我說實話,我就不再計較,可若是你騙我,我一定會殺了你。”,范雎平靜的說道,家臣慌忙說道:“他的確是要給我錢財,可是我并沒有要,他對我說,若是我進來向您稟告,您沒有見他,我也不會受到什么懲罰,可若是我不向您稟告,耽誤了大事,或許就免不了遭受懲罰,我這才進來向您稟告。”
范雎撫摸著胡須,點了點頭,說道:“能不為錢財打動,已經是超過一般人了。”,他又吩咐道:“能夠從趙國趕到秦國,還能來到我的府邸前,這位說客也有些本事,讓他進來拜見我罷。”
當那位說客進了院落之后,范雎這才看清楚了,這說客年紀不小,不過,他非常的平靜,并不想原來的那個鄭朱一樣焦慮不安,范雎打量著他,那人朝著范雎行禮拜見,方才說道:“呂不韋,拜見應侯,敢問應侯毋恙?”,范雎一愣,“我毋恙,您就是呂不韋?請您坐下來罷。”
范雎忽然就不再冷漠,對呂不韋也就溫和了許多,他知道這個呂不韋,他是公子異人的門客,聽聞是個有才能的人,先前也曾幫著秦人奸細,捧起了趙括,公子異人最初還是個默默無名的質子,可是自從呂不韋幫助他之后,他名聲鵲起,就是在秦國,也偶爾能聽到他的名字。
“我聽聞,您在趙國跟隨公子異人,不知道為什么會在這里呢?”,范雎心里其實已經是猜出了呂不韋來這里的意圖,可還是裝作不知情的模樣,好奇的問道。呂不韋笑了笑,說道:“公子異人請我前往咸陽,替他問候諸長,我這才來拜見您。”
范雎有些惶恐的搖著頭,說道:“我不過是個從魏國逃來的罪人,仰賴大王收留,在這里勉強維持生存,怎么能算是公子異人的長輩呢?”
“您是秦國國相,在秦國也是受人尊敬的人,公子托我為您帶來了一些禮物。”
“好,好,那就多謝公子的美意了。”,范雎笑著說道,令人收下,便直勾勾的看著呂不韋,再也不肯多說。呂不韋無奈的看著他,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我有事想要請您幫助。”,范雎哦了一聲,驚訝的說道:“原來您是因為有求于我,才送來這些禮物嗎?”
呂不韋愣了一下,方才直接說道:“應侯,安國君如今是太子,您是秦國最聰明的人,應該能看出來,他的子嗣雖然多,可是有膽魄,可以委以大事的子嗣,卻并不在這咸陽之中,我家公子有大膽魄,頗有其大父之風,在以后,他很愿意像對家中親人那樣對待您,信任您,您還可以繼續施展自己的才華啊。”
范雎笑瞇瞇的看著他,并不說話。
呂不韋又說道:“我聽聞,有幾百秦人武士死在了太行,公子他召集了不少的門客,他可以代替那些武士,為您得到來自邯鄲的消息,甚至是王宮內的消息啊。”
“我做事,向來都是最求最大的成效,僅僅是兩個好處,并不能讓我為您的事情而忙碌,您得再幫我一個忙,同樣的,我也會幫您,您覺得呢?”,范雎笑著問道。
呂不韋長嘆了一聲,朝著范雎一拜,說道:“就按著您所說的辦罷。”
范雎這才點了點頭,說道:“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助呢?”
“我想要拜見華陽夫人,想要請您幫忙。”,呂不韋說出了自己的意圖,范雎思索了片刻,方才笑了起來,華陽夫人最受安國君疼愛,可是她沒有子嗣,原來你們是從這里下手啊,范雎想明白之后,搖了搖頭,說道:“華陽夫人,豈是你能隨意見到的?何況,就是你對她說再多公子的好話,她能聽得進去麼?”
“那...”
“我給您指條道路,您可以去拜見華陽夫人的弟弟陽泉君,他是依靠自己的姐姐才做到了如今這個位置,是個懦弱的人,您只要能說服他,再帶著他去說服華陽夫人的姐姐,有這兩個人幫你,您也一定能達到自己的目的。”,范雎說著,呂不韋點了點頭,這才站起身來,朝著范雎一拜,說道:“我知道了。”
“不知道我能幫到應侯什么事情呢?”
“等您完成自己的事情,勞煩您為我去一趟燕國。到時候,我再會告訴您具體的事情。”
送走了呂不韋,范雎坐在席上,看著面前案牘上關于趙括的情報,眼神愈發的酷冷,神色猙獰,他緊緊咬著牙,從牙縫里吐出了兩個字。
“趙!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