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亭里,其他學子看向方寸的眼神,忽然顯得有些玩味。
而方寸,卻也像是終于確定了什么,反而什么也沒說,只是慢慢坐了下來。他看著眼前書案上的那部厚厚筆記,足比靈經厚了三倍不止,若不是因為有天道功德譜,就連靈經,自己都不可能背得下來,又怎么可能在三天之內,便將她自己寫下來的筆記盡數背下?
就算自己想要背誦,自己如今也沒有三千功德了。
況且,就算是有,功德也不是這么浪費著玩的,自己背下了這部筆記,又誰保證她不會再拿出另外一部筆記來,看她那書案之上,可是最起碼還有三四部筆記存在的呀……
都給她背下來?
方寸平靜的看著在前方講道的靈秀先生,心里很確定這一點,心下倒是更無奈。
沒有教習的時候,想教習,有了教習,倒又覺得還不如沒有!
這個女人,比元執還狠!
心間縱是如波濤巨浪,方寸面上卻也沒有半分波瀾,只是平靜的翻閱著這個女人留給自己的筆記,上面滿滿當當,皆是她平素里參研《靈經》,因而得到的領悟,還有一部分其他地方抄錄來的巫法,若是落在一些參研巫蠱之道的人手里,或許這也確實算得上好東西,但看著那艱深辭意,晦澀名目,方寸卻很明白,別說背了,就算是學,也不是短時間的事。
她知道這位女教習對自己態度不善!
這世間有種害人法,是你需要吃敗火之藥時,偏生喂你大補之物!
如今的方寸,很明白自己需要走的是什么路!
自己比旁人晚了兩年進入書院,需要做的,便是在修為根基上,迎頭趕上,以提升修為,以及馭物、攝魂二法為重,惟有修煉好了這三階,一年后離開書院時,才有個好前程!
而這位女教習,卻偏偏反其道而行!
她將這么多的巫蠱之法塞給自己,逼得自己不得不花大力氣去學。
若學不成,那她便會給自己落得一個“劣”字批語!
若學成了,自己的修行,也就偏了。
哪怕是對于擁有天道功德譜的自己而言,這一年時間里,想要在修為與馭物、攝魂二法上取得一定成就,也是一件有些勉強的事情,全看自己的功德能不能賺得夠,而若是又要浪費大部分的精力在她所傳授的巫蠱之法上,那么自己干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干了……
一年之后,書院只會多出來一位跑偏了的巫醫!
“看樣子,那立功勞,刷名望的事情,要快些去做了……”
方寸慢慢思量著!
有天道功德譜在,自己或許仍然可以想辦法賺功德,完成她給的任務。
可是,自己憑什么要這么浪費時間?
所以,干脆一了百了,直接找城外野茶寮的秦老板?
微微苦笑了一下,方寸搖了搖頭。
秦老板出手太貴了,他是惟一一個柳湖城里讓自己覺得花錢有些心疼的人。
既不能使些痛快手段,自然要從別處下下功夫……
熬到了下學,眾學亭學子們便皆散去,靈秀先生也若無其事的冷著一張臉離開,方寸最后離開了學亭,卻沒有急著回府,而是微一思量之后,便來到了自己停在前院的馬車前,從上面提下了兩壇子陳釀,然后命小青柳在這里等著,自己徑往行知院走了過來。
這方行知院,便是書院負責平日城監查四方,并且安排學子們外出歷煉的地方。
此一方世界,有煉氣士,也有蛇狐精怪,冤鬼惡尸,時尚有些詭邪之事出現,禍亂一方,按理講,這些事情,都該由柳湖城城守座下的文書與緝妖司去處理,只是城守也有自己的事,或是運送靈藥寶丹,或是處理一些上頭的郡守吩咐下來的公務,時常會顯得人手不夠用。
如今,又恰是靈藥成熟,需大批運往清江郡的時候,就更缺人手了。
而在城守人手不夠用時,便也往往會將一些詭疑之事,遞交到書院這邊,請書院譴學子去處理,一者是為了解決麻煩,二者也是給學子們一些歷煉的機會,快速的成長起來。
如今方寸過來,便是為了看看有沒有適合自己去刷一下聲望,立點小功勞的。
能早些去藍霜先生那里,還是去他那里吧!
明明有個更好的男人等著,那為什么一定要守著這個老太太……
“哈哈,方二公子,你果然也往我們行知院里來了……”
偏巧不巧,這行知院的管事之職,居然是張世賢教習兼著的。
他正躺在了一處藤椅上,懶洋洋的歪著,見了誰來都愛搭不理,但搭眼一瞧,來人竟是方寸,便忙笑著坐了起來,招手讓方寸來這石案旁邊坐,居然還主動提壺,給他倒了杯茶。
“見過張師……”
方寸將兩壇陳釀放在案上,笑道:“有感先生當初相助,特備美酒兩壇,以饋恩義!”
其實來之前,方寸并不知道張世賢在這里,但話得說的漂亮……
“有年頭的陳釀玉露井,好東西!”
張世賢只是掃了一眼酒壇子,便笑了起來:“聽說這口古井里靈泉釀的酒,一年也只得幾百壇,每年新釀,便被各大商號爭搶了去,朝歌都不知有多少貴人求之不得,此等陳釀,更是難得,每飲一壇,便少一壇,拿著銀子都買不到,你是從哪里尋來了這么兩壇?”
“家里酒窯拿出來的……”
“還有一堆呢……”
方寸心里想著,卻只笑著道:“偶然得之,以饋先生!”
“我本想客氣一下,但這肚子里的酒蟲子卻不同意了……”
張世賢笑著道:“來來來,坐下,都不是外人,我讓人整倆菜過來……”
方寸忙笑著行禮,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下來。
想是之前的十二連環塢里,張世賢得了實在的好處,對方寸親近的很,說話也客氣。
“方二公子此番過來,不只是來看我吧?”
伸手替方寸倒了杯酒,張世賢感慨著笑道:“也不知為什么,我早就知道你會過來,呵呵,當初你兄長在書院里時,便是這行知院的常客,那幾年里,世道極亂,妖魔也多,行院里的任務更是堆成了小山,大部分弟子都擔心危險,不愿去做,書院也不好強求,倒是你兄長,不論艱險,時常過來,那小山一般的渡妖牒,倒有大半是他一個人解決了的……”
方寸聽著這話,卻也苦笑。
他也是知道當年那場亂象的,更知道自己兄長當年做的一件件大事。
只不過,看張世賢這模樣,是真個就順理成章把自己也想成了兄長那樣的人?
方寸苦笑,但卻也不好解釋些什么。
“我的本事,比兄長差得遠,也不敢大包大攬,只是希望自己也多些歷練而已……”
方寸向張世賢問道:“不知如今的院牒里面,可有適合我的?”
“你……”
張世賢看了看方寸,笑道:“方二公子而今修為如何?”
方寸認真的答道:“已經煉息中境了!”
“額……”
張世賢倒是愣了一下,心想這才入書院一個多月,便有了這等進境,天才果然不愧是天才,只不過,這特么才煉息中境的修為,便來行知院,你是想渡妖,還是想投食呢?
想了想,這話倒不好直說,便笑道:“我們這等交情,何必問,自己去看便是!”
說著話,便讓老仆去堂里抱來了一堆渡妖牒,任方寸自己看。
平時書院弟子來接些事情做,都是直接硬派的,方寸居然可以自個挑,也是沒誰了……
大抵掃得了幾眼,方寸便見都是一些普通的,或是行醫問診,采藥煉丹,或是柳湖城哪里哪里,有些妖鬼鬧事,需要除掉,便是一些難度高的,也只是幫著城守緝捕兇徒散修等等,一看便已十分陳舊了,而且任務實在簡單,便是應了,恐怕也無法達成自己的目的。
雖然建些功勞便能名正言順的去藍霜先生那里修行,但也不是隨便做點什么就可以的!
又有一些任務,雖然看起來份量夠了,但其中兇險,卻不容小覷。
便如那些緝捕兇徒散修的,誰知道對方是什么實力?
一邊找著,方寸眉頭倒是皺了起來。
“方二公子果然來了!”
也就在方寸心間思量,從那一堆渡妖牒里挑挑撿撿時,忽然一個聲音輕輕響了起來。
方寸與張世賢皆是一怔,抬頭看去,便見此時的行知院外,已經來了幾位身材挺拔,英姿不俗的書院學子,為首一個,身材纖瘦高挑,明眸照人,似乎往那里一站,便使得天光都亮了幾分,正是方寸此前便已見過的,書院第一才女,院主公羊偃青的親傳弟子孟知雪。
而在她身后,則有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卻也是熟人,此前在堂子里見過的鶴真章。
另外還有三人,一人是個身材矮壯,面露傲氣的少年,背后負著一個巨大的劍匣,一個容貌尚幼,同樣生得嬌美,只是氣質上遜了孟知雪幾分的少女,還有一個沉默寡言的男子。
“孟仙子……”
方寸起身,客客氣氣的向她揖了一禮。
孟知雪還禮,道:“方二公子過來,可是要尋些渡妖牒的?”
“正是!”
方寸點頭答應,倒不打算多說。
“若只是普通的渡妖牒,怕是還不足以讓方二公子順利進入藍霜亭吧!”
而孟知雪,倒像是對此十分了解,微一沉吟,便道:“方二公子不看看此牒!”
說著話時,便取出了一道渡妖牒,輕輕放在了方寸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