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時,方寸很早便醒過來了。
坐在榻上,能夠聽到門口有一個時起時落的鼾聲,他知道那是自家老爹。
方老爺子昨天一聽他要去闖書院后山,立刻逮了繩子就要將方寸綁起來,雖然最終還是心疼,沒舍得綁,卻還是將方寸關在了房間里,且親自守在了門口,話都已經放出來了,但凡今天日方寸敢邁出房門一步,就把腿打斷,拼了要把他當個跛子養,也比送了小命強!
“真是可笑,咱堂堂穿越之人,先天之氣超三寸的小天才,會怕你個守門的老頭?”
方寸滿不在乎的笑了一聲,也不驚動侍女,自己悄悄的把衣袍披在身上,穿了靴子,又將床邊的舊傘夾在了肋下,然后推開了臥房的窗子,跳進后花園,一溜小跑的去了。
今天連馬車都不敢叫,他知道,在這件事上,管家都是方老爺的人。
別看這老黃平時自己要銀子他不敢告狀,可若是知道這時候自己出來了,他一定會抱著自己的大腿不讓走,然后叫人快去喊方老爺子過來打斷自己的腿,不能冒這個險。
于是今天方寸方二公子,也只能遭了罪,靠自己的兩條腿走了足足一里路,來到了一處車馬行前,隨手扔了一塊十兩的銀錠過去,要了一匹油光滑亮翹臀長腿的踢云烏騅河曲馬,著人換上一架新鞍,騎在上面,左右四顧,倒是感覺新鮮,很有了幾分英雄氣概在身上了。
“方二公子今日不騎府里的馬,這是要去哪里呀?”
車馬行的掌柜親自過來服侍,臉上的笑容堆起了一朵花兒。
“好教你知,本公子今天要去闖書院后山,在這柳湖城揚名了!”
方寸大笑一聲,揮動馬鞭,蹄聲得得,縱馬向著城外趕了過去。
快馬穿街,驚得雞飛狗跳,行人避讓,小姐們花容失色,本就是方二公子日常,不必驚訝,只是隨著方寸快馬穿過了巷子,倒是把這些晨時起來謀食的柳湖宮百姓給驚動了,紛紛打聽著,方家二公子這是又給誰奔喪去呢,一大早的就孤身一人,騎了快馬向城外趕?
剛剛聽得了方二公子話的車馬行掌柜驚訝的回答:“他……他說要去闖書院后山……”
“書院……后山?”
眾百姓驚的目瞪口呆,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這是要給自己奔喪呢?”
這一下子,一傳十,十傳百,這消息飛的比方二公子的馬都快,還不等方二公子來到書院呢,怕是整個柳湖城的人都知道,也不知哪里來了這么多的閑人,急急忙忙撂了擔子,扔了攤子,攜兒抱女,牽著豬羊就一轟兒往城外去,生怕趕不上這么場熱鬧好瞧……
“書院也是好闖的,光是去年死在后山的就七八個吧?”
“那書院的后山,就是個亂葬崗啊……”
“也不見得,方二公子豈是常人,他那大兄,當年不就闖過書院嗎?”
“可聽說闖書院是要真本事的,這方二公子啥時候干過正事呢?”
聲聲議論里,眾柳湖城百姓都漸漸開心,興高采烈的。
沒有辦法,這年頭娛樂項目太少了,菜市口砍個人都能跟過年似的。
而如今的柳湖城方家,本來就正是大出風頭的時候,他家大公子那等超然的身份,已經快到了被尋常百姓家里供起來的程度,可偏偏,這么個人兒,說死就死了,而緊接著,又傳出了方家在治喪的時候來了親戚要奪他家財產,甚至連那些吃人的悍徒都盯上他家了呢!
正不知有多少人憋著一股勁兒要看方家這場大戲如何收場,方二公子居然又要作妖?
無論是死是活,這場戲都一定好看!
走,瞧著!
柳湖城白廂書院,卻是位柳湖城外十幾里的青松山上,地勢高奇,懸崖陡立,頗具仙家氣象,設院于此,據說是為了體現煉氣士遠避紅塵,超然物外之意,但實際上,如今早沒有人去守那些古板規矩,院里的教習與座師們,大部分都在柳湖城里置辦了上好的宅院。
就連院里的一些學子,也多是每日趕了馬車,或是施展奇術回家來居住的。
方寸一口氣縱馬來到了白廂書院之前,便見這書院古樸蒼然,山口處立著高大的山門,上書白廂書院四字,左右各有一聯,左邊是“日月兩輪天地眼”,右邊是“詩書萬卷圣賢心”,字跡蒼勁厚重,仿佛讓人看上一眼,便可以感知到其間的浩然氣魄,凜凜之威。
“這就是當年我那兄長打翻了一片人的地方?”
方寸打量了一番這書院山門,搖頭笑了笑,然后提聲高喊道:“柳湖方寸,今日欲入書院,求賜煉氣法門,斬妖魔,護蒼生,不負這一顆錚錚鐵膽,不違憑心護道之志也!”
正是清晨,天地寂靜,他這一聲喊,頓時遠遠的傳進了書院去。
不多時,便已聽得書院之中,有些喧囂,想是這一聲大喝,引出了不少動靜。
方寸便笑了笑,將自己提前寫好的拜師貼放在了山門前的石階上,然后自己則縱馬向著書院周圍的小道奔去,不多時,便已繞了一個大圈,來到了書院后山,抬頭看去,高處正是山木掩映間的書閣建筑,下方則是蒼蒼松伯。
而在這山下,則可以看到一塊平平整整的大青石,恰可容得一人盤坐,方寸便跳下了馬,來到了這大青石上坐了下來,靜靜的等著書院里的那些教習與學子們反應過來。
這塊大青石前,便是一條蜿蜿繞繞的小徑,深入林中,斷斷續續,可以看到此徑一路延伸進去,然后接續了石階,可以走向書院,這正是白廂書院有名的求學石梯,只要可以從這條小徑之上,一路走上了書院,便等于是闖后山成功,也就成為了真正的書院弟子了。
只是看著簡單,但那林深不知處,誰也不知有多少兇險。
方寸在這塊大青石上歇息了也就盞茶功夫,便已聽得對面山上,喧吵聲響起,一群群身著白袍的書院學子們出現在了書院后崖之上,好奇的向著這里張望著,議論著,指指點點。
而在身后,這時候也已經有跑得快的柳湖城百姓趕了過來,倒是不敢離得太遠,皆在幾十丈外停了下來,有的爬樹,有的登高坡,有的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熱熱鬧鬧的等著,中間還可以看到有人扛著糖葫蘆串子來的,還有推了餛飩攤來的,也不知咋跑的這么快!
“方寸,你來我書院何事?”
一片喧鬧之中,只見得那白廂書院后崖之上,出現了幾道修長身影,定睛看時,便見那些人有高有瘦,足有四五人,身上皆穿著藍袍,卻與其他的學子們區分了開來,他們面上,皆明顯有些詫異之色,其中一人提氣開口,聲音朗朗,頓時傳遍了這整片后山山域。
“拜師貼已遞在山前,方寸今日是來白廂書院求學的!”
方貴于大青石上,微微低頭,然后再次抬頭,朗聲開口說道。
“胡鬧,你是方家子弟,何必來闖后山,若想進書院,等明年開春開了山門吧!”
其中一位藍袍教習,微皺了眉頭,沉聲訓斥了一句。
“弟子求學心誠,等不得明年開山門了,所以才要來闖一闖后山!”
方寸朗聲回答,就是要周圍的人都聽清楚,再度行禮,道:“請先生們成全!”
幾位書院教習,分明臉上都有些詫異之色,有些人真不知道方寸會來闖書院后山的事情,一時覺得又古怪又疑惑,下意識就覺得,方家的二公子來書院,一句話的事,哪還用走后山這小徑,旋及便想起,方家大公子已經歿了,方家一句話,還真未必像之前般好使。
也是因為此念,又順勢想到,既然方家大公子已經歿了,而此前仙殿前來吊唁,又態度古怪,讓人摸不清方家將來的命運,那這時候書院收了方家二公子,也福禍難料啊……
“他這……這不是胡鬧嗎?”
“就是,方家老二這是怎么想的?”
一片詫異里,剛剛趕了過來的一位教習一臉愁煩,眾人瞧時,認得他是書院教習張世賢,為難的道:“照理說,不論是憑著方家的名望,還是咱們白廂書院與之前那位方家大公子的淵源,方家的老二要入書院,咱們都得給他一個機會才是,怎地他還非要來闖后山?”
周圍眾教習皆眉頭深鎖,久無人答。
過了半晌,才有人低嘆道:“今時非同往日,書院哪能說進就進呢……”
“就是,現在方家的大公子已經歿了,不比從前呢……”
張世賢恍然大悟,感慨道:“只是他也沒來求情,是來憑本事闖后山的,怎好拒他?”
身邊一位藍袍教習皺眉道:“后山兇險,他畢竟身份特殊,萬一有個好歹……”
“就是,他真出了問題,誰擔這個名聲?”
張世賢搖頭道:“不過咱們書院是最公平公正之地,既有這個規矩,拒了他也不好……”
有人感慨:“此子聲名不佳,方家又值多事之秋,若收他入了門,怕有麻煩……”
“就是……”
張世賢一臉憂沉,道:“不過,若是傳了出去,說咱們書院拒不收他,被他那兄長的某個高師故友聽見,說咱們白廂書院不識高低,故意難為剛故去的小仙師方尺胞弟……”
眾人皆嘆:“唉,此子胡鬧,倒讓我書院為難……”
“就是就是……”
張世賢一臉認同,憤憤道:“我看干脆就讓他闖,死了算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