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無眠

1118 委屈是必然的

林道士終于熬到了休息的時候。

“趙哲,別回家了,跟我去道觀。”林道士盛情邀請。

這幾天的時間,他和趙哲已經算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結下了深刻的戰斗友誼。

生死,是消除人與人之間界限的最好的方式。要是沒有疫情的話,林道士與趙哲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朋友。

趙哲也知道自己回家不方便。

最近發生過好多起小區拒絕醫護人員、志愿者回家的事件。剛開始趙哲覺得齒冷,灰心喪氣。

但林道士開導他很多次,漸漸的趙哲覺得老林說的有道理。

委屈,只是一時的。

“咱倆住后山,一人一個屋,還有WIFI,想看電視也有。”

“好。”趙哲含含糊糊的說道。

“別這么喪么,何必呢。”林道士笑道,“又不是玩單機游戲,最深是人心,你呀還年輕著呢。”

“林道長,你說的我都懂,可我就是心里不舒服。”趙哲嘆了口氣說道。

“這算是好的。”林道士笑道,“你該不會真以為當個志愿者就會有人夾道相送吧。”

“別扯淡了,有地兒住就不錯了。去老鴰山后山看看,絕對比你家里舒服。”林道士笑道,“想那么多干啥,你看小師叔他們去前線,回來后都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會吧。”趙哲愕然。

“以我對醫院的了解……說沒好果子吃是極端情況,但大家都會當這事兒沒發生過。”

“我去……那是天河!”趙哲愕然。

“我給你舉個例子吧。”林道士上車,寶馬的發動機卡卡卡卡響了五秒鐘才打著火,“國家應該會有政策,但落實下來,你說醫院機關的人員怎么想?”

“怎么想?那是給一線人員的補貼啊。”

“切。”林道士鄙夷說道,“你這素質還想在機關混,估計你的日子也不好過。”

“還行……”趙哲訕訕說道。

“財務做補貼的時候哪個院長能少了?前幾天我看醫大的院長……真特么想踢他一腳。”

“嗯?”

“不去一線指揮就算了,他特么的站在發熱病房門口,鞠了一個躬。那逼樣看著就像是跟遺體告別,一看就不吉利。狗娘養的,這不知道那貨是怎么當上院長的。”林道士直接罵道。

“哈哈哈。”趙哲開心的笑了。

“馬院屬于什么都不怕的那種,他靠著小師叔吃飯,眼睛也亮,看明白了事理,把二院的所有院長都拎到一線去。”林道士說道,“不過其他醫院,只要院長不當人,天天躲在辦公室里不見人,偏說自己沖在一線,你有什么辦法。”

“也是。”

“分錢的時候他們肯定沖在前面,到時候這筆錢能分下來的是少數。”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道理有的是,我隨便想都能想到好多。”林道士說道,“比如說接觸確診患者才算沖到第一線,你說咱們算什么?”

趙哲回想這幾天的苦日子,上車后口罩里的冰開始被熱氣融化,滴滴答答的水落下來,冰冷。

“不過呢,去一線的人也沒人圖這個。”林道士開車回老鴰山,一邊走一邊說,“你比如說小師叔,我親耳聽到有一個大財閥要把他接到美國去,還說送他一個小島。”

“……”趙哲無語。

“這叫家國情懷,別被沖暈了頭腦。等疫情結束,院長肯當人的就會給很多好處,誰都說不出來什么。比如說昨天我和馬院聊天,他說準備給一些外聘的護士編制。”

“我去……直接給編制?”趙哲的眼睛都亮了,在省城,編制意味著什么他自然清楚。

馬院長真是大方啊,直接給一線護士編制!

“當然,劍協醫院去天河的醫護都是寫了遺書的。”林道士說道,“給編制多正常,03年S病毒的時候,我一個同學在鵬城進修,當時鵬城的院長就時候,只進修的醫生護士肯去重癥,直接給編制,留下來。”

“后來呢?”

“我同學肯定沖上去啊,那可是鵬城的編制!”林道士笑道,“不過要是碰到不當人的院長,肯定連國家補貼都要和一線人員爭。”

“沒人管么?”趙哲氣憤說道。

“講道理的事情最麻煩,人家就說上一線了,還有馬屁精作證,你有辦法?”

“也是。”趙哲嘆了口氣。

“這就是人生,別郁悶,跟我回老鴰山。”林道士笑瞇瞇的說道,“頂風冒雪的,你也不圖那點補助不是。再說,給能給幾個錢。給你2000塊錢,你愿意死冷寒天站在風雪里一站一天?”

“可心里不甘么。”

“讓你不甘心的事情有的是,只不過從前那些人不會發聲,你也看不見。”林道士語重心長的說道,“回去后洗個澡,這時候能沖個熱水澡,刷會視頻,要多開心有多開心。”

“我要和大露視頻。”

“忘了,你有媳婦。”林道士瞥了一眼趙哲,笑道,“你媳婦在前線怎么樣?”

“臉上都是褶子,老丑了。”

“你也就背地里敢說。”

“我又不傻。”趙哲嘿嘿笑道,“心疼唄,還能說啥,總不至于當著你的面哭不是。”

“他們那面怎么樣?我最近一直沒和小師叔聊。”

“啊?你都沒和吳冕通話?”

“怕啊。”林道士苦惱的說道,“小師叔一張狗臉,翻臉比翻書都快。明明是他自己說的話,我要是說,他就把我訓一頓,還說要清理門戶。”

“說什么?”

林道士想八卦,但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放棄了。

“我有點想林運了。”林道士輕輕說道。

趙哲知道回去之后也不敢見林運,林道長怕自己帶著病毒,只能和林運視頻看一眼。

疫情把從前的生活打的粉碎。

“我也想大露了。”趙哲道。

“你家大露怎么說的?說來聽聽,天河那面的新增今天下來了,昨天可是把我嚇一跳。”

“吳冕說是好事。”趙哲說道,“大露告訴我,說春暖花開的時候就能回來。”

林道士看了一眼前面的路,滿滿的積雪,深深的車轍。

春暖花開?

誰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