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冕要下班,他捋著黃色的大兔子耳朵在方艙里轉悠著。
不斷有患者和吳冕打招呼,老友一般親切。
黃色的大兔子耳朵是那么明顯,遠遠的看一眼就知道是誰。
而且這個住院總很和藹,大家也愿意和他聊兩句。
從患者轉陰到出院,邁過了一個坎,可是接下來出現空床的坎卻很高、很難邁。像是圖表上顯示的一萬四的那個峰值一樣。
拉網式篩查,很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病的患者被篩出來,送到方艙醫院。
但吳冕并不著急,他知道這是夯實基礎的一步。
熬過眼前的這個坎兒,以后必然通天大道,天河市解除封印近在眼前。
物理老師已經出院,吳冕每次走過曾經她住的床旁,都會想起孩子們說老師,愛你呦的記憶片段。
方艙醫院今天有17張空床,已經預定了患者,斷斷續續有人被送來。
吳冕能看出來他們的情緒并不像從前那么緊張,估計是在各種社交媒體上看到方艙醫院的消息,也都知道沒什么事兒。
雖然他們大多數情緒低落,但都還算是平穩。
一張一張空床被添上,走了老患者,來了新患者。
醫院就是這樣。
吳冕也沒去詢問病史,有小醫生做的事情自己沒必要去添亂。
背著手走著走著,吳冕走出方艙醫院大門,幾名醫護人員站在門口正在做交接。
但眼前的情況……
一臺負壓救護車停在門口,有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站在臺階上,沖著遠處的一個老人不斷揮手,哽咽的喊著——爸,你回去,回去吧。
“爸,你回去吧,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吳冕來到一名醫生身邊,問道,“怎么回事?”
“吳老師,患者是篩查出來的,送到咱們這面隔離治療。但……患者的父親不放心,一路騎著電動車跟著120車跑過來。”
吳冕一下子弄明白發生了什么。
“挺奇怪的,這家父母沒什么事兒,年輕人卻生了病。”醫生繼續說道。
“很正常。”吳冕淡淡說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吳冕看著遠處老人不斷擦著眼淚,心里有些不舒服。
或許他們的心里寧愿生病的是自己吧。
孩子被送到方艙醫院來,他不放心,一路騎著電動車跟在120急救車后面。
依依不舍,卻又無可奈何。
一切的一切都普通而平凡,卻又觸手可及的真實。
吳冕穿著防護服,沒可能去安慰老人家。他瞄了兩眼,來到患者身邊,“走吧,你進去后老人家就回去了。”
患者回頭看了一眼吳冕,怔了一下。
“我姓吳,是醫院的住院總。”吳冕自我介紹道,“有什么事兒,可以先找我。”
說著,吳冕捋了一下兔子耳朵,忽悠忽悠的,像是患者的心思。
“嗯。”患者點了點頭,遠遠的張開雙臂,隔空擁抱父親,隨即轉身和護士進了方艙醫院。
吳冕看著遠處黃線外的老人家,他的身子微微凝滯。兒子的身影消失,似乎抽走了他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
沒有著急回去,吳冕總是擔心老人家有問題,他凝視良久。
足足過了十分鐘,老人家還戀戀不舍的看著方艙醫院。
雖然只剩下一個穿著“大白”防護服、戴著黃色大兔子耳朵、看起來有點不正經的人站在外面。
老人家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沖著吳冕揮手,似乎想說點什么。
以吳冕的耳力都沒聽到他要說什么,只見老人家隨后遠遠的沖著自己鞠躬。
吳冕還禮,很鄭重。
隔空相告,請您放心,有我在。
老人家遏制住心底的失落,騎上電動摩托消失在吳冕的視野之中。
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吳冕才長長吁了口氣。
轉身回方艙醫院,吳冕伸手捋了一下頭上的兔子耳朵,晃了晃頭。
回到方艙醫院,吳冕徑直來到患者面前,看著有些茫然的患者,瞇眼說道,“我姓吳,是今天的住院總,有事兒記得找我。”
一邊說,一邊看了眼護士給患者測量的血氧飽和度。
98,應該沒什么問題,吳冕很放心。
“吳醫生,您好。”年輕患者有些拘謹的說道。
“適應就好了,到現在為止,已經有65名患者出院。”吳冕道,“這里有點吵,這種建筑模式比較攏音,要是不習慣的話找護士要耳塞。”
“我帶了這個。”年輕患者拿出一個耳機。
“行。”
“吳醫生,我……”患者有千言萬語,但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放心,你應該沒什么問題。”吳冕道,“要注意的是心理壓力別太大,總是患得患失,不利于康復。”
見醫生要來采集病史,吳冕轉身離去。
患者看著吳冕頭頂那雙黃色的大兔子耳朵有些愣神。
“還看呢。”采集病史的醫生笑呵呵的問道。
“這個醫生看著有點……”
“不正經?”醫生問道。
年輕患者沒辦法說話這么直接,他點了點頭。
“呵呵,吳老師故意的。”醫生道,“他說戴著兔子耳朵比較有辨識度,只要他在,有事兒就去找他,很好認。”
患者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這種行為。
吳冕回到住院總的桌子后面,看著方艙醫院發呆。
“哥哥,想什么呢?”
臨近下班,楚知希跑過來問道。
“剛才看見一個患者的父親不放心,騎著電動車一直送到方艙醫院門口。”吳冕捋了一下兔子耳朵,笑著說道,“我在想……”
“咱爸肯定不會。”楚知希很肯定的說道,“兩位老人家都忙得很。”
“不,我在想以后咱倆有了孩子,我會是一種什么心情。”吳冕悠悠說道。
“emmm……”楚知希怔了一下。
有點害羞,但順著吳冕的話想下去,卻多了幾分新鮮與期待。
有了孩子,他一天一天長大,自己和哥哥一天一天變老。
“準備接班,別瞎想。”吳冕看見接班的醫生陸續進來,笑瞇瞇的摸了摸楚知希的頭。
“哥哥,你說你會不會很寵孩子呢?”楚知希的思緒飄揚到了天的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