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十九叔叔,那個高高的大翅膀是什么呀?”
“啥?哪里有大翅膀?咱咋沒有看見?”
“就是山上的那個呀,不停的在轉悠呢,聲音好響啊,轟隆轟隆的。”
“哈哈哈哈,明白了明白了。那個并不是大翅膀,那個叫做風力發電。它被大風吹動的時候,就會造出一種神奇的電,非常厲害,特別厲害……”
“譚十九叔叔,電是什么呀?”
“電就是電,這有什么可問的?比如下雨天的時候打雷,轟隆一聲天地全都變亮,那個變亮的就是電,你們也可以認為是雷。”
“可是譚十九叔叔,到底是雷還是電啊?您能講清楚一點嘛,我們越聽感覺越迷糊……”
“我說你們這幫小孩子到底有完沒完?叔叔我一刻鐘幾十萬上下的收入哪有時間跟你們講這些?煩不煩?趕緊回牛車上坐著去。”
“譚十九叔叔,你為什么生氣了?是不是因為你也不懂,所以才會變的生氣?”
“胡扯,瞎扯!叔叔我身為幽云顧氏的旁系,滿肚子里面裝的全都是學問。我只是嫌棄你們煩人,所以不想搭理你們這些小東西。”
“可是譚十九叔叔……”
“夠了!”
譚十九終于被一幫孩子弄炸心態,大吼一聲道:“誰再敢追著我問東問西,我就把他賣給突厥蠻子,到時候被人扔到羊堆里,變成一個臭烘烘的小臭娃。”
大吼之中,他故意裝出兇神惡煞的架勢。
可惜的是,孩子們嘻嘻哈哈絲毫不見害怕。
一個小丫頭抱住他的大腿,順著大腿哧溜哧溜往上爬,動作極其嫻熟,像個小猴兒一般利索。
轉眼之間,爬到了譚十九身上。
只見小丫頭伸手攬住他的脖子,湊起小嘴在他臉上吧嗒親了一口,咯咯笑道:“譚十九叔叔不要生氣,妞妞親你一口讓你開心……”
“我,我,我!”
可憐譚十九堂堂九尺漢子,被一群小孩搞的毫無脾氣,他滿臉絕望的站在那里,任憑小丫頭把他臉上親的口水滴答。
不遠處的牛車上,婦女們吃吃的低笑,紛紛打趣道:“譚家兄弟,看你這個樣子不像是悍匪啊,你連一群小孩子都擺不平,當初是怎么攔路搶劫的呢?”
譚十九面紅耳赤,哼哧哼哧辯解道:“休要胡言亂語,咱以前開山劫道的時候可狠了,手中一口大刀,殺人從不眨眼……”
他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威武,臉上努力表現出兇悍神色,哪知只聽吧嗒又是一聲,妞妞又是口水滴答的親了他一口。
這貨登時僵立當場,悻悻然扭頭不聽眾人的大笑聲。
牛車緩緩行駛,隊伍不斷前進,隨著越來越接近幽州,道路兩旁變的更加繁華。
婦女們感覺自己的眼睛漸漸不夠用了,她們趴在牛車上不斷的東張西望,每當看到一樣稀奇事物,頓時發出嘖嘖贊嘆之聲。
她們大聲的招呼譚十九,不斷的發出各種詢問,很煩人,但是譚十九每次都耐著性子予以解答。
比如一個婦女看到高高飄揚的旗桿,于是滿臉好奇的問道:“譚家兄弟,為什么道路兩邊豎著這么多的旗桿?”
譚十九翻了翻白眼,抱著妞妞一邊有一邊回答道:“那是各個村子的招商口號,旗子上面寫的都是各種標語。”
婦女眨眨眼睛,指著不遠處一個巨大圍欄又問道:“這些圍欄是干什么用的呀?”
譚十九看也不看那邊,直接回答道:“三年之前的幽州城開設了互市,專門用于周邊各國的邊貿通商,那些外族總是驅趕著大批的牛羊,過來之后必須找個地方存放起來……最開始的時候是某個村子修建了一個圍欄,通過收費的方式提供牲口寄存服務。漸漸的其它村子也跟著有樣學樣,幾乎每個村莊全都在官道旁邊修建了圍欄。”
婦女們聽的連連稱奇,忍不住道:“建一個圍欄就可以收費賺錢嗎?那些外族的錢財真有如此好賺嗎?”
“這事可不是簡簡單單建個圍欄。”
譚十九單手抱著妞妞,另一只手指向前方的圍欄,道:“你們只看到表面的圍欄,但卻不知道背后附帶的服務。每當某一支外族商隊到來的時候,他們將自己的牲畜寄存在這些圍欄中。而從寄存的那一刻開始,接到活的村子就成了牲畜的暫時主人。”
牲畜暫時的主人?
婦女們更加好奇起來。
譚十九解釋道:“比如喂養的草料,要由村子里擔負,又比如牲口出現病疾,同樣要有村子里負責,如果哪個村子比較倒霉,接了一批大量生病的牲畜,而這批牲畜一旦沒能治好,導致在寄存期間死在圍欄中,那么,損失要由村子承擔。”
他說著停了一停,臉上現出一抹惱怒,悻悻道:“一年前的某一次,我們譚家莊子曾經遭遇過一次大損失,那次是接了西域烏孫國的五千頭牛,結果在寄存期間竟然病死了八百多頭,他奶奶的,那次我們譚家賠償了烏孫國一萬多貫錢……”
“我的老天爺!”
婦女們驚呼起來,眼睛睜大滾圓道:“竟然賠償了一萬多貫錢?”
譚十九咬牙切齒的道:“后來我們才知道,那批牛在運輸的路上就得了病,所以才會大量病死,可惜已經吃了啞巴虧。”
說著狠狠一跺腳,怒聲又道:“那群混賬烏孫人,他們跟譚家耍心眼。”
其中一個婦女下意識開口,道:“既然在運輸的時候就得了病,為什么還要賠償給他們錢?賴賬不行嗎?是他們先耍心眼的……”
哪知譚十九登時搖頭,一臉鄭重的大聲道:“這怎么能行?做生意講究的就是誠信。虧了,要認。賴賬,不行。”
他說著再次一指那些圍欄,沉聲又道:“你們看到的這些圍欄,屬于很多個村子的產業,他們或多或少都曾經歷過虧本的事,然而沒有任何一個村子選擇賴賬……記住了,咱們這里是幽州。不論你做任何事,首先都要遵守規則,而規則是哪些規則呢?我家家主稱之為品德!”
婦女們滿臉迷糊,下意識道:“品德?規則?”
譚十九看向她們,肅重叮囑道:“以后你們漸漸就會明白了,切記這是咱們幽州的底線。”
他說著抬起手來,輕輕摩挲小妞妞的額頭,目光卻繼續看著眾人,沉聲叮囑又道:“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幽州子民,先要學會擁有一顆品德高尚的心。如果品德不夠高尚,你們絕對遵守不了各種規則。雖然那些規則并沒有人進行監督,然而一旦觸犯會讓你們寸步難行……”
婦女們連忙用心記住。
隊伍繼續向前行進!
又有一大片建筑物,連綿不斷的出現在官道旁,并且在那片建筑物四周,行駛著無數裝滿貨物的車馬,有的正在駛上官道離開,有的則是駛進建筑物卸貨。
那里人頭攢動,黑壓壓一片,嘈雜聲,喊叫聲,車水馬龍的景象,有種說不出的繁華。
婦女們趴在牛車邊緣,遠遠的朝著那邊觀望。
這次譚十九不用她們詢問,直接開口介紹道:“這里乃是紡織作坊,你們身上穿的棉襖就是這里生產出來的,等到你們在幽州安頓下來以后,我建議女人們可以來作坊報個名,如果有誰能被錄用,那可是一份不錯的好活計……”
他說著微微一停,陡然伸手彈出兩根手指,嘿嘿笑道:“做一天工,能賺二十文錢。”
“什么?”
“我的老天爺啊!”
婦女們驚呼起來,眼睛之中全是光。
甚至就連隊伍里的那些漢子,此時眼中也閃爍著震驚的光,紛紛道:“干一天活竟然能賺二十文?這比我們男人賺的還要多了啊。”
譚十九嘿嘿直笑,道:“如果我再告訴你們,在工坊里面干活管吃管住,并且一年四季都有福利可拿,并且家中的娃娃還能免費進入工坊小學讀書,你們是不是更加震驚,是不是更想進入這里做工。”
所有人呆若木雞的僵立當場。
咕嘟!
足足好半會兒過去,也不知是誰下意識咽口唾沫,喃喃道:“不但管吃管住,而且孩子免費讀書?”
譚十九壞壞的聲音繼續響起,嘿嘿道:“你們想不想知道,工坊的福利都有什么?”
所有人的耳朵全都豎起來。
只聽譚十九緩緩說道:“每個女工,每月發放一次工作服。工作服其實就是衣服,干活的時候需要穿著它……但是呀,工作服并非只有干活的時候才能穿啊。平時不干活的時候難道不能穿嗎?不屬于工坊的雇工難道不能穿嗎?都能穿吧,對不對?”
眾人傻傻的點頭。
譚十九又道:“由于每月都會發放工作服,所以很多女工都會把新的工服節省下來,拿回家之后稍加裁剪,就能給孩子弄一身新衣服。又或者改大一點尺碼,就能讓自家漢子有一身新衣。所以光是衣服這一項,一年下來就能節省很多錢,對不對?”
眾人還是傻傻的點頭。
譚十九越說越驕傲,再次道:“吃的飯,由工坊里面管。穿的衣,由工坊里面發。只要是在工坊里面干活的女工,家里不管有多少個娃娃都能免費讀書,而娃娃們在讀書的時候,學堂里同樣會提供免費的一日三餐。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這意味著吃喝拉撒全都不用花自家的錢……”
咕嘟!
又有人吞咽唾沫。
一個婦女滿臉憧憬,遠遠看著那些工坊,喃喃道:“吃的穿的都不用花錢,那不就是說掙的錢都能存下來?”
所有婦女同時看向譚十九,眼中的迫切像是要把譚十九吞下去一般,急急道:““譚家兄弟你給俺們仔細說說,這些工坊雇人的要求高不高?有啥特殊要求嗎?會不會拒絕外地人。”
譚十九哈哈一笑,道:“只要吃苦耐勞,誰都可以報名。手笨一點的,可以做粗活,手巧一點的,可以做紡織。如果是極其心靈手巧的女人,甚至會被編入特別的工坊之中,那里專門制作高檔的棉紡織品,每個女工的工錢都是高的嚇人。并且經常會有獎金發放,據說光是獎金一年就能積攢十幾貫……”
牛車上的婦女們心馳神往。
那群漢子則是聽的連連焦急,忍不住湊到譚十九跟前,眼巴巴的問道:“譚…譚老弟,俺們男人能進去做工嗎?”
“哈哈哈哈,不急不急!”
譚十九大笑起來,順手拍了拍一個漢子肩膀,道:“眼前這些棉花工坊,主要是雇傭女工干活。但是你們也不用擔心,咱們幽州最不缺的就是工作。只要你們肯下苦力,我保證每個人都能在這里活的幸福……”
他說著停了一停,臉上現出濃濃驕傲,大聲道:“這里,是幽州。這里,是福地。”
漢子們連連點頭,然而仍舊眼巴巴看著他。
甚至就連隊伍里的幾個衙役,此時同樣眼巴巴的看過來,雖然嘴上沒有明說,但是臉上表情已經泄露了心思,他們不想回去當衙役了,他們想留在幽州當百姓。
譚十九領著隊伍繼續向前走,漸漸的終于看到了巨大的幽州城。
忽然他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遷徙眾人,一臉嚴肅的道:“等會你們不要開口,一切都讓我去交涉,記住了,千萬不要亂說話。”
隊伍眾人茫然不解,然而全都急急點頭。
譚十九沉吟一下,忽然壓低聲音又道:“雖然不能胡亂說話,但是可以適當演戲,額,其實也不用演戲。你們只需要表現出真實一面,讓那些人感受到你們是窮苦百姓就行了。”
一個婦女小心翼翼開口,怯怯問道:“譚…譚兄弟,是有官府要盤查俺們嗎?”
譚十九臉上現出笑意,道:“是官府,但卻不是盤查。而是一項入城之初的原始登記,這份登記將會決定你們能拿到多少福利和補助……”
他說著臉色又變成嚴肅,再次叮囑道:“記住了啊,千萬不要亂說話,一切由我代為交涉,你們只需要表現窮苦就行了。”
幾個婦女面面相覷,忽然伸手摸向頭發,一狠心之下,直接將頭發扯亂,然后各自抹了幾把鍋底灰,不顧一切的涂了個滿臉,這才眼巴巴看向譚十九,小心翼翼問道:“這樣夠可憐嗎?”
譚十九看的目瞪口呆,好半會之后才反應過來,他伸手一豎大拇指,贊嘆道:“難怪我家家主曾說,老百姓是最有小聰明的人。你們這群娘們啊,真是天生的會演戲。”
婦女們羞赧的低下頭去。
而譚十九則是不再說話,轉身大踏步朝著幽州城門而去。
后面眾人連忙跟上,滿懷忐忑的等候著接下來的事情。
終于,這支遷徙隊伍要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