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顧天涯從坐墊上緩緩站起。
未曾開口,先是一笑,笑容帶著他那特有的溫和,讓人宛如沐浴在春風之中一般。
然而在場這些大臣,卻是同時心驚肉跳。
“不好,又見顧天涯的這種笑……”幾乎所有人腦中全都閃過這個念頭。
于是,更加感覺心驚肉跳。
尤其剛才那個出聲發問的大臣,更是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明明他內心已經變的忐忑驚慌,但是表面偏偏還不能流露弱勢,只能硬著頭皮道:“顧…顧先生為什么這樣笑。”
“呵呵呵呵!”回答他的又是顧天涯溫厚一下。
大臣被笑的心里發毛。
經過這幾年的打交道,幾乎誰都知道顧天涯不是個好鳥,越是顧天涯笑容滿面的時候,基本上也就意味著準備動刀子的時候。
偏偏顧天涯的刀子又狠又準,每一次都讓人又恨又氣無法拒絕,所以大臣們才會在第一時間警惕,尤其剛才問話的大臣更是心中怕怕。
好慌啊。
為什么是我站出來質疑他上朝。
這會不會被報復啊?
被顧天涯盯上了可不是好事!
短短數息之間,大臣的內心戲好多……
然而這一次,所有人全都錯怪了顧天涯。
只見顧天涯在微笑聲中,并沒有表現出要施展詭計的架勢,而是面色顯出誠懇之色,赫然朝著剛才問話的大臣拱了拱手,問道:“閣下是一位言官吧?”
嗯哼?
對面大臣微微一怔。
隨即仿佛心有所悟,登時底氣稍微變強,心中下意識道:“對啊,我是一個言官。身為言官,有權問政,哪怕是針對皇帝陛下,也敢大聲抨擊提出質疑。就算皇帝心里萬分不悅,然而大唐沒有因言獲罪的律法,既然如此,我何須害怕?”
但他想到這里之后,心中底氣忽然又變弱,暗暗道:“不行不行,還是不行。皇帝是皇帝,顧天涯是顧天涯。雖然我是大唐的言官,按理有資格質疑任何政務,但是顧天涯與人不同啊,這家伙做事滿滿的都是套路……”
顯然這大臣又是一連番的內心戲。
幸好也就在這時,顧天涯溫潤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仿佛真的宛如春風,一下子就掃除了這位大臣所有的忐忑。
只聽顧天涯溫聲道:“閣下身為言官,擔負議政之責。所謂言者,就是啥都可說的意思。不但啥都可以說,而且遇到還可以問。只要言官心有不解,提出問題沒有任何限制,對不對?”
大臣下意識點頭,心里慢慢穩固,道:“不錯,正是如此。”
然而顧天涯卻不再離他,反而轉頭看向李世民,又道:“陛下,我剛才說的對不對?”
李世民淡淡一笑,頷首道:“大唐言官之責,確實如你所說,故而,朕的回答是你剛才說的對。”
顧天涯哈哈一笑,緊跟著再次發問道:“那么也就是說,我不應該惱怒這位言官的質疑嘍?”
李世民仍舊淡淡一笑,再次頷首道:“按照道理,確實不該。”
皇帝說著微微一頓,接著又道:“畢竟就連朕這個皇帝,同樣也要對言官包容。雖然談不上禮讓,但是要做到允可。每當被他們提出質疑的時候,朕也許會在心中感覺的不悅,但是,該納諫的時候必須納諫。”
顧天涯又是哈哈一笑,點頭道:“明白了,也懂了。”
然后才再次回過頭來,看著那位大臣道:“閣下聽清了嗎?陛下給你撐腰。”
那位大臣下意識的挺了挺腰桿。
直到此時,顧天涯才終于流露出他這番舉動的意圖,只見他第二次抬起手來,朝著這位大臣拱了一拱,道:“閣下剛才出聲質疑,問我為什么來上早朝,現在我顧天涯給你一個解釋,原因是我也是大唐的臣子……”
嗯哼!
滿殿眾人都是一愣。
卻見顧天涯放手下來,目光似有似無的看向某些人,臉上浮現微笑,語氣仿佛打趣,忽然遙遙開口,盯著幾個人問道:“諸位,還記得六年之前嗎?那年我在密云縣衙,當堂打死了孫昭……”
群臣之中走出一人,赫然乃是太原王氏的族長王硅,緩緩點頭道:“當堂殺官,如同謀反,尤其你殺的還是世家出身之官,等于是打了全天下所有世家的臉,所以那一年我們和皇族做了個約定,讓你顧天涯此生不允許執掌大權。”
王硅說到這里停了一停,忽然感慨一聲接著又道:“然而自古至今以來,從不曾有過一成不變的事。當年的那個約定,其實已經形同虛設。你顧天涯通過六年時間的苦心發展,已經成為了站在巔峰位置的人。坐擁七個州域,麾下兵馬jing良,現在的你,已然執掌大權。”
顧天涯微微而笑,溫聲問王硅道:“王中允您且說說,我違反約定了嗎?”
王硅嘆了口氣,略顯苦澀的搖搖頭,道:“沒有,你沒有違反約定。當年世家和皇族做出約定之時,定下的條件共有兩個,其一是不準你進入朝堂,其二是不準你執掌大權,但是這兩個條件都只限于大唐,而你現在坐鎮的地方乃是幽云諸州……”
這位王氏族長說著又是一停,再次嘆口氣道:“當年做出約定之時,幽云諸州尚是突厥人領土。是你顧天涯謀劃了一場大戰,才從突厥人手里收回了這片土地。所以哪怕你現在執掌了幽云諸州,但是卻不能算作違反了當初的約定。”
說著再次一停,目光鄭重看向顧天涯,又道:“老夫隱約有些明白了,其實你剛才這番問話就是回答。言官問你為什么要上早朝,你則是向我們問當年的事情。然后引出老夫做出確認,承認你沒有違背當年的約定……也就意味著,你今天來上早朝是有資格的。”
說著第三次微微一停,語氣更加鄭重的道:“你的這份資格,不是身為大唐外戚帶來的,而是你和平陽公主通過自己努力,為你們顧氏贏取了參加早朝的資格……你,今日是以封疆大吏身份來上朝,老夫如此猜測,不知對也不對。”
顧天涯朝他一豎大拇指,滿臉敬佩的道:“不愧是王氏族長,目光洞穿一切。”
說完忽的輕輕一嘆,仿佛心有感慨又道:“但是王中允您信不信,其實顧某并不想用這個封疆大吏的身份。倘若世事允許的話,我其實想當個小驛長。如果能用當初那個驛長的身份上朝,顧某人心里必然是歡喜無比。”
王硅面色微苦,好半天后才緩緩道:“世事無常,總是出人意料,當初我們鄙夷你的身份低微,做出了許多不該做的事情。希望顧領主能夠心懷大度,放下當年那些不太好的隔閡吧。”
這位族長說著一頓,緊跟著又道:“如今大唐世家的風氣已經改觀,我們基本上不再去坑害百姓,雖然我們仍舊追逐利益,但是我們已經把目光看向了外族,而這也正是你顧天涯的心愿,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們漢人一致對外么?”
說著又是一頓,語氣十分誠懇,再次道:“無論是世家,又或是平民,我們對內之時團結一致,對外則是擰成一股繩。拳頭握緊了如果感覺發癢,那就一拳砸出去打向外族……顧天涯,這不就是你的心愿嗎?如今我們世家已經改觀,已經在朝著你的心愿去奔了啊。”
“好,說的好!”
顧天涯猛然大聲開口,朝著王硅又是一豎大拇指。
然后,他面色也變得誠懇起來,鄭重道:“剛才王老先生這一番話,恰恰也是顧某人想要說的話。言官問我今日為什么來上早朝,現在我終于可以給他真正的解釋……我之所以來上早朝,就是要向大家表明一個身份。”
他說著把目光一掃,誠懇看向在場所有大臣,緩緩道:“我顧天涯雖然執掌幽云諸州,甚至以后還有可能會開國立朝,但是在當前這一段時間里,我的身份首先是大唐子民。今次大唐欲打一場百萬級別的戰役,用來向整個世界彰顯我們漢家的強勢崛起……”
說到這里微微一停,接著又道:“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漢家榮耀,人人皆守。據說在如今的民間之中,哪怕是販夫走卒也在關注著這場國戰。而我顧天涯身為幽云領主,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到責無旁貸?所以,在這場戰爭的籌劃中我要參與,所以,在這場戰爭的謀劃中我要出力。自古至今,朝堂乃是國政之地,既然我要參與和出力,那么我就必須進入朝堂!”
顧天涯說完這一番話,目光再次看向在場所有人,緩緩道:“所以,我今天來上早朝了。”
大殿之中寂靜無聲,幾乎達到落針可聞的地步。
足足好半天過去之后,終于那個出聲質疑的言官有所舉動,只見這人鄭重行禮,大聲道:“吾,大唐言官鄭綸,心悅誠服,贊同幽云領主上朝。”
這位大臣的禮儀十分莊重,乃是一種平日里極少使用的重禮。
然而,他這種禮儀卻不算逾矩。
按照大唐國律,皇帝乃是天子,天子之下,乃是諸王,諸王之下,則是百官。如今的顧天涯雖然不是王爵,但他執掌幽云諸州等同于諸侯,而諸侯是什么級別?乃是位列王爵之上的級別。
擱在春秋時代,諸侯就是國主。
所以這位大臣雖然莊重向顧天涯行禮,但是他的舉動完全不算是有所逾矩,臣子見國主,行禮有何錯。
此乃理所應當的事。
也就在這時,猛見大殿之內所有官員同時行禮,齊聲道:“吾等,心悅誠服,贊同幽云領主上朝,為我漢家國戰出力……諸侯者,有權議政。”
顧天涯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拱手朝著眾人回禮,然后,他語氣肅重的道:“既然諸位皆都同意,那么顧某人就算是朝堂一員了。自古有云,在其位,謀其政,顧某今日既然進入朝堂,那么就必須要擔負朝臣的職責,而這,也正是我今天上朝的原因。”
他說著微微一停,語氣更加肅重的道:“我要跟大家講一講這場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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